《皇图劫》莫红尘

77、信任危机

　　凌楚寒走进无为阁，便看到宋青在笑，那笑声竟是说不出的苍凉悲怆，他蹙眉走上前去，便见到她眼中的泪花，他心中一痛，一把捏住她手腕道：“出了何事？”

　　宋青笑着望向他，眼中的泪花在他的注视下一点一点结了冰，她笑道：“凌楚寒，若有一天，我失去了所有筹码，对你来说再无用处，你会不会杀了我？”

　　凌楚寒一怔，目光复杂地望向她，这个问题他在与她结盟的第一天便想过，那时候他的答案毫无疑问只有一个字：杀！可是后来，不知从何时起，他再也不愿去想这个问题，但是不想不代表这个矛盾不存在，不代表他不会为此心虚。正如此刻，被她问起，他竟然像个被捉奸的丈夫，手足无措地望着她。

　　宋青再一次大笑，那笑声中除了悲伤还有毫不掩饰的鄙夷不屑，仿佛在说：瞧瞧，我早知如此，你就是一个背信弃义的混蛋！

　　凌楚寒一瞬间恼羞成怒，冷声道：“你这是要倒打一耙？”

　　“哦？”宋青缓缓收了笑意，冰冷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凌楚寒，一字字道：“请王爷明示！”

　　凌楚寒毫不示弱地盯着她，两日来强行压制的怒火瞬间喷搏而出，他用冰寒刺骨的声音缓缓道：“昨日，你为何遣开无伤无痛独自赴约？独自去也便罢了，为何不给我留行迹，却将去处告知凌楚宸？你下了战船之后，为何要甩开我的暗卫？又为何在二里坡杀了派去保护你的人？”

　　宋青等着凌楚寒说完最后一字，才嗤笑一声道：“这就是答案！”

　　凌楚寒显然并不理解宋青这没头没脑的话，冷笑道：“不是该由你给本王答案吗？”

　　宋青道：“你方才说，我在二里坡杀了派来保护我的人？这就是我为何宁愿与夏十三合作，也不告诉你确切行踪的答案。”

　　“因为你不信任我？”凌楚寒怒极反笑，道：“你杀了我的人，对我隐藏行踪，与夏十三合作，全都是因为你不信任我，这就是答案？”

　　宋青讽刺一笑：“你不也同样不信任我？”

　　“我……”凌楚寒正待反驳，却在宋青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审视下再也张不了口。

　　宋青嗤笑道：“我一直想问你，若当真在红泥苑里查出密道，你待如何？”

　　凌楚寒微垂了眼眸，不敢再去迎视那双咄咄逼人的眸子，终究只自嘲一笑，冷然吐出四字：“不动声色！”

　　宋青心底蓦的一寒，旋即挑衅般笑道：“我也觉得不动声色甚好，所以我宁愿与夏十三合作也不敢求助于你。而凌楚宸，我事先也并不知道他会出现，当然夏十三是凌楚宸的人，若你说我联络的是凌楚宸，我也无话可说。”

　　凌楚寒只觉一口气哽在喉间，吐不出亦咽不下。的确，当日为她修建连廊串起冰肌苑和红泥苑，若说他别有用心也并不冤枉。冰肌苑那一眼温泉，泉眼甚深，即便楚园壮阔，基底也不至挖到那样深处，唯一可能便是掏挖暗室密道时恰巧挖出。其实早在皇上将楚园赐给他时，他便怀疑冰肌苑左右或有密道，只是他无暇分出手来细细探查，偏偏宋青又三番五次讨要雪海听香，这反常之举不得不令他生疑。借由修建连廊的机会，探红泥苑的底确为他所欲，然给她修便利之所使她舒心亦是他心中所欲。但是如今，面对她的质问，他又该何言以对？

　　相对沉默许久，凌楚寒忽然抬眸盯着宋青，一字字道：“在大险关设伏的人，是不是凌楚宸？”
　　宋青哑然看了他半晌，忽然笑了，笑中不掩讥讽之态。凌楚寒默然睨着她，刚刚微弱下去的怒火忽又不可遏制的燃烧起来。

　　宋青却已收了笑意，讥诮地瞧着他道：“大险关设伏的人是谁，与我无关。但是你的暗卫中有人想杀我，那便恕我不能坐以待毙了！”

　　凌楚寒倏然一怔，怀疑自己听错了，下意识追问：“你说什么？”

　　宋青却不再重复，只顾自道：“我昨夜下了战船甩开无痕无迹，正是为了引出欲置我于死地的那个人。”

　　“你是说……”凌楚寒斩钉截铁道：“不可能！林风有什么理由去杀你？”

　　宋青讥诮一笑道：“我怎么知道？”

　　凌楚寒脸色冰寒，冷冷道：“即便林风是其它势力放在我身边的细作，你这样的借口也说不通！无论哪一方势力都不会选在昨夜要你的命！”

　　宋青笑中的讥诮之意更甚，紧盯着凌楚寒的眼睛，一字字缓缓道：“正因为任何势力都不会选择在昨夜那个时机要我的命，我才有可能掉以轻心。若单纯只是想要我的命而非考虑利益得失，昨夜不失为难得的暗杀时机。”

　　凌楚寒在宋青犀利的目光盯视下，竟骇然倒退了一步，随后发觉自己的失态，又往前迈了一步道：“你是料定了林风已被你灭口，所以肆无忌惮、信口雌黄吗？”

　　宋青冷笑：“我何时承认那人是我所杀了？”

　　凌楚寒道：“无痕无迹亲眼见到你拔下他胸膛的箭！”

　　“那又如何？箭是我拔的便是我刺的么？”宋青唇角微弯，目光锐利地道：“他欲置我于死地，我若果真想杀他，杀了便杀了，何必找借口推脱？即便你不信我的话，当我是故意杀了他，你又待如何？你会杀了我替他报仇？”

　　凌楚寒语塞，惊怒心虚之下膨胀的头脑瞬间冷静下来，他紧抿着唇，死死盯着宋青，一言不发。

　　宋青冷哼了一声，道：“对于欲置我于死地的人，我向来不会手软，这个林风我绝不会留他活命。可惜，有人比我下手更快，一箭射杀了他。那人的身手在我之上，他一击得手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追不到人，我只得回头查看射杀林风的箭，那支箭与林风箭囊中的箭一模一样。”

　　凌楚寒道：“那支箭本来就是林风的箭。这种蜂尾箭是我特制的，每个暗卫每次任务只配九支，昨夜无痕无迹已在附近查看过，加上林风胸膛被你拔掉的那一箭，刚好九支。”

　　宋青细细回想片刻，正色道：“昨夜他两次发箭，每次搭箭三支。前三支箭当中那一支被我以京畿卫的令牌砸掉，另外两支应该在后方三丈处，而后三箭他被迫失了准头，全部钉在了一株梧桐树杆上，在他中箭之后，我看过了他的箭囊，正好三支。若如你所说，刚好九支箭，那么就是说……”宋青倏然一惊，咬牙道：“那人在林风第一次向我射出三支箭的时候，就已经在场！我竟一点也没有发觉！”

　　凌楚寒面色凝重的盯着宋青，不发一言。

　　宋青瞥了他一眼，也无心再与他解释什么，扭身便走，待到门口时，她终于还是停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只叹了口气道：“当日在十里亭，我左臂中箭，你或许不曾注意，那支箭虽然箭尾不是黑羽，但是箭头的竹片却与林风的箭一模一样。那夜我追踪哥舒衍，被引到流水巷民宅中，那个局，分明是专为我而设。若你不去，我的结果只有两种，其一，被哥舒衍带走。其二，被夏十三抓走。其一暂且不论，与昨日引走我的目的该是一样的，至于其二，我改妆易容私会哥舒衍，又被京畿卫当众抓住，其结果可不是一支八宝琉璃簪便可解决的。我今日肯耐着性子跟你解释，全然是看在那日你去流水巷救我一命的份上，但是自今日起，便是这一点解释，我也不会给你了。你我二人，目前既然目标一致，那便各出其力、各取所需，至于将来，是生是死，就各凭本事吧。”

　　言罢，宋青抬步便走，背影绝决果断，无一丝留恋。隔了很远，凌楚寒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一身戾气，如地狱修罗一般的，冷狠无情。

　　王雪凝回了品香苑便是一痛乱砸，虽然父亲升了佥督御使保全了王家颜面，可她被降昭媛却是实打实的委屈！她至今也闹不明白，昨日高高兴兴的去进香，怎么突然就睡了，再一睁眼，已经过了一日夜了。这便也就罢了，偏偏又糊里糊涂的丢了个御赐的八宝琉璃簪，她记得那簪子明明是放在梳妆盒里压箱底的，她是傻了才会戴着御赐的东西招摇过市引贼人来偷！可偏偏那簪子果真不见了，让她想分辨都无从开口。

　　王雪凝越想越气愤，越想越不甘，就因为这莫名其妙丢失的八宝琉璃簪，她从庶夫人降成了昭媛，宋青却是不仅得了皇上的夸奖，还得了举世无双的宝贝麟绡甲，这一褒一贬之间的差距，岂是区区一样物品一个品级可能衡量的？

　　正气极败坏间，婢女匆匆来报王妃已经进了品香苑。王雪凝还来不及收起狰狞的表情，宋青已然站在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