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图劫》莫红尘

53、不贞不洁

　　回到王府，已近未时。宋青跳下马车，一眼便看到了王府门口站着的一排侍卫，以及侍卫前面的五皇子凌楚安。

　　凌楚安见到宋青，立刻迎上前来，依旧如往常一般彬彬有礼道：“皇嫂。”

　　宋青挑了挑眉，朝堂上的旨意早被传了回来，无伤已经告诉了她，只是没想到派来押她进宗人府的竟然是凌楚安。再一想，便也明白了，宗人府本就是皇家处理自家事务的官署，所以挂职的都是皇家自己人，宗人令是太子凌楚宸，左右宗正分别是凌楚寒和凌楚安，此时，凌楚宸禁足未出，凌楚寒理当避嫌，所以凌楚安来办这个差事也是合情合理。

　　宋青淡笑道：“五弟既然来了，为何不进王府里面去等？”
　　凌楚安眼眸微垂道：“楚安听闻皇嫂不在王府，便在此等候，皇嫂也不必进府了，便随楚安去一趟宗人府吧。”

　　“哦？”宋青故作疑惑道：“不知何事要去宗人府？”

　　凌楚安道：“这个，是父皇的意思，等皇嫂去了便知道了。”

　　宋青仔细盯着凌楚安的脸，没有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很想从他那一程不变的淡然温和里找出些真实的情绪，但是，不论是前世为数不多的几次相处，还是今世这仅仅两次的碰面，他脸上的表情，都是一个样子，温和谦逊，又有着适度的疏离，是一种让任何人都能够感到舒服的气质。这样的人，若不是真的无欲无求，便是城府甚深，深到，老谋深算的皇帝都将他看作是最安分守己的儿子。

　　重生以来本能的阴谋论，使宋青下意识的怀疑，这样一副面具的后面，是否也藏着一颗蠢蠢欲动的心？然而，宋青很快的否定了，前世四年，直到她死去的那一刻，这位五皇子一直都是默默无闻，从未有任何令人怀疑的举动。况且，他本就是北辽和亲公主的子嗣，单这血脉一项，他便不可能继承大统。

　　宗人府就在承天门外御道东侧，紧临詹事府。进了宗人府大堂，宋青第一眼便看见了坐在左侧位的沈成书，她挑眉看了一眼凌楚安，凌楚安立即道：“父皇许是怕楚安愚笨，差了沈相和谢老监审。”

　　宋青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坐在右侧被凌楚安称作谢老的大理寺卿谢尚文，丞相和大理寺卿双双驾临，看来皇帝对她还真是颇为重视，这是，要置她于死地吗？

　　这世道当真可笑，女子被劫本就势弱，受了凌-辱还要给世人一个交待，或自缢洗洁，或出家为尼，竟无一人觉得，被辱的女子更应好生呵护！

　　宋青站在堂中低声轻笑，并不行礼，更不下跪。

　　凌楚安已坐归上位，也不强令宋青如何，只道：“宋青，你可知罪。”声音平淡，并无分毫斥责之意，反而像是询问相商。

　　沈成书眉头一皱，肃声道：“五皇子，你可知你今日是代宗人令在此审案，皇上既把差事给了你，你就要有个审案的样子。”

　　凌楚安点头称是，却也并不改口，只瞧着宋青。宋青也不欲令凌楚安为难，淡淡道：“宋青不知。”

　　凌楚安似并不意外宋青如此作答，只程式化的道：“你于十月初十当日被歹人劫走，失踪七日后在北郊别院被找到，据报那西郊别院里有一百零八名男子，你一女子在众多男人环伺下，难保……”他顿了顿，似乎是在考虑措词，须臾却转言道：“你可有未曾受辱的证据？”

　　依旧温和的语气令沈成书脸色更沉，连大理寺卿谢尚文都叹了口气道：“殿下，审案有审案的规矩，作为主审者，万不可偏私。”

　　凌楚安恭声道：“谢大人教训得是，只是，皇嫂被劫虽是事实，但是受辱一事却也只是猜测，此事即便不是皇嫂，楚安也是要给受害者一个证明清白的机会，楚安私以为，这样才算是公平。”

　　谢尚文一愣，连连点头道：“不错，殿下说得是。”眼中颇有赞赏之色。
　　沈成书道：“既然如此，宋青，可有人证明你未曾受辱？”

　　宋青挑眉，凌楚安问的是证据，到了沈成书这里为何换作证人？她想了想，便顺着沈成书的话道：“当日与我关在一起的只有甘盈，而甘盈已死，我已无人可证。”

　　堂上三人均盯着宋青，凌楚安是淡然无波，谢尚文是深深不忍，沈成书则是隐隐的兴奋，冷笑道：“当然无人可证，因为你本就是人尽可夫的罪人！”他忽然起身向凌楚安道：“今日京兆府衙役在东大街抓了一个造谣生事的男子，审问之下，此人言之凿凿称自己曾亲眼目睹宁王妃与人通奸过程，京兆府衙役已带着人在外面候着，殿下可提审此人便知真伪。”

　　凌楚安看了看宋青，见后者只是面不改色的淡笑，他的眼皮一转，对沈成书道：“那就传吧。”

　　京兆府的衙差押了一个布衣短打扮的男子进来，那男子样貌虽普通，却无半点猥琐之态，到了堂上也是很懂规矩的跪下。

　　凌楚安道：“你是何人？”
　　那人垂首道：“小人是北郊的农户王三，今早在东大街摆摊卖自家淹菜，只与人闲话几句，便被抓了来，小人冤枉啊！”

　　宋青冷眼瞧着他尽力表现得慌张，却有条有理的回话，心中不免冷笑，看来沈成书这一次，是下足了功夫。

　　此时，京兆府跟来的府丞早把供辞递了上去，凌楚安草草看了一遍，对着堂下的王三道：“你说，你曾亲眼所见宁王妃受辱？”

　　王三连忙磕头道：“是，是，小人绝无虚言。”

　　此时，沈成书突然指着宋青道：“你抬起头来，看看是不是她。”

　　王三抬头看了宋青一眼，明显惊了一下，却极快的又低下头道：“是她，如此漂亮的女人，并不多见。”

　　宋青笑出声来，踱到那王三身前，王三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随着一双绣着金丝云纹的红色牛皮小靴子，一点点向自己压过来，压得他有些喘不上气的时候，便听到一个动听的女声道：“你在哪里看到我受辱？”

　　“在北郊那个最大的别院。”王三很快地道，并自发的补充道：“我每天早起都会去给那别院送菜。”

　　“嗯。”宋青道：“那么，我是如何受辱的？”

　　王三似没想到这话会从宋青的嘴里问出来，不由抬头瞧了宋青一眼，其它人也是一副意外的样子，却见宋青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并无半分羞愤之色。沈成书哼了一声道：“不知羞-耻！”

　　凌楚安则对着跪地的王三道：“回宁王妃的问话。”

　　王三复又垂头道：“当时，我送菜到厨房，听到一间屋子里有奇怪的声音，仿佛是女子的呼叫声，忍不住上前捅破了窗纸瞧了一眼，便见到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赤-裸着身子在，在……”

　　“在做什么？”宋青不容他含糊，笑着追问。

　　那王三突然抬头，指着宋青道：“好个不知廉耻，小人本是想给你留三分颜面，既然你硬是不要，小人可就实话实说了！”随后又义愤填膺地对凌楚安道：“小人瞧见的，并非是这女人受辱，而是此女与一男人自愿苟合！”

　　“大胆！”凌楚安一拍惊堂木，难得的厉声道：“你可知攀污皇室该当何罪！”

　　王三立刻磕头如捣蒜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沈成书忽然道：“王三，你说宁王妃与一男子苟合，是自愿的？”

　　王三道：“那二人翻云覆雨的很是投入，一看便知是你情我愿的。”

　　宋青道：“你确定那个女人是我？”

　　王三道：“是你！那床没有帐子，我看到你的脸了。”

　　宋青叹了口气，道：“你可知污蔑王妃可是死罪，不只你要死，你全家都要死！”

　　王三结结巴巴道：“你，你别吓唬我！”

　　沈成书道：“宋青！你还敢威胁证人，还不跪下认罪！”

　　宋青背脊挺得笔直，似笑非笑的看着沈成书，看来，用一个被劫受辱的罪名逼死她还不够，沈成书还要将不贞不洁之名坐实在她的身上，到时候，连她的父亲也没有理由为她抱不平，而凌楚寒也要连带着受一个御妻无方玷污皇室的指控，家国天下，一个连家都整治不齐的人又有何资格治国？

　　“仅凭他一人之言，便断定我的王妃不贞不洁，沈相不觉太过草率了吗？”凌楚寒人未进门，冷漠不屑的声音便已传了进来。

　　沈成书微一蹙眉，却并无太大反应，冷哼一声，不屑的看着缓步而入的凌楚寒道：“宁王，你难道忘了，今日早朝时，皇上可是让你回避的！”

　　凌楚寒看也不看沈成书，径自走到宋青身边，宋青冲他挑了挑眉，凌楚寒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宋青淡然一笑，意料之中，沈成书既然找了这么个人来指证她，定然已经将此人身后的尾巴都剪除干净了。

　　见凌楚寒进来，凌楚安站起身行礼道：“三皇兄！”

　　凌楚寒道：“本王此来，也只为提交一份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