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图劫》莫红尘

34、兵部大火

　　“最成功的背叛，就是在你无条件信任的时候，被他反戈一击！”字字如画，将她前世的一幕幕掀开在眼前，不正是她对凌楚宸无条件的爱慕、信任和付出，才成就了他最后那一刻的背叛吗？

　　疼痛在心里蔓延，宋青不由自主地抚上心口，仿佛再次经历那最后一刀的锥心之痛。脚腕上的七颗小石头瞬间灼热，那滚烫的热度如一条游动的蛇，钻进她的血液，自腿而上，至胸腹、至心脉、至大脑……那几乎令她窒息的焚烧之痛，倾刻间蔓延至全身，及至她一双眸子也被烧得通红，她便看见了浴血的自己。

　　血肉模糊，血流成河……

　　谁的笑声在暗室中回荡，声声凄厉……

　　谁的脚步凌乱而慌张，踉跄着扑倒，伸手去抓她染血的衣摆……

　　“青青……青青……”魔咒一般的嘶吼，竟是无尽的绝望……

　　“宋青！青儿！”凌楚寒看着宋青那倾刻间便已苍白的脸色，心中大骇，他一闪身便到了宋青身边，一把抓住她的双肩，急切地问：“出了何事？哪里不舒服？”

　　宋青却如被魇住一般，双眼通红，没有焦距地盯着前方，丝毫没有反应。

　　见她如此，凌楚寒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这才发现她周身火热，却是止不住的颤抖。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不及多想，他已嘶喊出声：“无伤，去请张御医！快！”

　　许是这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终于惊醒了宋青，她通红的双眸渐渐有了焦点，当这焦点聚焦在凌楚寒的面上时，她微微动了动唇，没有声音，但凌楚寒却看懂了，她说的是：“为何？”

　　宋青在说完这两个字之后便彻底昏迷，人事不知。凌楚寒紧紧抱着她，一声声地唤着她的名字，他反复地叫她：“宋青、青儿……”不断变换的称呼试图将她从那游离的神志中拉回到他的怀里。

　　他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也无心再去探究她心底的私藏，他只知道自己乱了，怕了，怕她就这么混沌着去到另一个世界，再也听不到他，看不到他，感觉不到他。

　　于是他更紧地抱住她，就连张御医把脉的时候也不肯放松丝毫。

　　直到张御医告诉他，需要施针将她的失魂症唤醒，他才小心翼翼地将她平放于床榻，却死活不肯放开她的手。

　　施针之后，她仍是未醒，气息却已渐渐平稳。他盯着她沉静的睡颜却无论如何也不敢闭眼，他躺在她的身边，将她搂在怀里，仍是不停地呢喃着她的名字，他想，就算她真的在另一个世界里迷了路，那么他也要用他的呼唤，牵引着她，再度回到他的怀抱里。

　　皇宫，南书房。

　　“这便是你给联的交待？”皇帝将手中的密信狠狠地摔在跪在面前的黑衣人身上。

　　黑衣人一动不动，垂着头道：“陛下恕罪！”

　　“恕罪？你有何面目让联恕你的罪？”皇帝睥睨着跪在脚下的黑衣人冷哼一声道：“联让你调动西北所有护龙卫全力追查，你竟给联这么个不知所谓的结果？身世不明、来历不明、多少年岁、以何为生统统两个字，不明？”

　　“属下死罪！”黑衣人岿然的身姿也有了微微地颤动，却不似其它臣下遭遇圣怒那般匍匐在地叩首，只是头垂得更低了些。

　　皇帝不再看他，缓缓地坐回自己的龙椅里，打开一只信筒，信筒中是来自凌楚宣的密信，信中寥寥十二个字：身份来历不明，相貌无人得知！

　　又一个来历不明！天恒帝一把将那信纸拍在案上，用力的闭了闭眼。良久，他平复了气息，半眯的眼睛看着房间正中熏香炉里袅袅盘旋的轻烟，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左手姆指上的玉扳指。

　　他的护龙卫隐秘的遍布东凌的十三个行省，可以说，每个行省的三司大吏都在他秘密的监控中，唯独西北和南疆那两支驻军，针插不进水泼不进，连他经营了几十年的暗卫组织护龙卫也无计可施。让他不得不强势地将四子楚宣送过去，既然暗的不行，只好走明路。

　　这一次护龙卫呈上来的消息，亦有一部分是楚宣从军营里探听而来。要查清楚二十年前的事，的确不易，但是那银面铁骑，在西北创下赫赫战功，到了宋青嘴里，居然便成了以讹传讹？偏偏他的儿子与他最为倚重的情报组织，所调查而来的信息，竟都与宋青所言几乎一模一样，他完全有理由相信，那些东西，都是宋青和宋啸风愿意或者说是有意让他知道的。

　　如今，银面铁骑毫无踪迹可循，又横空出世了一个神神秘秘的洛天涯，他才不信，这些事情会如宋青描述得那么简单，这西北宋家军，不可姑息，这洛天涯，更是留不得！

　　只是，既然宋青抛出了一个洛天涯，他不妨暂且顺着这根藤摸一摸。想到此处，他抬起眼帘，扫了一眼仍然保持着一个姿势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淡淡道：“陈隐，你与陈伐跟在联的身边也有三十几年了，你们兄弟俩一明一暗无异于联的左膀右臂，联相信你的忠心，所以这么些年来，联并不如何过问护龙卫的事情，但是陈隐，联的三千护龙卫均由你统领，他们办不好差事，自然要你来受罚，你可明白？”

　　“属下明白！”黑衣的陈隐沉声应道。他五岁便被当初还是皇子的皇帝挑出来，除了暗卫特训的那几年，一直跟在他的身边，怎么不知道此刻这一番话的敲打之意？三十年来，护龙几经淘汰更迭，虽然大部分都是他亲自挑选的，皇上看似并不亲自过问，但是他毫不怀疑，皇帝对那三千护龙卫的每一人的资料，都了如指掌。

　　皇帝再次淡淡地扫了陈隐一眼：“继续查，东凌查不到就给我去西域查，西域查不到就去查青川，联倒不相信他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陈隐起身，垂首退出了南书房。

　　皇帝长长地叹了口气，疲惫地揉着眉。自从两个皇子大婚之后，仿佛一切都在渐渐脱离轨道，他原本的计划，只能改了又改，如今，仍是越来越难掌控。他不禁想，如果当初，宋青与宸儿成婚，那么一切就都可以照他的计划稳稳地进行，只可惜……

　　这个宋青！皇帝狠狠地咬了牙，将那蠢蠢欲动的怒气咽了回去。

　　……

　　十月初五夜，承天门外武楼的方向忽然火光冲天，那正是中书省办公的地方，紧临兵部。一个时辰后，大火熄灭，中书省损失惨重，瓦砾成灰，与之相连的兵部也烧了一半，正是存放兵籍档案的一间，东凌十三卫所以及西北和南疆两支驻军的所有军籍档案全部化为灰烬。

　　宁王府红泥苑，宋青的寝殿里，凌楚寒目不转睛地看着宋青，宋青则若无其事的闭目养神。

　　“你当日跟本王借宋家军的兵籍的时候，就没打算还回去。”凌楚寒淡淡陈述，状似自言自语。
　　宋青没有睁眼，却微微挑起了唇角。

　　凌楚寒继续道：“本王这是又给王妃做了一次嫁衣？”

　　宋青摇了摇头，轻声道：“分工合作，各取所需。”

　　凌楚寒冷冷一笑：“我猜，沈相应该只想烧几张奏折而矣，再是糊涂也不能把火烧到兵部。再说从中书省烧到兵部，总得要个过程，本王很是好奇，王妃如何让那火势在不到一柱香的布防空隙里一发不可收的？”

　　宋青睁开眼，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凌楚寒，呐呐道：“难道王爷不知道有一种叫作桐油的东西吗？这两个地方是存放记档之处，自然多得是绢丝纸张，两壶桐油，一只火引，足矣。”

　　凌楚寒盯着宋青道：“王妃的人，居然能在宫禁卫与京畿卫的重重守备下来去自如，看来不管沈相如何打算，这把火也是必烧不可的。”

　　宋青摇头一笑：“总得有人放这把火，不能无缘无故就烧起来呀！”

　　凌楚寒也笑了。

　　天恒二十五年十月初六，中书省给事张希向丞相与兵部尚书认罪，称初五傍晚录完记档，忘了吹熄蜡烛，不想因此导致大火，自知罪无可恕，自请死罪。

　　皇帝听闻，龙颜大怒，张希当庭仗毙，家眷发配西北漠边，三代不得入仕。

　　朝臣纷纷沉默，纵然均知此事不可能如此简单，这张希恐怕也只是一个被牺牲的棋子，却无人多说一语，此事，便被草草了结。

　　下朝后，皇帝将太子与宁王二人留在南书房。

　　“今日这事你二人怎么看？”皇帝开门见山，一言之后，便随手端起茶盏浅浅地啜着。

　　凌楚寒面无表情道：“儿臣只是觉得，这火烛烧得很是蹊跷。张希自称酉时离开，当时虽天色尚未全黑，却也能看出屋内火烛之光，便是不能，至侍卫于亥时发觉火势，期间近两个时辰，竟无一人发觉暗室烛光。纵然京畿卫布防多置于城门附近，而宫禁卫只关注承天门，则中书省那边疏于查看也是有的，但一支蜡烛燃至几栋屋宇成灰，由羸火至小火再至大火，总要有个过程，在这过程里，值守的京畿卫与把守宫门的宫禁卫竟无一人查觉，儿臣着实不知如何解释了。”

　　凌楚宸向皇帝欠身道：“儿臣昨日向目击兵士查问，据说当时火势突起，似烈火烹油，一发而不可收。即便如此，儿臣已将当日职守的京畿卫和宫禁卫看押受审，无论如何，未尽到值守义务，总是要领罪受罚的。”

　　皇帝缓慢地吹着茶汤，似是心不在焉的想着什么，良久之后才说：“不错，失职之罪，难辞其疚！太子作为大都督，京畿卫的罪责，你也要担个失查之错，联就罚你禁足一月，静思已过吧。”

　　凌楚宸恭身接旨。

　　皇帝又道：“至于京畿卫和宫禁卫的罪过，就交给宁王去查吧，看看究竟是失查之罪还是另有隐情。”

　　“儿臣，遵旨。”凌楚寒恭恭敬敬的行礼，皇帝便头也不抬的像是赶苍蝇一样的朝他挥了挥手，凌楚寒垂首退下，始终面无表情，冷漠的眸中无一丝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