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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六十二章 ...

  •   阮诺醒来时,已经回到了“福来客栈”,他与符止都是“福来客栈”的住客,这是个美丽得有些虚幻的巧合。

      阮诺望着头顶碧沉沉的帐子,半晌才偏过头看向坐在床边的符止,喃喃道:“连累你了。”

      符止唇边依旧凝着三分笑意,淡淡道:“无妨。”

      阮诺牵起唇角,幽幽道:“你不问那人为何要追杀我?”

      符止道:“你想说自然会告诉我。”顿了顿又道:“关于我的事,你不是也没问么?”

      阮诺坐直身子,笑道:“我其实想要告诉你,不过我们要先喝两杯才行。”他知道有些话不醉说不出口。

      符止伸手捋了捋他脸侧的碎发,温声道:“昨夜喝了那么多,今日还要继续?”

      阮诺脸上仍带着笑意,声音中却藏着悲戚:“人生苦多于乐,醉生梦死又何尝不可?”

      符止叫小二送来了本地最著名的“红梅酒”,阮诺还未饮酒就有些熏熏然起来,不知是不是还未从昨夜的笛音中缓过神来。

      酒过三巡,阮诺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好似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

      符止似乎察觉到了,笑着说道:“你我知道的事应当比茶楼那个说书先生多得多。”

      他举杯将杯中酒饮尽,又道:“譬如,花月城如今的城主姓阮名澄,是阮氏的大公子,他的父亲阮澈育有二子……”

      阮诺嘴角依旧顽强地扯着,眼中却蒸腾起水雾,终于将想说的话挤了出来:“阮澈是我父亲,阮澄是我兄长……我杀死阮澈后,从花月城逃了出来。”他的笑带着不动声色的凄然,“我是个弑父的魔头,你没想到吧?”

      符止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云深雾绕,掩着十分复杂的情绪。

      两人在静默中相对片刻,符止缓缓开口:“我会帮你。”

      阮诺后来想起,亦觉得有些可笑。所谓“他乡遇故知”是为可喜,可这“故知”亦是和自己家族有世仇的“死敌”。

      阮诺自嘲地想,连“弑父”这种事情都做了,和世仇联合,杀死兄长也没什么了不得。他能自己决定的事不多,只能被命运推着往前走,他相信符止亦是如此。

      二人就这样成了“同谋”,或许是世间最奇怪的“同谋”。

      阮诺忆起在江南的时节,春日的郊野,总有三两小童,你追我逐地放纸鸢,那是孩童纯然的快乐。

      这样的快乐,阮诺自幼时就不曾有过,他把他幼时的记忆放在盒中,用最牢固的铁锁锁住,然而记忆如烟似雾,他锁不住它,只能装作忘了。

      “如果你愿意,城主之位尽可拿去。”

      阮诺平静得似一潭死水。仇恨让人心煎如沸,却也能引人向前,而如今所恨之人已入土,他又为何而活?

      “是你让我心有所念。”

      阮诺知道,这句话符止并未听到,因为他说得时候符止已然出了门,一阵冷风灌了进来,衣袖像鼓满风的帆,他立在原地许久,才将门关好。

      阮诺记得当日从花月城出逃之时也是这样的天气。

      那日,天阴欲雨,黑云阴沉沉地压向海面。他趁着阮澈修习太奚经时以短剑将气刺死,原本没有这么容易,要不是他走火入魔,阮诺绝不会这么容易得手。

      阮诺从他身上拿了钥匙往石室走去,这是他第一次踏入这个神秘的所在——这个被所有人讳莫如深的地方。

      他攥着钥匙的手骨节泛白,钥匙坚硬的轮廓在他手心留下印痕,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发抖。

      当推开石门的那一刹那,他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像是进入圣境,怕惊扰了里面的精灵。

      室内光线昏暗,迎面而来的是湿润的水汽,让整个石室有种缥缈迷蒙之感,像一个梦。

      阮诺缓缓向水池走去,池中之物似是被惊扰了,挣动铁锁“哗啦啦”地作响。

      阮诺张了张嘴,最终又阖上了。借着夕照的余晖,他看到池中有一个人——是个女子。

      墨色的长□□浮在水面,如水草一般。上半身斜斜倚在石壁上,整个下半身都浸在水中,一张脸秀丽绝伦却苍白如纸,连嘴唇都没有血色。

      察觉到有人到来,她似惊弓之鸟一般,拼命挣动,却无法挣脱。苍白纤细的手腕被腕锁扣住平展开来,长长的铁链饶在两侧的巨石之上。

      阮诺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定睛一看,才发觉她锁骨与胛骨之间亦被铁钩钩着,背后的粗重的铁链似是沉在水中。阮诺心中一阵恶寒,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他望向那双漆黑的眼眸,墨色深处有一片深海的幽蓝。在她看到他的那一刻,空洞的眼中有光亮闪烁。

      阮诺把目光移向了水下那抹粼粼的幽蓝——那是一条泛着莹然光芒的鱼尾。

      女子苍白的嘴唇微张着,似乎想说什么,却没开口。

      阮诺与她深深凝视彼此,似乎想用目光穿透时光的迷雾,看清过往的岁月以及没有对方的人生。

      “你是阿诺?!”她的声音略带沙哑,却如天籁般动听。

      阮诺点点头,怕对方看不清,又重重点了两下。

      “阿诺……”女子反反复复重复这两个字,像是吟唱最动人的歌谣。

      阮诺望着女子憔悴的容颜,心中酸楚如海潮汹涌,眼泪簌簌落下——这是他记忆中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母亲——烟罗。

      “我带你出去。”那句“娘亲”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我走不了……你快走。”烟罗的声音轻得如同被风吹起的飘絮。

      “走吧,快走,想办法离开花月城。”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似风中的烛火,仿若下一刻就要熄灭。

      阮诺拼命摇头,抽出短剑欲斩断铁链,却如同以卵击石,金属碰撞的声音,在空洞的石室回荡。

      一阵脚步声传来,旋即,一声冷笑跃入耳中,一位不速之客推门而入,灯火将石室照的通明——来人正是阮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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