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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尽管已是冬意将去未去的季节,赤嵚山中却仍是一片萧瑟,景色与之前的山脚小镇完全不同。

      阴晦天色下,枝影寥寥,远处的山峦早已藏匿了行迹,略带湿气的风让人嗅到深浓的雪意,越过颊边,再穿过枯木怪石,直隐到山谷深处去。

      寒风漫过时,唐缓不得不停了脚步,再一次紧了紧身上的狐裘披风,霸道的低温让人无处躲藏,她朝着双手呵了呵气,继续迈开步子。

      沿着蜿蜒山路又行了许久,一处威严大门终于出现在视线尽头。门边直立的高大石碑上,“瞿如宫”三个大字笔格遒劲,笔意潇洒。院墙内露出的黛瓦白墙,水墨江南般的颜色,却携了股浸了血腥的肃杀。

      伸手推门,门钉触手冰凉,她蓦地将手收回,却忍不住弯腰咳了起来,咳声渐止时,眼角已有泪意。她轻轻拭了拭眼角,又仔细拉了拉有些松掉的披风,重新系好。

      空中忽有白光闪过,天地瞬间被照亮,她卯足力气推开大门,跨过高高门槛,炸雷之声接踵而来,轰隆之声过后,天地间复又归于沉寂。

      行至水苑,一路上竟是半个人影也未遇见,唐缓不禁心下奇怪。十年前她离开时,瞿如宫人虽不多,却也不少,远不应是眼下这般光景。

      水苑名虽如此,却并不邻水,只因瞿如宫编制而得名。

      瞿如宫宗主座下设商、角、徵、羽四楼,身负刺杀之职的羽楼,被编为金木水火土五营,水苑便是水营所在之地。

      十年前火光冲天的旧地,焦木已换新漆,连带着被记忆模糊了眉目的少年,都似随着那一场大火,再难寻迹。

      唐缓站在原地怔怔地瞧了好一会儿,然后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忙向北寻去。
      ***
      明镜堂乃瞿如宫正堂,是宫中商议要事之地。此时,宫中身居要职之人齐齐立在堂下,皆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胆子大些的便不时偷偷打量主位一眼。

      高坐主位之人两鬓已现斑白,此时正沉目看着手中奏报,眉头越蹙越紧。

      突地“啪”一声,手中折子被狠狠甩在一人头上,撞击声过后,折子颓然坠地。主座的当家人似是动了真怒,使出的力道十成十的狠。

      “好你个知墨!越俎代庖的事情倒是接的顺溜,谁借你的狗胆,真是荒唐!”宗主吼完这一句,不得不停下来顺了顺气,紧皱的眉心却未松丝毫。

      紫金香炉散出轻烟袅袅,香气越发浓郁。额角被砸出於痕的男子眉眼低垂,抿唇不语,掩在棕色长袖下的手,攥得十分用力。

      “规矩莫不是被你就饭吃了?你速将定金以五倍之数奉还,请那沈公子高抬贵手,若是再出差池,本座便撬了你的脑子!”温决近日来气色一直不好,此时话落,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再也不愿看知墨一眼。

      众人本以为事情便到此为止,却不料名唤知墨的年轻人,在这磨人的寂静中突然开了口。

      “呵,规矩,”着棕色长衫的年轻人蓦地抬头,一双眸子亮的惊人,一向斯文的面孔此时因为愤怒显得有些狰狞,丝毫不见昔日唯诺之态。

      知墨紧盯倚在主位的温决,开口时嗓音干涩:“宗主提醒的好。”他出乎所有人意料,竟沿着木质台阶一步一步缓缓而上,“宫里规矩甚多,知墨愚钝,只记得其一。”

      话音落时,他突然探手拔出架于主位之侧的神宗剑,剑身略带煞气的清辉中,堂下众人震惊抬头,看着平日对宗主言听计从的商楼楼主将那玄铁剑稳稳架在了宗主颈间。

      宫规有言在先,凡以神宗剑弑主者,承宗主位,掌瞿如宫。

      鉴于一击不成的人将面临惨痛后果,加之历代宗主皆身手不俗,这柄神宗剑已经百年未曾出鞘。商楼楼主知墨,斯文瘦弱,从未习武,今日之举,着实太出人意料。

      温决端坐主位,似是对近在咫尺的剑锋浑不在意,他盯着知墨,悠悠道:“不知今日究竟是谁借了你胆子。”话落手起,人眼还未看清他的动作,他已经一把扼住了知墨的脖子,五指渐收。

      知墨手上难使力,持剑的手再难进一分,他面色逐渐涨红,僵持许久,终是泄了力气,神宗剑“咣当”一声落在脚边。

      呼吸越来越困难,知墨费力地扯了扯嘴角,视线不经意划过那鼎紫金香炉,自嘲一笑,喃喃道:“居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摆了一道……”他认命地闭上眼睛,声音到最后几不可闻,尾音渐渐散尽在袅袅香雾中。

      果然如此。

      似是早已预见结果,最初的震惊过后,众人依旧不动声色地立在堂下。空气中的浮尘此时仿佛都静止下来,弥满堂中的沉寂似是要将一个人的死亡小心封存。

      便是此时,“吱呀”一声中,堂中正门被人从外推开,门外寒风卷进,令人呼吸一滞。众人悄悄回头,光线明暗交织,立在门口的红色身影突兀地闯进众人视线中。

      唐缓立在门口,看清堂内情形时不禁愣了愣,接着便自顾自跨进门来,且不忘回身将门轻掩上。

      无视分列两旁,今日受惊颇多的众人,唐缓径直朝着主位走去。

      温决稍稍调整了坐姿,却依旧未松开落在知墨颈间的手,皱眉喝道:“来者何人?”

      红色披风将瘦小身形裹得严实,温决几乎看不到唐缓的脸。听了问话,唐缓似是笑了笑才开口:“久别十载,温宗主旧习未改,依旧如此钟情于别人的脖子。”她本是说的严肃,却因略带稚气的嗓音而带出些戏谑味道来。

      话落,伸手拉下了宽大的帽子。

      温决仔细打量着从阴影中渐渐露出的脸,发现来人不过十岁模样,面色有些病态的苍白,细眉之下一双明净眸子极是特别,便是不笑,也弯去了三分。

      瞬间似是想起了什么,温决神色微变。他又小心翼翼地看了唐缓一眼,面上不可思议之色更浓。手上力气一松,温决抬手指着唐缓,双唇嚅动,费尽力气却一个字也未能吐出来。

      唐缓瞧了瞧不远处的紫金香炉,顺带睇了眼正伏在地上大口喘气的知墨,然后对着温决浅笑道:“看来‘别来无恙’这句客气话用在此时不甚合适。”

      温决此时呼吸顺畅了些,刚要开口,却见唐缓用脚尖踢了踢躺在地上的剑,漫不经心道:“香是好香,就是火候没掐准。”

      话毕,又是一瞬光色大亮,刺目白光中,温决突然面色狰狞,浑身痉挛。唐缓没有时间再去思考,弯腰拾起脚边的神宗剑,上前一步,将剑锋毫不犹豫地送进了温决的胸口。

      眼见着温决一脸不可置信地栽下主座,再无声息,众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此时便是连知墨都屏了呼吸,整个堂中仿佛只剩温决双目圆睁的僵硬身体,以及唐缓手中依旧滴着血的剑。

      唐缓瞪着自己持剑的手,仿佛看了一百年之久才回过神,五指一松,手中的剑“哐当”一声落地。

      她松了松不经意间死死咬紧的牙关,试着调整了好一会儿表情才转过身。

      不出所料,堂下众人看她的眼神像看着一只待宰的猎物,全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若说此时不慌,那便是十足十的谎。

      唐缓心下百转千回,面上不动声色地再次环视四周,然后勾唇一笑,开了口。

      “我记得,后山那株美人松从前长势不错,为何如今看来这样没精神。”唐缓眼风扫过堂下站在前面的黑衣男人,与他对视道,“难道是十一年前的肥,施的多了些?”

      黑衣男子名唤罗让,正是掌金木水火土五营的羽楼楼主,听得唐缓刚刚的话,震惊地看向她,唐缓却收回视线,顺着楼梯踱步而下,走到一女子身前停住。

      女子一身黄衫,年纪不轻,见唐缓抬头看她,便也不甚在意地回看过去,却听唐缓用只有二人听得到的声音问她:“不知许楼主是否好奇,雪夜降生的孩子,离了娘亲可曾哭闹?”

      唐缓并未等那女子反应,说完便又向旁边走了两步。眼前的紫衣女子年纪轻轻,出落得极是妩媚,她从前却并未见过,唐缓打量了她几眼。

      紫易荷见许静心怔怔站在原地,突然红了眼圈,又见罗让一副心神不定有些紧张的样子,不知这小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让一向强硬的罗让和油盐不进的许静心这般失态,不禁提醒自己要小心些。

      紫易荷正等着唐缓对她开口,唐缓却转身又回了主位去,根本不曾理会她。紫易荷心下冷笑道:待我用神宗剑取了你的小命,看你如何。

      今日事发突然,与唐缓上山之前的预料相去甚远,她心中并无十分把握,她只是在赌。输了,便是自己这条命;赢了,便是整个瞿如宫。心已经提到喉咙,她却偏偏似笑非笑道:“诸位,如何?”

      软软的一句话落,被轻掩的门在此时突然大开,带着雪意的风呼啸而来,拉扯起堂内低垂的帷幔,霸道地穿透了身上的冬衣。

      众人浑身皆是一凉,温决临终的神色便又浮上脑海,之前的胸有成竹便不再。

      罗让此时更是懊恼,不知刚刚那小丫头对着许静心有没有交代过自己的事情,在这瞿如宫中,他与许静心向来不对盘。

      紫易荷见众人皆没有动静,索性想上前去拾起躺在不远处的神宗剑,左脚刚迈出半步,却见许静心似是下定决心般对着主座虔诚下拜,吐出的几个字声音不大,却如珠落玉盘般清晰:“宗主仁明圣德,千秋万代!”

      紫易荷面上一副看蠢猪的表情看着伏跪于地的黄衫女子,刚想开口,便听旁边又是“扑通”一声,罗让低沉的声音响彻大堂:“宗主仁明圣德,千秋万代!”

      接着便如下饺子一般,堂下之人除紫易荷外,全部伏跪于地,齐齐高呼道:“宗主仁明圣德,千秋万代!”

      唐缓心下长吁一口气,她赢了。

      并未叫众人起身,唐缓稳住声音道:“许楼主,既然徵楼掌宫务,后面的事情便交于你了。”

      “是。”许静心低着头,答得干脆。

      唐缓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知墨,不知究竟是对着谁道:“商楼楼主的事情我便不想追究了。”说完又看了一眼鹤立鸡群般站着的紫易荷,补充道:“角楼楼主如此不懂规矩,便领五十个板子吧,许楼主定要数准了。”

      无视紫易荷难看至极的脸色,许静心依旧干脆答道:“是。”末了又对身后的徵楼掌事道:“快差人去给宗主打扫院子。”

      唐缓心道事情到此终于可以暂收,便自顾自跟着徵楼掌事找院子去了,留下众人,皆长吁一口气,各自回屋琢磨今日的变故去。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绝对是言情文,不是江湖武侠文~捂脸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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