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煮师兄》薇风凛凛

27、飘到灰师兄大腿上

　　九人所布下的“九幽之泽”困阵，先是一人手中的剑一滞，而后剑身正正向后弹去，带着他的身体也顺势后退两步，脚步未稳之际，那剑铿的一声已被打掉。一角残破，阵势立马便不成气候，像是被人横刀断了流水一般，方才尚自潺潺水声绵荡不绝，此时只余破铜烂铁杂音相叠。

　　灰师兄几个闪纵之间，已然将剩下的阵脚破了个乱七八糟，大摇大摆地从阵内跃出。伏在狼背之上的石小荞被灰师兄的几个纵跃耸了一下，身体迅即后仰，差点一头从上面栽下来，幸好她很畏死，关键时刻求生的本能倒很强，一把搂住狼后脊梁上的毛，生生给自己又扽了回来。

　　于是站在外围助阵的单谋，就眼见着灰师兄隐微之术下所化的狼形獠牙外露、面目狰狞地从阵内晃出，直冲着他就扑了上来。

　　要知道隐微术和分魂术，单谋其人向来也只是耳闻，还从未亲眼见过，他一度以为上古所传三术之中，这世上大概也只有自己有幸，当年机缘巧合方习得其一“涅槃”，另两术或许再无可能面世。而此番亲眼所见，本就令他有些震惊。

　　阵中之人不但三下两下破了阵，化身为狼形，气魄竟还这般慑人，单谋一瞬间没防备自己心中竟隐生了胆怯之意，而在对手交战之中，搁下各自实力不谈，最忌讳便是考量对手时失了分寸。

　　就因这片刻的迟疑，灰师兄负着石小荞纵跃之间已经从他的剑锋之上掠过，速度奇快无比地跃下几丈高的祭坛，在坛下所围兵士尚不及反应、出于本能纷纷躲避之时，庞大的身躯一阵左冲右突、片刻功夫便从人群之中跳出，直奔着城外远处腾尘而去。不消一时，便彻底地失了踪影。

　　石小荞自灰师兄的背上回过头去，远远地看着差点把小命留在上头的那座祭坛，祭坛之上单谋持剑立着，身上那件素色的宽袍呼啦啦飘荡着，远看就像一只被雨水打湿半面翅膀、飞不起来的家雀，狼狈得可笑。

　　然而此时石小荞也笑不出来，她的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之前单谋和吴巽说过的那些话她清楚的记得，那句莫名其妙的童谣，还有单谋关于“狼出谷”的猜测......

　　她原本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灰师兄，然而他终究还是来救她了。
　　只是自此以后，灰师兄的生活真的还能像从前那般平静吗？

　　石小荞手臂搂紧，脸侧紧紧地贴住他的耳侧，想说句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有些话即使说出来，终归也是没有意义的。

　　既然这样，管他以后会发生什么、是安乐的生活或者颠簸的生活，左右自己穿到这个世界来也无依无靠，既然灰师兄最终也没狠下心让她自生自灭，那以后刀山火海，她都跟他去下就是了。

　　石小荞想着这一番，硬是自己把自己感动得差点涕泪横流，颇有一种纵然天翻地覆、也绝不离不弃的至情至义的大无畏精神。

　　灰师兄使用隐微之术颇耗元气，从昨夜到今日此时，星夜赶路又经过一场大战，再行出百十来里路便耐不住，自行散去了隐微之术，两人落脚到河边一处又高又密的芦苇丛里。

　　方几日不见却犹如久别重逢，石小荞的心里简直是千般万般的滋味，死里逃生了一回，总觉得自己对人生的感悟又进了一层境界。

　　她此时脸上表情甚至不用酝酿，都是层层叠叠、九曲八弯、荡气回肠，撑着虚弱的身体刚在芦苇丛里面站稳当，她便蓦然回头看向灰师兄，将她那丰富生动的表情全都堆砌在脸上，正要十分动情地说上一句：“师兄待我这般不离不弃，日后我定生死相随...”这样肉麻又矫情的话来，冷不防刚开口说出个“师兄”二字，灰师兄的一只手就整个拍在了她嘴巴上，半点没客气地说了句：“嘘，别说话，守在一边老实呆会，我浑身困乏，需要睡一觉养下精神。”

　　说罢，灰师兄再无二话，手掌向下将芦苇丛中划出一块空地来，席地而卧，便就要闭眼去睡，但突然好似又想起什么，侧回头冲着石小荞又补充了一句：“你若觉得自己命挺大，还想乱跑出去试一试，不用知会我，自便。”说完就当真转头睡去了。

　　石小荞方才还满腔喷薄欲出的感动之心，到此时被灰师兄这三言两语彻底给怼了回去，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神情复杂地看着灰师兄侧影半晌，最终十分无趣地遛到另一边，也盘腿坐着养精神去了。

　　之前她还为曾作猎套预谋猎狼烤狼腿这事而内疚，此时看着他那副样子，立时便原谅了自己对某只恶狼曾生出的仇恨之心。果然人的性格，不管他化出了个什么形，都绝对是一副德行没跑。

　　灰师兄这一睡，直从青天白日睡到了金乌西沉。

　　身上的疲惫消除，他舒服地翻了个身，一睁眼就看见对面不到一尺距离处石小荞那两只闪着幽光的眼珠。
　　灰师兄腾的一下起身，扑着衣服上的灰尘，难得神色有些别扭地说道：“咳...你无须用这么...感恩戴德的眼神看着我，不过是举手之...”

　　石小荞也腾地一下做起来，打断他未出口的那个“劳”字，仍旧是那种眼神盯着他，问：“灰师兄，你可还记得...你几日没见到我了吗？”

　　灰师兄顿了一顿，道：“尚不足整三日。”

　　石小荞面色一垮，可怜兮兮地说道：“这三日里我没吃过一点东西，灰师兄，我好饿...”

　　灰师兄顿时明白为什么方才石小荞的那眼神会让他有些浑身发毛，敢情她那是看食物时的眼神。于是吭哧一声，冷笑道：“你莫不是又在打“烤狼腿”的主意吧？”

　　石小荞蓦然一愣，眼睛不自觉地就飘到灰师兄大腿上，随即脸迅速地红了起来，顾左右而言他道：“那个...我听说隐微之术不止可化身为飞禽走兽，还可凭空化出金木玉石等等其他物事，那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化出两个馒头、啊不一只烤鸡？”

　　灰师兄陡然坐直身子，侧头看向她，奇道：“你怎么会知道“隐微之术”？”

　　于是石小荞一五一十说起了她听到的单谋和吴巽关于那几句童谣的推测，以及单谋给她说起的三大秘术。

　　灰师兄脸色不大好看，她原以为是因为那句“狼出谷，石开花”的童谣被莫名牵扯到他身上的缘故，然而沉默了片刻，灰师兄突然无头无脑地说了句：“这事情有些麻烦。”

　　石小荞问：“怎么？”

　　灰师兄侧头看向石小荞，问她：“你说那叫单谋的封过你的七转识？”

　　石小荞答：“当时他确实封过我的七转识，之后我的六觉消失，也看不到听不到，不过不知道为何，在你出现在祭坛之前，那单谋带着一堆人呜呜噜噜地念咒，后来我的眼耳口鼻又都一一恢复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着恢复之后不论听觉还是视觉，都仿佛比从前更加清明了。”

　　灰师兄看向她的眼睛里隐隐有些忧虑，片刻后才又说道：“涅槃术和它的施行过程我并不了解，但师父临出门之前给我留过几本古籍，当时他说让我当看时才可看，或许上面能找到一些记载也说不定”，他微顿了一下，而后又道：“还有那分魂术，也有些麻烦。”

　　石小荞不解：“分魂术？”

　　灰师兄沉思了一下，无头无脑地问了她一句：“你可知道小丝瓜的真实年纪？”

　　石小荞想了一想，道：“最开始见小丝瓜时，看身形大概是不到七八岁的年纪，但是听他平日言谈，又觉着不该那么小，怎么也该是十一二岁年纪吧。”

　　“唉...”灰师兄微微叹出一口气道：“这正是我说的麻烦之处。当年师父带回他之时，我是六岁，至如今为止，已然快二十年过去，他的体态明显生长迟缓，按年岁讲他该有十九岁左右年纪，绝不是你所说的十一二岁。”

　　石小荞愣了一下，而后乍然反应过来，惊讶道：“灰师兄的意思是说，小丝瓜身上是被人用过分魂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