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煮师兄》薇风凛凛

25、来都来了哪有早晚

　　房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推开，十一二岁少年的身形从里面闪了出来，轻手轻脚地走过一条碎石头铺成的小径上，路过一棵已经长了老芽的香椿树，远远地便看见一道灰色的身影立在篱笆院门之外，面向着前边的山坡，不知道在观望着什么。

　　小少年悄悄走过去，在身后叫了一声：“师兄，你怎么还没睡？”
　　前边的人回过头来，在淡淡的月色中轻轻一笑：“房里憋闷，出来透一透气，一会便回去睡。”

　　小丝瓜走到灰师兄旁边站定，眼睛也向着对面山坡望过去，说道：“师兄，你是在担心小荞姐吧？也不知道小荞姐现在在何处，过得好不好。”

　　灰师兄几不可察地叹出一口气，旁边小丝瓜又道：“师兄，你若担心小荞姐，就出去找她吧。”

　　山谷之外天大地大，一个人走出去，就像细流汇入江河、一颗星匿于万千繁星之中，又能到哪里去找呢？况且......

　　灰师兄侧头，抬手按在小丝瓜头顶，笑说道：“师兄怎么可能会离开你和小白。”

　　小丝瓜仰头看他：“我和小白也很想小荞姐。师兄你放心，我们能照顾好自己，你出去尽快找到小荞姐就回来，那个阵法你也做过修补，虽然不如以前那么顶用，但一段时间内还会是很安全的。”

　　灰师兄又笑了一下，手掌搭在小丝瓜的后脑处揉了揉：“别说了。走吧，我们回去睡觉。”

　　房间床上，灰师兄将将躺下片刻工夫，半睡半醒之间，耳边突然传来两道低沉浑厚的乐声。
　　他猛然睁开眼睛，弹坐起身，口中惊道：“青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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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转识尽皆被封住的石小荞，就像行走在一个绝对虚无的空间之中，没有色彩、没有声音，周遭万物全部隐了行迹，只她一个，孤独地游走。

　　迷茫之中，有一股力量牵着她，将她引向另一处依然黑暗的所在。

　　浑浑噩噩之间，她的意识仿佛脱离了身体的困束，飘飘然又飞回到了归狼谷之中。

　　那里熟悉的场景在记忆中渐次出现，最开始是黑白色，慢慢又染上了其他色彩。

　　院外不远处的海棠花树依然盛放，半山坡的绿色葳蕤，掩着一条清澈溪水，横在河水之上的木桥上立着一人，穿着灰色衣衫，头发散落在肩上，一阵风飘过去将他的发丝吹乱，他一回头就笑了，开口说道：“耍够脾气舍得回来了？你闯祸我还没说你什么，就这般闹性子，学着离家出走？”

　　意识倏然飘过去，避开了桥上的灰师兄，篱笆院门旁边小丝瓜瘦弱的肩膀上扛着小白，开心地向她招手：“小荞姐你可回来了，师兄日日给我们煮白粥烀红薯，吃得小白和我都瘦了。”

　　停！快停住！
　　然而她的意识好像不受她控制一般，又再度飘远。

　　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在她梦里梦外也统共只见过两次的黑衣面具人出现了，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刀剑在砍杀一些她不认识的人，血花飞溅、哭声震天。

　　那些黑衣面具人丝毫不手软，刀剑之下不管是老人、孩子尽皆丧命。滔天的大火烧起来，不断有横梁倒下，处处都是惨烈。
　　一男子在火光中走出，半面掩在阴影下看不真切。
　　他走过来对石小荞笑着说了句：“别怪我，这是他们应得的。”

　　画面再次切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她拼命地跑着，脸上湿湿的全是泪痕，然而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心头之上充斥着莫可名状的绝望，那种绝望又渐渐欲转变成强烈的愤怒和仇恨。

　　不对，这绝不是应该存在于她记忆里的东西，关于这个世界，她记住的也只应该是和灰师兄、小丝瓜、小白共同生活过的那个山谷。

　　她的意识又陡然回转到归狼谷里生活的画面，房顶上躺着望天发呆的灰师兄，从书房里探出一颗脑袋的小丝瓜，在院外河边不停洗爪撮毛的小白。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把她的意识来回拉扯着，一面是草薰风暖的归狼谷，一面是烈焰冲天的屠杀场。而她就在其间苦苦挣扎，却又无法摆脱困境。

　　就在此时，耳边隐约出现丝丝缕缕奇特的嗡嗡声，渐渐的，这声音便越来越大，好像是许多个人在围着圈念咒语一般，令人头疼无比。

　　石小荞的意识仿佛被那奇特的嗡嗡声引导着，不住地回到黑衣面具人屠杀老少的场景之中，冲天的火光晃得她瞳仁生疼，她不住地想逃，逃回到世外桃源般的山谷之中，然而意识却越来越难挣脱出来。

　　她终于再难忍受这般折磨，万千的恐惧汇聚到一点，最终冲破了她的喉咙，使得她叫出声儿来。

　　之前被封住的耳、鼻、口、眼等都再次通开，她睁开双眼恍然发现自己是在一处高台之上，手脚被绳子捆缚在柱子上动弹不得，她的身周围绕着九尊高耸的火柱，烈焰燃燃、张牙舞爪。

　　每尊火柱下各有一人盘腿而坐，双眼紧闭，嘴中呜呜噜噜念着什么。
　　另有一人穿着宽袍大袖，手舞足蹈跳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步子，嘴中也同样念着些什么。
　　这人是单谋！

　　石小荞头疼欲裂，眼中的火焰和方才意识中的烈火重合在一块，烧灼着她的眼睛。她的耳边除了这些稀奇古怪的咒语声，便是死在黑衣面具人刀剑下的老人和孩子的惨叫之声。

　　她的思维好像被分裂一般，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而眼前之火和耳旁的声音都越来越盛，让她心中焦躁不堪，无法平静下来。

　　她仿佛能感知到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欲溜走一般，无形无影，抓不住捞不着。

　　眼皮越来越沉，她觉得自己快要沉到了某个深不见底的水潭之中，可能永远也不会再浮上来了。

　　石小荞终于有些忍不住，慢慢地再度合上双眼，想要放任自己永远沉睡下去。

　　身体中的神识变成了一个圆圆的小点，萤火虫一般上下飞着，慢慢慢慢地将要飞到前边的一片漆黑夜色之中，眼见着那道微光即将要湮灭。
　　正这时，仿佛在天际之外的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长嚎，那声音瞬间将咒语密织的空间穿破，像一把利刃一般扎进石小荞的耳膜之中。

　　石小荞猛然睁开双眼，神识激荡之下胸腹中一口鲜血涌出。她想她一定是快要死了，所以才产生了幻觉。

　　她的双眼越过燃燃烈火，高高的祭台之下很远的地方有烟尘腾起，那个在烟尘中飞奔出来的兽影让她莫名的有些眼熟，灰色的皮毛和那双幽绿的眼睛让她蓦地想起一个多月之前树林之中的她和一匹恶狼之间的争斗。

　　随即石小荞又笑了，果真是自己的幻觉，因为她看见那头飞奔的恶狼摇身一变，竟又化成了一个穿灰衫的青年男子模样。

　　灰衫青年的身形就像风中飘落的树叶一般轻盈，衣衫晃动之中已经自很远的地方瞬间飘落到祭台之上，眼望着她，嘴中好像说了句什么。虽然听不清，但是看口型依然能辨出是四个字：“我来晚了。”

　　来都来了，哪有什么早晚？
　　石小荞笑着垂下了眼皮，能在临死之前看到灰师兄，这幻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