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煮师兄》薇风凛凛

21、日行八百急速体验

　　“天网漏、枭乱道，祸世纷纷命如草。”

　　二十一二年前，街头小儿跳闹玩耍之时随口唱出的几句童谣，无意中揭开了乱世之书的第一章。

　　那一年深秋最后一日，时辰子时末丑时初，夜空就像缀满了宝石的蓝色幕布，星星点点的幽光闪烁，静谧而悠然。
　　突然就像横空袭来一只大手，将平坦的幕布搓皱，手掌收拢之间又将半面的星辰划落。
　　万千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坠落在黎明之前的最后一丝黑暗之中。

　　荒野之中，一身穿道袍的年轻男子抬头看天神色肃然，陨星坠落，怕不是好兆头，有灾祸降世。
　　他掌心向上屈指在指肚间略略掐算，眉色稍缓，上天有好生之德，灾祸不成气候，自有天收。

　　然，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 ，纵是天意，不免亦有不测之变数。

　　同年腊月，鹄河北岸舟饶之国国主于三月前自民间所得一貌美女子收入后宫，此女受宠，初入宫不久便有孕，可惜是福薄之人，孕后不久国主崩逝。此女无所依傍，带孕被驱逐出宫，一路随受灾流民渡过鹄河，向南艰难行去。

　　途径天门山时，路遇匪盗，同行数百流民十有七八皆被匪盗乱刀砍死，嚎哭震山，其状甚是惨烈。
　　此女因有孕行动迟缓无处躲避，眼见着一刀也就要将她尸首分离，山顶之上却突然滚下一块大石，正正将提刀之人砸死当场。

　　第二年七月，此女于野外产下一子，而后力竭身死。
　　自此这个孩子流落民间，直到十几岁后被舟饶国前主旧臣寻回，并将其立于王座之上。却不想，此子生性暴虐残酷，从此竟导致了天下若干年的杀伐与征战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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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安乐乡里一脚踏落到修罗场，天地颠覆，瞬间彻底变了一个模样。

　　尖细的草尖叶芒自眼下几尺处急速掠过，脚步踏上去溅碎上头的晨露，星星点点迸裂在脸上和衣领上，还带着涩涩的草香和尘土香。

　　石小荞此时感受，就像被人强逼着吃了一大碗跑马汤 ，肠胃中翻江倒海，口中酸液横流，眼见着就要吐出来。

　　她实在忍受不了这种颠覆感，一把揪住将她挟在胳膊下疾奔而走的那人裤腿，费劲地侧抬起头来，抖着声调说道：“能不能...把我放下来？我快吐了。”

　　那人声音自上飘下来：“赶路甚急，再迟怕来不及，忍着些吧。”

　　石小荞使劲的抬着头，只能看到那人一把飘动的白须尖，“我和你素不相识，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自来到这里后遇到的人还真是个个古怪，昨夜遇见此人不过略略说了那么几句话，况且还是驴唇马嘴都不在一拍上，这一言不合把人打晕夹在胳肢窝就跑又是什么毛病？！

　　那人不再答言，腿上速度丝毫不减，奔走如风一般，趟草地、跨河沟，眨眼功夫就已经奔出数里。

　　这一路上多走的是荒僻小路，偶尔穿过山坳间几个小村子，也无炊烟也无人影，萧条得紧。

　　石小荞被夹在腋下随着跑起来的速度，颠来倒去，脑子早已成了一堆浆糊，酸水都已呕过许多次。

　　偏偏那人冥顽，又体力甚佳，直奔出五六个时辰，才终于在一处狼烟滚滚的阔地上停住。

　　四肢甫一着地，石小荞趴在地上直呕了个昏天黑地、涕泪横流。再一抬眼之时，却被眼前景象彻底惊呆住了。

　　一阵阵烟尘散后，几十里的阔野之土一片猩红血色，死尸遍地，剑戟横插竖摆，入眼满是战后的狼藉。鼻端萦绕着浓重的血腥之气，石小荞又忍不住埋头狂呕了起来。

　　那白须白发之人在战场上翻翻找找，状似疯癫，嘴里一直不停嘟念着：“败了？败了？终究还是败了？”

　　石小荞才不管这战场上谁败谁胜，更加不想在这样场景怖人的地方多停留半刻，一把抹过嘴角，眼瞅着那人神经失常般地在乱尸堆中不住翻腾、又不住自言自语，转身踉跄着向另一边方向跑去。

　　乱世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她不想思考，也绝不好奇，此时此刻，她突然想吃一口回头草，回到归狼谷、或者回到自己最初生活的地方，哪里都好，只要不是眼前这片地方。

　　她跑出不到一里地，再一回头，距她几十丈外那人鼓动着衣衫踏风追赶而来，速度之快，仿佛瞬息将至。

　　石小荞再管不了其他，转回头玩命狂奔，只盼着自己能生出什么神力，好彻底甩掉身后那个讨厌的人。
　　甚至她心上，竟还有一些隐隐的期盼。
　　至此时灰师兄应该早已经发现了她离开山谷的事，假如灰师兄对她还有哪怕一点点的担心，或许都有可能会出来找她。灰师兄轻功那般好，若当真想追出来，想必也不会比这人的两条快腿慢。
　　只是刚刚起了这么一点念头，脑子里便陡然想起昨夜在小丝瓜房间外面听到的那两句对话。
　　“小荞姐真离开了怎么办？”
　　“那就让她离开吧。”
　　... ...
　　想到这她的心里转瞬又是一片空荡，灰师兄是不会出现的，不止是此时，恐怕以后她都不会再见着他了。

　　自己的离开，大概正是灰师兄想要的吧。归狼谷从此又是一片宁静祥和，再不会有像她这样的外人出现打扰。

　　背后一记重掌掼在肩胛骨处，石小荞重重扑倒在地，下巴以及前胸和手臂皆被挫出一片火辣辣的灼痛之感。

　　那人在她面前蹲下，一手攥住她的头发，将她的脸硬生生给抬起来面对着自己，一双熬红了的双眼不善地盯住她，问道：“你姓石，是石隐村的人，对吗？”

　　石小荞心中一瞬间犯起嘀咕，自己从未说过自己姓什么，他又是如何得知自己姓石？

　　于是她情急之下心里一转念，立马开口否认道：“你...认错人了，我不知道什么石隐村，而且我也...不姓石。”

　　这人莫不是跟某个姓石的结过梁子，这才对所有姓石的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仇恨吧？瞧他此时神色，自己不管是不是那个什么石隐村的人，只要说出自己姓石，恐怕便不大会有好结果。

　　那人盯着她又看了片刻，眼中明显不信，薅着头发的手指陡然再用力，石小荞顺着他手的力道将头仰后痛叫出声。

　　他另一只手手指屈起收拢，瞬间扣在她的咽喉处，神情阴鸷威胁道：“如果你不姓石，带你无用，那我就只能现在就杀了你！所以你还是考虑仔细，乖乖说出你的真实姓名为好！”

　　卡在咽喉上的手指愈加收紧，石小荞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他脸上的神色此时太过凶狠，她想了想，只能硬着头皮咬牙承认道：“我姓石没错，我叫石小荞，但我绝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同姓只是一个巧合。况且我并不知道石隐村是什么地方，也从未听说过。”

　　他手指稍顿，松开石小荞的咽喉，思考了一下，在地上随便划了几笔，指着问她：“可是此字？”

　　石小荞低头去看，是一个繁体的荞字，便点点头：“是这个字，荞麦的荞。”

　　那人眼瞅着地上的荞字端详了片刻，像是了悟到什么似的，突然激动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终究被我找到了！”

　　虽然不知此人因何而这般激动起来，但是好歹，石小荞总算享受到了作为一个人就该直立行走的待遇。

　　那人终于不再把她夹在胳膊下健步如飞，而是带着石小荞从战场的乱尸中一步一步趟过去，每走一步，他的脸色就越来越寒，越来越阴沉。

　　过了战场不足十里之地，那人显然预先留了准备，径自走到树丛间一处隐蔽的棚屋，从里面牵了一匹白马出来，将石小荞裹挟在马前背上，二人一路疾驰，将到傍晚之时，便行到了一座大城门前。

　　甫一进城门，便有人过来牵马，二人改乘了轿子，四个轿夫抬着轿子，向着城中一处甚宽阔的宅邸行去。石小荞坐在轿中，绝然想不到接下来的她，将要面对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