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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6 ...

  •   她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还是那盏昏暗的灯、那间阴冷的房子、那根冰凉的铁链。而自己,身上只有一条脏兮兮的被子。

      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几个小时,还是一天?

      后脑勺压在枕头上木木地钝痛,铁链死死地禁锢着手腕,将她的手臂呈大字型张开,拴在两旁的铁杆上。

      不是没想过挣脱,手腕的磨痕还没结痂,但心已经结了,种下恐惧的种子。

      外面还是嘈杂的电视声,远远传来一两句交谈的声音。尽管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两耳嗡嗡作响,还是屏息凝神地分辨着声音。

      一个粗犷声音挟一股浓重的东北口音:“国柱啊,明天来俺家宰牛嘞,全村就难利索,难看咋样?”

      一道沙哑粗粝的嗓音低低响起:“……好、好,明、明天我、我一、一定早、早点去、去。”

      就是这个声音……她浑身一阵战栗,牙齿“咯咯”地打架,前所未有的恨意充斥脑中,太阳穴一下下跳动着,仿佛在燃烧。

      明天是个机会,我得想办法逃出去,奶奶还在等我。

      *

      接待室里,一位浓妆红唇的妇人正低头轻抿地喝着水,搭着貂毛马甲,黑色洋裙开衩到大腿。

      她双腿交叉轻叠,鞋跟“嗒、嗒、嗒”有规律地轻轻敲打着地面。

      贝贝观察着她,一边问着有关被害者吴倩的问题,旁边白鹿正快速地记笔录。

      “……本来没想要的,生了就生了吧,让她奶奶一直带着,每个月都给生活费。前两年,她奶奶没了,就让她住校去了。不是没带她去过家里,我每个月给她那么多钱,好吃好喝地供着,结果倒好,吃我的、穿我的、还勾引我男人。呵,要我说,她就是活该。”

      女人嗤笑一声,靠着椅背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贝贝听了这话,姣好的眉挤成八字,一改平时的懒散,脸上鲜有了怒容。

      “请你放尊重点!吴倩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不但没有尽到监护权,还在她遇害后诋毁她的名声,作为一个母亲,你难道没有一点愧疚吗?!就凭你刚刚那句话,我们就可以认为你有嫌疑,请你认真配合我们,尊重你的女儿。”

      “我有嫌疑?!她要不是我女儿,我能一直容忍她胡作非为吗?我是没管她,但都爬到我床上了还要我怎么管她?”

      女人拿着水杯“嘭”一下放到桌上,冲着贝贝翻了个白眼,撇嘴不耐道。

      “你问的那些,我真不知道。每个月我们除了打钱没有别的交集,至于她交什么朋友做什么事,我不管。原本我打算只供到她成年……现在这个结果,对她也算重新开始了。”

      白鹿停下笔,面无表情地抬头盯着她,嗓音带着些许颤抖:“那是你女儿啊……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吗?”

      女人搭着艳红的指甲哒哒敲桌子,绞着眉:“她本来就不该出生,现在这样,只能说是她的命……诶我说,你们不去追查凶手,反而在我这问个不停,有意义吗?”

      “有。”白鹿死死地咬着唇,整个人脊梁挺得笔直,眼睛却是湿漉的。当她张了张嘴,想继续说下去时,门被敲响了。

      只见安队推门进来,从容地走到白鹿身后,抬手抚上她的肩膀,对女人说。

      “案件还在调查中,很快就能知道和你有没有关系了,还请你耐心地在这里呆一阵。我们走吧,已经找到和吴倩一起的人了。”说着拍了拍她的肩膀,率先向外走去。

      白鹿低下头,垂着眸子,一言不发地跟着起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贝贝两步追上来,安抚似的地摸摸她的脑袋。

      安平在门口等她们,民警从旁边将女人带了出去。

      他看白鹿垂眸沉默的样子,轻轻叹口气,也照样子抬手揉揉白鹿脑袋,温柔地说。

      “别难过了小白,她妈妈做不到的,还有我们呢。把凶手捉拿归案,她也能瞑目了。”

      “好。”白鹿郑重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对不起安队,我会继续努力的。”

      安平笑得温暖,又拍拍她的头,“没什么对不起的,你能这样想很好。咱们这行做得久了,看多了容易麻木,总归是要有人为那些枉死的人做些什么的。这也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安平说着,和贝贝对视一眼,“谢铭查到那名和吴倩一起男子的行踪了,这会警方将他扣留在旁边刑讯室。但未晞那边一个人也忙不过来,要不,小白先去未晞那儿帮忙吧。”

      白鹿轻轻点头,黑亮的眸子泛着一丝水光,掉头向着一队办公室走去。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绿植茂盛。

      白鹿和未晞站在白板前,白板上的地图已经被圈出了一个不小的范围。

      沿着北京国际机场到运河公园,向西到天坛公园,再向北延伸到国家体育场,最后归于北京国际机场,前后总共有个两百公里。

      图上插着六七根彩色小图钉,都在红色记号笔区域内,散落地分布着。

      “现在我们捋一遍顺序,小白你记录。”未晞捧着一大沓资料对白鹿说。白鹿点头,边听边写。

      “第一个案子,是2010年在朝阳区东湘公园的湖中发现的,全/裸无头女尸,没有找到死者身份。”

      “下一个,是2013年在朝阳区高岗村的下水道中发现的,全/裸无头女腐尸,没有找到死者身份。”

      “接下来,是2016年在通州区窦庄的垃圾桶里发现的,尸体被分成五段的无头女尸,通过DNA和失踪人口登记找到其家属,被证已失踪一年,体内的精/液带有未记录在案的DNA。”

      “最后一个,是今年朝阳区马各庄乡马店村的吴倩,被强/奸后斩首抛尸,劫持地点就在不远处蓝瑟庄园旁的一家酒店,体内精/液DNA与上一个案子的相符。”

      未晞脸色阴沉,眼神凌厉。

      “从频率来看,凶手几乎是每年3-5月期间都要作一次案。根据去年无头尸案被害者体内留下精/液的DNA,还有作案的特征进行比对,几乎可以肯定,这些案子都是同一个人所为。”

      “……失踪了一年啊……如果加上囚禁的痕迹,作案时间有没有可能是……每次长达一年呢?”

      “这是很有可能的,但是吴倩案不一样。根据作案时间看,她很特别,从被劫持到遇害一共三天。”

      “……他只会越来越疯狂,这次的杀戮并没有带来足够快感,相反让他觉得愧疚。现在,他需要一些更强烈的刺激,来缓解自己的冲动……加速作案只会让他更快地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白鹿呐呐自语着。

      等等……这是,在侧写?把自己代入人物的主视角,结合所有条件从心理角度对人物的下一步进行推测?

      未晞有些惊讶地看着呢喃的白鹿,的确,嫌犯的这次作案并不能纾解他心中的快感,只会加速他寻找下一个目标。

      “小白,这种方法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他微微挑眉,白鹿从他冷淡的眸子里看出了一丝兴味。

      “你说的是刚刚那样?”

      白鹿愣了愣,觉得自己眼花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她刚刚是怎么看出‘兴味’的。

      未晞勾起一抹些微的笑容,点头。

      白鹿想了想,“嗯……算是吧,不过,这不是我自己想的……怎么说呢,我从小就比较容易受周围情绪的影响,加上年纪小,一直很爱哭。”

      她说着,垂下眸,嘴角勉强牵起。

      “我的姐姐不一样,她从小就很理智。大概六岁吧有一次我哭得喘不上气,她心疼我就去查书教我怎么选择性地‘投入’或‘抽离’情感。渐渐地,我还学会把自己代入别的身份来推演。这应该就是你说的侧写吧。”

      白鹿躲闪着未晞的目光,他忽然想起认识第一天时见到她梦呢抽泣的场景,看来“姐姐”这个话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

      “等等!小师傅,你还记得之前那个老奶奶家是哪的吗?”白鹿突然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他。

      “东城区安德路。”未晞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转身在白板上找到安德路的位置,拿出图钉按了下去。

      “安队,我是小白。那天我和未晞哥报的那个失踪案有问题,我们怀疑老人失踪的孙女许璐和这个案子有关……好,我们现在就去查。”

      白鹿边打电话,拉着未晞就冲了出去。

      身后白板上,彩色的小图钉组成了一个三角形。安德路和蓝瑟庄园各为东西两端,通州区窦庄位其最南。

      三点间距几乎相等,周围是一圈红殷殷的痕迹,如血液般鲜红欲滴。

      *

      安德路,X号楼X单元的楼道。

      一位民警抓起一件粉色的女式T恤,捂到正蹲坐在地上的警犬鼻子上。

      它嗅了嗅,随即站起来,凑着鼻子满是污迹的地面上嗅来嗅去,一阶阶慢慢下了楼。

      出了单元门,警犬仔细地分辨着混杂在地面的各种气味,由于距案发时间过长,不太容易找到线索,所以民警又拿T恤给了它嗅了一下。

      小区里全部拉起了警戒线,四周单元楼上的窗子一扇扇大敞着,一个个脑袋从里面探出来不停张望着。

      未晞跟在警犬后面,白鹿搀着虚弱抽泣的老人,众人一同随警犬往楼后的拐角处走去。

      “汪汪汪!”警犬凑到墙根狂吠。

      “找到了!这儿有块带血的砖头!”

      民警叫着,法医小倪赶紧跑过去把证物收起来,准备带回去化验。

      老人一看到砖头上那小片黑红色斑驳的血迹,两眼一翻,没等白鹿反应过来,便仰头晕了过去。白鹿下意识架起老人,整个身子摇摇晃晃。

      正在前面查看的未晞抬眼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二话不说,两步跨过众人,一把就抱起了老人家。他看看站稳了的白鹿,这才往停车的方向走,白鹿赶紧跟上他的脚步。

      *

      还是那间阴冷的房子,昏暗的灯光,可很多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

      床上铺了崭新的碎花棉被,浑身赤/裸布满青紫的女人坦然坐在床边。左手的铁链已经摘下,右手上的比原来加长了几米,足够她在床周围活动。

      一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眼里带着莫名的阴鸷,一眨不眨地盯着女人。

      女人缓缓抬起手,轻轻牵起他粗粝的手,握住。整个过程很自然,没有人说话,好像本该如此。

      男人低头,看着那白皙纤长的手指,久久不语。眼中的疯狂悄然褪去,划过一丝眷恋。

      夜,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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