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案中来》鹿玄

65、24

　　白淼浑身止不住地战栗着，她下意识像汲取温暖似得靠在白鹿的肩上，却又强迫自己咽下恐惧往白鹿这边蹭了蹭，企图用小小的身体保护她。

　　白淼连稚嫩的声音都忍不住颤抖，尾音带着浓浓的哭腔。

　　“……呦……呦呦……乖别看……听姐姐的话……躲到姐姐后面……”

　　白鹿当然不可能躲在小白淼身后，她虽然只有七岁的身体但内里已经是个成人了。

　　她从白淼身后探头眯眼去看，想知道那个笼子里的孩子到底怎么了。

　　她定定盯着那个笼子里躺在中央一动不动的孩子，终于反应过来了之前那种酸腐的味道到底是什么。

　　来队里两年半，饶是见过那么多案子，此时白鹿都没有忍住自己心中的恐惧，胃里一阵痉挛翻江倒海。

　　远远地，笼子被搁在仓库的边角，周围是阴暗的墙壁连扇窗都没有。

　　阴暗的角落里毛绿的苔藓扒在潮湿的墙壁上，一团一团从黑暗中滋生出来。

　　铁锈斑斑的笼子里，一个小小的身影爬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动不动背对着二人。

　　她的身上只有一件看不出颜色的裙子勉强遮体，小腿上全是斑驳的青紫的印记。

　　白淼抖着双唇，连句子都已经说不完整，“……呦呦……那里好像……有人……”

　　白鹿皱着眉又吸着鼻子使劲闻了闻，酸腐的味道从那个阴暗的角落里飘出，苍蝇的嗡嗡声断断续续传来。

　　两条细白的腿上，肉眼可见的虫子落在毫无血色的皮肤上爬来爬去。

　　一只黑黑的老鼠簌簌贴着□□青紫的脚踝爬了上去，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裙摆下，只留半截秃秃的尾巴。

　　“……姐……她……她好像……死了……”

　　白鹿看着那半截尾巴全身都冒起了冷汗，梗着脖子夹紧了腿，低下头将嘴凑到了白淼身后。

　　白淼粗喘着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她突然浑身颤抖了一下，像是回过神了一样这才满脸冷汗地挪开了视线。

　　她一张小脸吓得煞白，眼泪悄无声息流了下来。

　　“……她……她死了？！”

　　白鹿将脸轻轻贴在她柔软的脸颊上静静感受着她温热的眼泪，她轻轻蹭着白淼的脸颊，嘴里不断地安慰着她。

　　“……别怕姐姐……有我在你身边……别害怕……我一直都在……”

　　白淼渐渐抽噎着平静一点了，垂下的眸子在白鹿看不到的角落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

　　白鹿看她没事了，赶紧埋下头一边用牙撕扯着白淼手腕上的粗绳，一边脑中快速运转思考到底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的确不记得有没有这一段记忆，有可能这些是梦，也有可能是真的存在过却被她遗忘。

　　而当她刚刚醒来时，随着这个场景突然出现的记忆，还有当时她们一起在胡同里和一群小孩子找到死耗子的情景。

　　她清楚地记得，当时她低下了头，手里紧紧攥着白淼身上穿着裙子的一角。

　　有没有可能，这件事就是发生在那个时间点之后的呢？

　　到底是谁抓了她们？为什么要带她们来到这里？而那个已经死了的孩子又是谁？

　　白鹿呲着刚换没两颗的小牙，费力地勾着身子想要将捆住白淼手腕的绳子解开，口水顺着绳结濡湿了白淼的手腕。

　　白淼自然是感受到了白鹿的吃力，她也配合着努力将手挣扎扭动看看绳结能不能松脱。

　　但奈何绑地太紧，白鹿只好趴下身子附在她腿上去咬那里的绳子。

　　白淼看着自己的小凉鞋愣了愣，眼睛突然放光似得，赶紧趴下来用身后的手去够鞋子。

　　两个人又拽又扯好一阵子，在白鹿的配合下，这才费力地将鞋脱了下来。

　　白淼小巧的脚丫比穿上鞋时看着小了不止一码，而且她的手再加把劲也可以从后面够到脚腕上的绳子。

　　白鹿看白淼大汗淋漓地咬着牙手里不断摸索绳子的解法，自己也学着她的样子，直接趴在地上用绑在身后的手使劲够脚腕上的绳结。

　　两个人不一会就出了汗，气喘吁吁满脸通红地又挣了挣有些松脱的绳结。

　　终于，白淼在白鹿的帮助下，成功将她自己脚腕上的绳结拆了下来。

　　厚重的绳子被扔在一边，白鹿便更加费力地用牙使劲去咬白淼手腕上的绳子。

　　白淼背对着白鹿，所以只能扭过头拧着脖子看她，眼里还带着刚才的一丝恐慌，和一丝白鹿看不懂的情绪。

　　“……呦呦，你还记得当时发生什么了吗？”

　　又是这个问题。

　　白鹿顾不上回答，只能从喉咙中发出含糊的唔唔声，以示自己想不起来。

　　白淼转过头去四处打量着这个奇观的地方，明明自己已经慌张地不知所措还仍然要保持镇定，却被自己颤抖的声音给出卖。

　　“……我还记得，当时我们和大家一起去了胡同里‘探险’……”

　　白鹿脑中霎时又回想起那幅场景。

　　当时她低下头，发现手里攥着白淼的裙角，于是抬头看白淼，视线好像被什么所模糊，嘴里好像还隐隐约约说一句什么。

　　“……你说害怕想要回家……我就带你往回走……离开了那里……”

　　好像是这样的，她们一起紧紧牵着手，走过了那一片错综复杂的胡同小巷。

　　她害怕地直掉眼泪，哭着想找妈妈。白淼耐心地安慰着她，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无一人的小巷中静静回荡。

　　但当她抹眼泪时，余光中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然后……突然我们就被人用手紧紧捂住嘴昏了过去……再醒来就是这里……”

　　白鹿呆怔着嘴上也不解绳子了，只是两眼放空盯着白淼的手看。

　　她的头又开始一突一突地跳了起来，热腾的血一直沿着血脉涌上了头顶。

　　那条小巷不长但周围没有人家，僻静的巷子里，两个人走着走着，渐渐地好像多出了什么……

　　渐渐地，好像不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她在余光中看到了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就在她们不远的身后，但姐姐忙着照顾她所以并没有注意到。

　　白鹿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望着白淼的眼睛，颤抖的声音显得异常无助。

　　“……我想起来了……姐姐……你看到……他的手了么……”

　　白淼点点头，但疑惑地看着她，不知道这两者间有什么关系。

　　“……我看到了……他带的……戒指……”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银饰清晰地占据了她的视线，痛苦的窒息感蜂拥而上。

　　她还记得，那个戒指的样子。

　　当时，那双拼了命地捂住她们口鼻的手又大又有劲，她挣扎时有什么东西戳到了她的牙上，这个人的指缝间一股淡淡熟悉的味道。

　　这是……他们家经营火锅店的炒料味……是爸爸妈妈研究的独特配方，全世界也只此一家。

　　白鹿瞪大眼睛，眼底里满是震惊。她对上白淼不解的眼神，一开口，就哑的不成样子。

　　“……方……叔……是……方叔……”

　　白淼眯起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语调急促牙齿不由自主地上下颤抖磕绊。

　　“呦呦，你没记错吗？”

　　白鹿颤抖着唇失了力气一般一屁股坐回了地上，一阵冰冷刺骨的寒意将她层层包围。

　　她强咬着哆嗦的牙，将下巴轻轻抵在膝盖上收起了腿，下意识蜷起身体把自己至于保护状态中。

　　“……我……认得……那个戒指……是……就是他的……”

　　白淼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她甚至无法想通为什么要绑架她们。

　　但墙角那个一动不动的孩子正散发着一股越来越为浓烈的味道，和着周围的暖风，连这周围都已经有苍蝇陆续飞了过来，虫子越来越多。

　　白淼垂下眸子继续埋下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她努力地想要扯开白鹿手腕上的绳子，大滴大滴泪水从她的眼角滑下，沉默地滴在半空中。

　　“我们必须……早点逃出去啊……”

　　一声短暂的轻叹转瞬落在了尘土中，连一点波澜都没有溅起，白鹿毫无知觉地研究着自己脚上的绳子，一丝声响都没有听见。

　　白淼跪在她的身后，脸上带着一抹转瞬即逝的悲戚。

　　这时，远远地传来了一阵异常急促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白鹿屏住呼吸惊恐地看着同样一脸惊恐的白淼，瞳孔紧紧地缩成一团，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

　　突然，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停下了，一阵熟悉的声音隔着一道铁门，在静静的仓库外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