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案中来》鹿玄

5、04

　　下午四点，太阳热辣辣地灼烤大地，水泥路亮的晃眼，一切罪恶在阳光下无可遁形。

　　忙了四五个小时，连脚趾都叫嚣着疲惫，众人纷纷不顾形象地瘫倒在椅子上。

　　“要我说，审讯绝对是除了写报告外最让人头疼的事了。”

　　贝贝仰面躺在沙发上，利落的盘发将纤细白皙的脖颈露了出来。

　　“姐啊，我也不轻松啊，不但法医技侦来回跑，还要一帧帧看监控录像。”

　　谢铭摊在桌子上哀嚎，旁边龚玥没力气，连个白眼都不翻了。

　　只有白鹿还在细细地看着笔录，把大家的记录都拿来，一样样地看。

　　这种强度对未晞来说还好，就是饿过头了胃里有些烧灼。

　　安平估计也是饿了，连喝了两大杯水，有气无力地说：“同志们，咱该吃饭了，老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的，身体都抗坏了。”

　　说着起身掏手机：“你们都吃啥，我现在订饭。”

　　“肉肉肉！”谢铭嗓门贼大，震得大家耳边都嗡嗡作响，再不答应就该吵翻天了。

　　“行行，小祖宗们。”安平掏出手机打电话订饭。

　　半小时后，未晞自告奋勇下楼拿饭。

　　刚进大厅就见一位看起来八十多岁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坐在椅子上，颤颤巍巍地抹眼泪，旁边一位女警不住地安慰她。

　　未晞微微皱眉，走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说孙女不见了，从小不管去哪都会告诉她，每晚都会回来但昨天电话关机。老太太担心了一天，自己走了好久才到局里报案的。”

　　“有没有问清楚她孙女的情况？”未晞蹲下来，轻拍老人的手背。

　　“她孙女许璐父母离异从小和她相依为命，有稳定的工作每天不管多累多忙都要赶回来睡。前一阵老太生了一场大病，孙女不知道从哪弄来一大笔钱治好了老太太。”

　　女警给老人顺着后背，轻轻安抚着她。

　　“老太年龄大了耳朵不好，昨天晚上一夜都等到孙女着急，可是没到二十四小时不能立案，所以我准备一会交班把老太太送回去，等到时间再申请立案。”

　　老太太年纪大了还一夜没睡，脸色煞白不说还冷汗淋漓，怕是身体刚好就又要病。

　　未晞看看外面毒辣辣的太阳思索了一下，又看了看时间起身对女警说，“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说罢快步走出门去。

　　不一会，他手里拎着两大袋盒饭回来了。

　　未晞掏出其中一份递给老人，弯腰扒在她耳边一字一顿放大音量柔声安慰她。

　　“您先吃，我一会来送您回去。我们这儿有规定，如果明天您孙女还没回来一定帮您找。”

　　他说完起身向女警颔首，“你叫车回应该也不方便，一会我送她回去吧，等我送个饭就过来。”

　　未晞回了办公室，众人已经饿得没力气开玩笑了。他赶紧给大伙分了饭，然后说起这件事，怕老人年纪大了时间等久了会出事。

　　“口素里不湖西物哇（可是你不熟悉路啊）。”谢铭满嘴的饭还要乌拉乌拉说两句。

　　安平放下饭盒，皱眉道，“要不这样，你先吃饭，等会我开车送她回去。”

　　未晞无奈摇头，打开水瓶喝了些水。“我把饭给老人家了，一会送她回来路上再买吧。”

　　这时，白鹿已经三两下干掉了大部分饭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水，缓了口气才说话。

　　“我来开车吧，我有驾照，而且走过一遍的路基本不会忘。”

　　未晞看她摸着肚子一脸吃饱了的表情，便点头答应了。

　　两人收拾了一下便下落将老人扶上车，送老人回家。

　　车子七扭八歪地拐到一个偏僻的小区门口，周围都是矮矮的平房和错综的胡同。

　　下了车，未晞和白鹿搀着老人家慢慢地走。

　　小区门口只有个老大爷在看门，一路上都没见有几个像样的路灯，院子里都是老头老太太，正唠嗑打麻将，嗓门大得恨不得所有人都听到。

　　“……我跟你说啊，那个骚娘们可不是个好东西，年纪轻轻不学好。我那天看见一个老男人开着豪车把她送到门口的呢……”

　　“前些天她奶奶不是病了么，哪有那么多钱治病啊，肯定是给别人当二奶去了，不然一个小小的职员哪来那么多钱啊……”

　　老太太耳朵不好，并没有听到这些话，可未晞和白鹿听了个一清二楚。

　　开始他们并没有多想，但是刚走到跟前，那些老头老太太突然都不吭气了，其中一个大妈还扭过头去，假装没看见他们。

　　有点意思，看样子这说的就是许璐了。有时候谣言并不是空穴来风的，虽然夸大了些但还是有据可循。

　　白鹿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拧着眉毛撇着嘴。不过她没说什么，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就继续搀着老人家进了单元楼。

　　未晞跟在二人身后，一边四处打量情况。

　　单元门是破旧的木门，看样子一年四季大敞着连锁都没有，也没防盗一说。

　　上了楼，墙壁上花花绿绿贴的都是小广告，木制扶手上积了厚厚一层灰，每户人家门口都有垃圾袋留下的脏水淅淅沥沥滴在地上的痕迹。

　　老太太拿出钥匙颤颤悠悠开了门，白鹿跟着她进去，未晞也准备进屋。

　　这时，一抹小小的亮光在门槛与门口鞋垫的夹缝中一闪而过。

　　未晞蹙眉，蹲下来将它拾起。那是一只爱心样实心的银制耳钉，耳棒上粘着黑褐色的血迹。

　　这是自然脱落的吗？

　　未晞习惯性从口袋掏出备用的小塑料袋，用袋子捏着耳钉装进去，然后仔仔细细地在门口扫视了一番。

　　这是什么？

　　未晞用袋子捏起地毯上那一小瓣杏红色的东西仔细看了看。

　　这是一小节劈了的指甲，边沿还留着一条窄窄的褐色血迹。未晞把它装进袋子妥帖地收在口袋里，抬腿进屋。

　　老太太去给他们拿杯子准备倒水，白鹿正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屋子的摆设。

　　见未晞进来，白鹿抿抿嘴，嘴角下垂。

　　“我觉得，刚刚那些话有可能是真的。你看这屋子，冰箱、电视、沙发和茶几都是新的……”

　　未晞挑挑眉，走到卧室门边看了看，没说话。

　　老人晃晃悠悠端了一杯水往来走，白鹿见状赶忙起身去接过来，然后帮她把水壶也拎了过来。

　　她放下壶回头，却发现老人还在卧室门口站着不知道在看些什么，而未晞就在老人身边静静陪她。

　　老人抬眼看着未晞，满眼悲伤在眼眶中打转，拉过他的胳膊，颤颤巍巍带他往卧室里走。白鹿见状也跟了过来。

　　卧室里，木床上整整齐齐地铺着淡蓝色的碎花被，木质书桌上放着几排化妆品，一个个按大小个排的整齐，唯独一瓶杏红色的指甲油，被放在靠墙位置的镜子前。

　　方方正正的镜子上贴着两张照片，一张是老旧的黑白照，四周被剪出了小巧的波浪花边。

　　照片里，两个学生打扮的年轻人站在一起笑得羞涩，照片上的衣服细细地用彩笔上了颜色。

　　另一张，是一个年轻女孩和老人在满是绿荫的校园小径中拍的合照，女孩挽着老人笑得很甜。

　　……等等，那个女孩好像在哪见过……

　　未晞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随即眯着眼又凑进看了看那张近照。

　　这不是昨天早上在门口撞见来报案的姑娘吗！！！

　　未晞还记得那个从市局出来神经兮兮、脸色苍白的姑娘，他立刻掏出手机拨了市局内线。

　　“您好，我要报案，地址是安德路XXX。昨天早上，老人的孙女许璐被人跟踪去市局报案证据不足未能立案，当天下落不明。今天老人报失踪，我们送她回来在门口发现一些证物……”

　　“好，我们在这里等着，辛苦你们了。”未晞一气呵成做完这一系列才抬头，白鹿正噘着嘴吸吸鼻子，那幽怨的神情仿佛在刷屏。

　　他顿时有些心虚，直瞅衣柜上的木雕花纹讪讪开口：“我也是才发现……怕老人看了吓到……”

　　白鹿抽抽鼻子，假装捞起袖子抹抹泪儿，“……英明神武的小师傅找到证物都不教傻徒弟了……”

　　未晞看着她假装演戏，嘴里将“小师傅”这个词儿颠来倒去嚼了嚼，心底莫名涌上一丝暖意。

　　他低笑一声，将两个小袋子拿出来让白鹿仔细研究。

　　*

　　夜幕低垂。

　　千千万万点灯光汇聚成温馨的海浪，每个人都置身海底，在波涛中飘摇，寻找着家的方向。

　　市局保安室的警卫员并未注意到，一封信静静地立在保安室的玻璃窗旁，上面有着几个黑色的印刷字——安平（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