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案中来》鹿玄

46、05

　　安平挂了电话，特地到小区旁边小卖部买了盒中华。他手里点上，浅浅吸了一口，转身就回小区侧门去了。

　　夏天天热，这会儿刚好是太阳下山前最闷热的一阵。

　　大爷穿得凉快，摇着凉扇坐在门卫处阴凉下的躺椅上，闭着眼有一搭没一搭摇晃。

　　安平嘴里叼着烟，拖过旁边小凳坐下，眯眼从烟盒里麻溜抖出一根烟，递了过去。

　　“老哥，来根烟？”

　　大爷听见旁边有声响，抬抬眼皮，慢悠从椅上直起身来，伸手接过安平递来的烟，凑上去抽着鼻子闻了闻。

　　“哎呦警官啊，我都在这儿呆十几年了，这小区里什么人我不认识，说没见是真没见，人命关天肯定不能瞎说。”

　　大爷扇子耷拉在腿上，把烟叼在嘴里，安平自然而然地给他点上，“您在这儿都呆十多年了？”

　　“那可不，这街还没建我就在这儿住了。”大爷眯眼吸了一口，在嘴里过了过，吹出烟圈。

　　“哟……要说你一警察，没带我去局子问话还给烟抽，怪客气的啊，以后你小子肯定前途无量。”

　　安平坐在小凳上长手长脚有点憋屈，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老哥说笑了，人这一坐到局子里，多紧张啊，本来脑子里还记得些，那个时候就不一定说得出口了。”

　　他弹弹烟灰，换了个姿势，烟夹在手里没再抽。裤腿往上抽了一截，皮鞋蒙着一层刚刚跑动粘上的灰。

　　“这要命的案子耗时间跑来跑去，错过了最佳时间，就一切都耽误了，孩子到时候会更危险。”

　　大爷点头咂咂嘴，皱着眉吐出一片烟雾。

　　“照你的话，昨天那个时候进来的都是放学的小孩，十五小的不少，看着红红一片儿。我想想啊……大部分都是三五成群拉着玩的，有别的地方跑来玩也是见过的。”

　　“她应该是被抱着背着，不可能主动跟来。您给回忆下，有没有那种看着睡着，然后是被家人带进来，尤其是没看到长相的？”

　　“唔……我想想看……”大爷眯着眼，抖了抖烟灰。

　　“这个年纪的小丫头有那么五六个是放学家长去接了，骑车带回来的。还有两个是抱在怀里的……”

　　“嗯……刘宏家的那个娃，回来的时候我还问了呢，他说娃困，小孩头转到那边去了，没让我看到面儿。”

　　“穿着十五小校服？”安平皱眉追问。

　　“嗯，我记得很清楚。”大爷点头，“刘宏也不容易，他早几年老婆跑了，当时动静闹到全小区都知道。”

　　“家里就这一个女孩，八九岁吧，叫小丽。小孩懂事的很，就是不爱说话，见人不搭理，还特怕她爸。前两年她爸老打她，大半夜哭得可惨了。”

　　安平在水泥台子边儿上捻熄了烟头，“这父女俩一直关系不好？”

　　大爷想了会，摇了摇头。

　　“说好也不好。听那边邻居都说小孩老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被打地半夜哭。小孩不敢顶嘴，两人根本吵不起来，说白了就是单方面家暴。”

　　“这么严重？”

　　“但每次见他俩，她爸都好像把她当个宝似的哄着，要什么给什么，可能是打多了也后悔。”

　　“这么说来，她爸是个暴脾气？”

　　大爷心满意足抽完最后一口，把烟屁股扔地上踩熄。

　　“不，他爸原来不是暴脾气，看着还挺老实的，打他老婆跑了整个人就变了一样，阴晴不定，邻里邻居见面都不打招呼。然后也不工作了，天天带几个狐朋狗友回来打牌。”

　　安平将剩下整盒烟都递了过去，连带打火机一起，“那这个刘宏住哪啊？”

　　“喏，”大爷指着最边上的那条小道，“从那儿走到头，最里面的那栋楼，五十号楼三单元502，现在这会应该还没打起牌，你赶紧去吧。”

　　“多谢老哥，应该晚一点有人来找你做个记录，不用去局子，别担心。”

　　安平谢过大爷，起身动了动酸麻的手脚，沿着小路往里走去。

　　他掏出手机，面色阴沉地打电话给谢铭。

　　“你查一下那个时间段，正门和后门有没有一个叫刘丽的小孩经过，她和小佳同校，两人年纪差不多，应该能找在学校系统到她的照片。”

　　“好，给我十分钟。”

　　安平顾着打电话，没有发现在他身后隔着一条马路的位置，一个瘦高的身影蹲在地上，痛苦地抱住头，无声地嘶吼。

　　面目狰狞。

　　*

　　未晞没穿那层笨重的防弹服，这种分量的炸药即使穿了也没用，然后他便赤手空拳回到了那片压抑的黑暗中。

　　拆弹组同事看他像见了傻子一样，英勇是英勇，但没见过出了这个鬼门关还往回跑的。他们这些天天拆弹的都没把握，别说这个隔行如隔山的刑警。

　　未晞心里想着，附到拆弹组老队长耳边悄悄说了什么，两人小声交谈着往走廊另一边走去。

　　“你确定？”

　　未晞摇头，“我也只是猜测，之前和他打过交道，他不会把这条路封死，如果我们动了那个相框，不论能不能顺利拆下炸/弹，都没办法活着走出去。”

　　“……行，就照你说的试试，不然只能听天由命了。”

　　两人来到走廊另一端的一幅相框前，和黏了炸/弹等幅的那幅相同，这幅里面也有一张全家福。

　　不过这张不是在影楼照的，而是自然的生活照，三人坐在草地上闹成一团，笑得灿烂。

　　相框周围的灰厚厚一层，留下了一个明显的印记，墙角结了些灰絮和蜘蛛网，连相框都是很久没有被人碰过的样子。

　　未晞打着光从相框侧面费力往里看，脸贴在冰凉的墙纸上粘了些灰——相框后空空荡荡一眼就能望过去，什么都没有。

　　“和我猜的一样，这边没有炸/弹。”未晞抬头，对老队长说。

　　但他没有离开，而是取起手指轻轻敲了敲墙面，意料之中的，回声没有那么沉重厚实。

　　老队长心下一喜，“看来我们找到了！”他转头招呼剩下的队员，“先别研究了，这墙后面好像是空的。”

　　队员闻言都赶了过来，趴在墙上敲着试了试，好像真是空的。那还等什么啊，赶紧找机关。

　　“大家，听我说一句。”未晞抬高音量。

　　“不要碰相框，也不用费劲看长了絮网的地方，我们可能要找一个开关，有可能就在哪块地板里，当然另一个相框也要这样找。”

　　“听到了吗，”老队长接下话安排队员，“我们两边分头找，找到前不要轻举妄动，看到可疑就即刻上报。”

　　众人赶紧忙了起来，一个个贴在地上分辨地板格的回声看看是不是空心的。

　　当扫荡式的检查抵达墙边的某一块地板格时，一个队员惊喜地叫出声。

　　“这儿是空的！”

　　老队长赶紧过去查看，用刀子撬了撬那块地板，一挑便掀开了整块板子，一个小小的按钮就藏在这块板子下面。

　　他转头看未晞，咽了口唾沫犹豫不决道，“这……会是个陷阱么？”

　　未晞也拿不准，“我们还是都查完吧，这个先放着。”

　　虽然这个开关后很可能是所有谜团的答案，但狡兔三窟，还是谨慎为好。

　　“也好。”老队长带着队员继续查了下去，几个小时过去了，才算把这层都扫完。

　　不过幸好，只有这一个暗格。这么说，就是这个机关没跑了。

　　“那……按吧。”未晞和老队长对视一眼，清退了剩下其他的所有队员，等他们都撤离后，才按了下去。

　　先是轻微的 “咔嚓”一声，紧接着不知道从哪传来了一阵细微齿轮转动的声音，整个墙壁随着声悄悄后移着，露出其后一片黑洞洞的空间来。

　　最终“砰咚”一声，墙壁像道门一样，缩在了一侧的洞口内，紧贴墙壁。

　　未晞谨慎地仔细勘察了一番这洞口，等老队长和外面人通完话，两人这才打着灯，向黑暗中走去。

　　踏入这段暗门地面便已经成了水泥地，周围墙壁灰突突的，头顶不高，两人没走两步便遇到了一段向上的水泥台阶，通向顶楼的位置。

　　当未晞打开台阶尽头那扇门时，整个人都绷紧了，他甚至差点以为那里站着的是个活人。

　　阁楼也是木地板的构造，虽然到处都是黑暗，像个密闭的空间，但温度却比楼下还要低上一些，一丝流动的空气滑过他的胳膊，使他浑身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

　　“这他娘的是个变态吧！”老队长被光照到的一具无头骷髅吓得半死，直接把手电扔了出去。

　　未晞走上前去，发现这无头骷髅尺寸娇小，看盆骨是女性的骸骨，骨头间被串好固定在架子上，放在刚进门的位置，像个什么摆件。

　　未晞弯腰给老队长捡起灯，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肩。

　　“我一个人可以，里面不会再有炸弹了，忙活这么久，您先去休息会吧，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老队长却没走，硬着头皮要陪他一起。未晞没多说，他看到这骸骨就猜到了一些，怕是更加惊悚的还在后面。

　　两人往里走了一点，打灯环视四周，整个阁楼不小却拥挤，一件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人体部位被制作成了摆件，安放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未晞带上手套，捏起一条像是皮制的腰带，纹理中还有没被处理干净的脂肪粒，摸上去疙疙瘩瘩。

　　“卧槽！这他妈什么鬼！”老队长突然惊叫一声，光向上打在斜斜的天花板上，一串暗黄的球形吊灯在灯光下纹丝不动。

　　“……”未晞深吸一口气，那球形吊灯上的小小褐色凸起和周围晕开的深咖色看起来像极了……不，那就是……女性的乳/房。

　　未晞捂着嘴，胃里翻腾灼烧。他移开了灯光，越来越多的摆件进入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