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案中来》鹿玄

34、07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五彩斑斓的霓虹灯照亮半边天幕，繁华的都市里车水马龙。

　　数辆警车开足了马力卯着劲儿往前冲，却被生生堵在了路中央，夹在拥挤的车流中。

　　安平打开警灯开关，红蓝的光伴着追命的呜咽声在路中尴尬地闪烁着，这时，他听到了电台里传来前面的路况转播。

　　电台发出滋滋声，“……华海路前段发生特大交通事故，五辆轿车连环追尾至使整个路段陷入瘫痪状态……”

　　未晞坐在副驾驶上，表面不动声色，心底却早已急得冒了火。火气顺着肝脏一路向上蔓延，烧得他眉头都皱成一团。

　　安平也着急，毕竟才刚把嫌犯扣下，但白鹿人还没找到。他眼看未晞攥着拳头急得冒汗，便转头将后排坐的谢铭支使了过来。

　　“谢铭，来开车。”

　　“啥？我开？”

　　谢铭才拿驾照上路没多久，平时被大家笑称“灵魂车手”，今天被直接点名开车有些不太确定，脸上欲言又止还带着点小雀跃。

　　“咱车满共仨人，除了你还有谁开。赶紧的来开车，展现你实力的时刻到了。今天你要是能稳稳当当把车开到学校，等案子结了我就自掏腰包请你吃肉。”

　　“嗷嗷嗷！这简直是组织对我最大的信任啊！那我必须得好好把握了！等一下，我这就过来，有未晞哥作证，明儿个安队你可得请我吃饭啊。”

　　谢铭人说着赶紧下车绕了过去，车门只能打开一半，未晞和安平两人便险险站在路中央的车流缝中。

　　谢铭拍拍胸脯，一脸骄傲:“你就瞧好吧！”

　　安平抽抽嘴角，一巴掌拍在谢铭头上，把他塞进了车里:“就你能贫。好好待着啊，我俩先走了。”

　　谢铭隔着半开的玻璃窗一脸诧异，“你们干嘛去啊，不是展示车技么，怎么就剩我一个人了……”

　　两人转头便在车流中狂奔起来，一路穿插过去，连头都没回，只给谢铭留下了一抹潇洒的背影。

　　未晞心急如焚，恨不得长上翅膀飞到学校去。他不知道白鹿现在怎么样，但脑中又止不住地回想起案发现场那些血肉模糊的景象。

　　那种念头像毒，一发便不可收拾。脑海中张萌黑白分明的大眼，和记忆中白鹿澄澈的眸子重叠在了一起，一眨不眨地，从深渊中回望着他。

　　未晞心脏突然扭绞在了一起，他揪住衣领大口喘息着，脸色煞白，冷汗淋淋，但却始终没有停下脚步。

　　安平没发现他的异常，只顾着找交通工具。这条路离校区还有一定距离，如果要用跑的非得累死。

　　防护栏对面的小路口，有几辆停靠在那里招揽生意的四轮电动车，他赶紧指着对面让未晞看。

　　“那个快，我们坐那个去！”

　　未晞已经跑到了防护栏边上，就着安平手指的方向按住栏杆就是一撑，手臂上青筋暴起，一个漂亮的纵身，便从栏杆边跳了过去。

　　安平也跟着一跃而过，嘴里还喃喃道:“希望赶得上……”

　　拥堵的车流中间，只见两个高大俊朗的男人像电影里演动作片一样，毫不费力地越过护栏，身形矫捷。

　　于是，被堵着的吃瓜群众们纷纷拿出了手机，拍下了这帅气的一幕。

　　某浪上，“#帅气小哥哥教你翻护栏新姿势”这个话题，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群众们迅速刷了起来。

　　新的热搜在无所事事又卧虎藏龙的群众手中以飞速上升，凭借二人过硬的颜值稳居热搜榜第三。

　　甚至有技术迷们将两人的动作一一分解，惊喜地发现两人居然用的是标准的军姿。这下网上就爆了开来。

　　谢铭将手机里刚拍下还热乎着的两人潇洒的背影默默附了上去，引得军粉少女们一路尖叫。

　　未晞二人哪知道到这种事，朝着四轮小电车就冲了过去。

　　这种小车没有门，像景区里的观光车一样，是由代步车改造的，属于帝都现在的交通隐患之一。

　　司机是个乐呵的大哥，他看见两人凶神恶煞一路狂奔，以为是检查的来抓人，顿时吓得掉头就要跑。

　　未晞迅速扒着车边框，后脚蹬地猛然发力，瞬身便稳稳当当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司机大哥一转头，两人正一前一后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这可把他吓了一跳，一个急刹车便停在了路中间。

　　未晞眉头一皱，面色乌漆墨黑:“继续开。”

　　安平安抚地拍了拍司机大哥的肩膀，面色缓和道:“到帝都医大保卫处，以最快速度开，我们给你双倍钱。”

　　司机大哥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刚才吓得心脏都快停跳了。

　　他一听双倍，立刻乐颠颠将小车开到飞起。急刹、直转、超车……一辆小破车耍出了各种花样，两人被甩地头晕眼花。

　　十分钟后，终于不辱使命，将两人以最快速度送到了保卫处门口。

　　*

　　一间单独的办公室里，陈宇神色自若地坐在桌前。

　　身边，两个彪型警员就站在离他两步的位置目不转睛盯着他。门外，几名携/枪警员一眨不眨盯着门，时刻警戒着。

　　安平和未晞被几位警员迎来这里，随即两人便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

　　未晞刚踏进办公室，陈宇便悠悠抬起了头，勾起了一边的嘴角。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交汇的瞬间未晞从他眼里捕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一晃而过的压抑和疯狂足够危险，这种眼神未晞在穷凶极恶的罪犯那里见太多了。

　　安平也蹙起眉，不动声色地打量起见他们进来还安然坐在椅上纹丝不动的男人。

　　陈宇见两人进来，抬眼挑了挑眉，笑得温和。

　　“二位警官这么急忙将我请来，想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了？”

　　安平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反问到:“你就是陈宇？”

　　未晞靠着办公桌，不放过陈宇眼里任何的情绪波动。

　　陈宇颔首，笑了起来，“看来我还挺出名的，连警官都知道我了。”

　　接着，他放松地靠上了椅背，抬了抬眼，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两位不坐一会吗？看你们气喘吁吁的，想必路上很着急吧。”

　　未晞没动，却突然笑了。这次不是平时微微抿唇的那种笑容，而是实实在在笑了出声，柔和了脸上刚毅的线条，一双桃花眼勾人心魄。

　　“呵，有意思……你都不急，我们又为什么要着急呢是吧，陈-老-师？”

　　陈宇意外地看到了未晞百年难得一笑的场景，那沉黑的眼似有魔力，使地陈宇一瞬怔神，不过即刻便恢复过来。

　　陈宇歪了歪头，满脸疑惑道:“照你这样说，我需要急什么吗？”

　　未晞耸肩摊手，状若不以为意:“这不是到饭点了么，我怕你吃不上饭心里空得慌。”

　　陈宇挑眉，“哦你既然知道我饿着肚子，想必一会就会放我回去了吧。毕竟饿着肚子可不是一件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别急啊，哪有才聊两句就走的道理。”

　　未晞拖过一把椅子，在他对面大咧咧坐了下来，学着他的样子，靠着椅背，优雅地摩挲着扶手。

　　门被轻轻扣响了，安平猜是谢铭到了，便轻按一下未晞的肩，然后转身出门了。

　　陈宇不出意外地笑了，“聊你想聊些什么？”

　　未晞“叩叩”点了点木扶手，勾起一边嘴角。

　　“听说张萌之前是你手底下的学生助理？”

　　陈宇笑着摇头，“话可不能这么说，张萌是我导师的学生助理，但不是我的。”

　　“她既然是你导师的助理，那肯定也会跟你有所交流。我还很好奇，你们平时会用什么方式联系彼此？”

　　陈宇眼神温和，“当然会有交集，我留了她的电话。但我们只会因为公事联系，私下是没有什么话说的。”

　　未晞假装诧异，“是吗？可我听到的消息并不是这个版本的。”

　　“哦我到想听听，别的版本会是怎样的故事。”陈宇换了个姿势，优雅地支起下巴。

　　“嗯……简单来说，就是一个穷学生偷偷摸摸暗恋自己的老师，然后被老师‘吃干抹净’的故事。”

　　未晞也换了一个姿势，他慵懒地翘起腿，连说话都有些漫不经心。

　　“啧，这听起来可有点像童话故事。”陈宇咂咂嘴，“‘爱你就要把你吃掉’什么的，对于成年人也太过幼稚了。”

　　“这么说，张萌是真的喜欢你了？”未晞不动声色研究着陈宇脸上的表情，但却也看不出什么来。

　　“这你就得问她了，我可没精力研究这个。”陈宇耸耸肩，“我每天那么多事要忙，她喜不喜欢我是她自己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喜欢一个人就想不断接近他，打听他，跟踪他，甚至想要占有他的一切……”

　　未晞还没说完，陈宇便悠悠打断了他，“就像你爱慕白警官那样？”

　　未晞仿佛被捏住了软肋，危险地眯起眸子，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我从来就没有跟你提到过白警官，你究竟是从哪知道她的。”

　　陈宇无奈摇头，语调华丽犹如叹息:“你们这些善忘的人类啊……提醒一下，那个可怜的雨天，我可就见过你们了，未警官。”

　　“哦，是吗？我怎么不记得有你这么个人存在？”未晞掐住了字眼，他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这个陈宇绝对和案子有关。

　　陈宇满脸无所谓，勾起嘴角看他，“你记不记得我没关系，只要记得……就够了。”

　　他含糊地说着这道填空题，故意想挑起未晞的怒火。在这场没有硝烟的博弈中，谁先露出破绽，谁就输了。

　　但未晞已经胜券在握，他对陈宇的激将法显得毫无反应，甚至眼里一丝波动都没有。

　　陈宇眯眼，打量着未晞：“怎么？未警官现在不着急了？”

　　“急什么？”未晞悠闲地继续说，“我劝你也别太急，饿一会没什么，别急得露了马脚才好。”

　　陈宇冷冷地看了过来，“露什么马脚？我还真得请未警官给我好好讲解一下。”

　　“首先，我从头到尾讲故事没有带过名字，你却一上来就自动带入了张萌和你自己。”

　　陈宇皱着眉刚想说话，却被未晞摇摇手指轻易打断。

　　“别说我诱导你，你根本就没有反驳。人对不属于自己却要强加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不会一声不吭忍下来的，这对没有做过的人并没有好处。但如果凶手就是你，那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其次，‘吃干抹净’这种暧昧的词在正常人眼里应该都是‘sex’，‘sex’是爱情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怎么到你眼里就变成‘吃掉’了？怕是没有人谈恋爱像你一样是真的吃人吧。”

　　陈宇的手指不断地在扶手上快速点着，眼珠不断转动，显然是在想反驳的说辞。但未晞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未晞继续说了下去。

　　“最后，你全程不但没有否认张萌喜欢你这件事，更没有反驳‘吃人’这种说法，甚至没有对我说的这番话表现出任何惊讶或反感。你都做了这些事，又何必怕告诉我呢？”

　　陈宇突然抚掌，大笑不止。“厉害厉害，这里是未警官的主场，当然怎么说都是你对了。这些全是你的猜测罢了，你能说得确有其事，这一点也是让我很佩服的。”

　　“你以为这些仅仅是猜测吗？”未晞笑着摇头，“如果我没有点把握，又怎么敢在这里探你的口风？”

　　陈宇突然脸色剧变，诧异地从椅子上直起了身。

　　“你有搜查令？你怎么敢没有我的允许就搜我的屋子！”

　　未晞揪起脖颈后的一个小圆片，拿到嘴边，清晰地说:“听清楚了吗？嫌犯自己说了证据就在他屋子里，立刻搜！任何角落都不能放过！”

　　陈宇气急，随手从兜里掏出一把细长的刀就像未晞挥了过来。

　　未晞一把举起椅子顺势一别将刀格开，一脚便狠狠蹬在了陈宇的肚子上，嘴里大喊着， “来人！嫌犯袭警！”

　　一个彪形警官“嘭”地一脚踹开门，黑洞洞的枪口迅速对准了陈宇的脑袋:“放下武器！举起手来！”

　　陈宇面色阴沉，手中的刀掉在瓷砖上发出“啪咔”的声响。他缓缓举起双手背在脑后，眼里闪过一丝阴恨的光。

　　他死死盯着未晞的眼睛，然后缓慢地伸出舌头，色气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然后他笑了，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餍足。

　　未晞脖颈上瞬间青筋暴起，一双眼充满血丝，红地吓人。

　　警员将陈宇双手背后拷起来带了出去，未晞站在原地低着头，灯光打在他厚实的背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只是垂着眸子，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愣神。心也像是空了一块，所有的情绪一股脑涌上心头。自白鹿失踪后，他无时无刻不在害怕。

　　所以这次，他会拼尽全力死死攥住白鹿的手，不论她有没有考虑好，他都再也不会放开。

　　他攥紧了拳头，收敛了浑身的戾气，挺直脊梁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