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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海棠 ...

  •   寸心站在看台上,胭脂色的洛可可式长裙上缀满刺绣和缎带,繁复的褶边自肩头一路向下,在微蓬的七分袖口戛然而止,露出柔媚的蕾丝飞边和银光灿烂的流苏,随着雪白的藕臂搭在腰际。她的肌肤泛着桃红,眼眸像是最清透的茶色水晶,在午后的暖阳中耀目生辉,亭亭立在人群当中,盛放着动人心魄的美丽。

      这件长裙是馆长夫人极力向她推荐的,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一边奋力替她勒紧胸衣,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絮叨:“你这么漂亮,不趁着年轻穿遍华服,简直是对青春的亵渎!”

      双手拉住窗台栏杆的寸心已经喘不过气来:“我不是不喜欢这条裙子,我是……没想到它这么紧。”

      “腰细,才能显得胸大!”夫人打完最后一个结,满意的端详着几乎脱力的寸心,“洛可可式的胸线本来就低,不穿紧身衣怎么能好看?”

      很好看么?

      寸心发上绯色的丝巾扬起,仿佛风中天使的羽翼,迎着秋日的阳光,静静看着赛道尽头的杨戬催动马儿,缓缓向她走来。那人炽热的目光落在她丰润的曲线上,微微扬起下颌,像是在品鉴一尊绝美的瓷器,却又带着无比的自豪,好似整个赛场上的喧嚣都已不复存在,眼中仅余她胸口璀璨的繁花。

      这场比赛已经近尾声,杨戬连挑了五位来自各国的骑手,如果能够赢过这一关,那柄鎏金战锤便将归镇抚司所有。

      那人手中新换过的骑枪足有12英尺长,漆成铁黑色,与他身上乌黑的重骑装甲浑然一体,铁塔一般雄浑。若不留神,没人会发现盾式护手上镂刻的浮雕,与黑马身上的马衣,马盔额上的花纹一样,竟都是古老的中国纹饰。

      蕉叶夔纹。

      《山海经》曾载:夔者苍身而无角,出入水则必风雨,光如日月,声震如雷。寸心的脑海中乱成一团,一会儿是青铜器上繁复而华丽的雕饰,一会儿是杨戬英挺的浓眉下带笑的双眼,最终定格的,竟是下午帮他着甲时,那人在耳边低声说过的一句话:

      “我的胸甲上,有一朵海棠,就刻在我心脏的位置。”

      海棠?寸心诧异的抬眼,望着尚未戴上面罩的杨戬。这套盔甲通身都是罡猛的纹饰,却为什么在最亮眼的部分,镌刻上了一朵娇柔妩媚的海棠?

      杨戬见她发愣,笑着取过寸心手中的护颈甲戴上:“其花甚丰,其枝甚柔,娇而似锦,晕生如醉,观之可爱,揽之忘忧。”

      这是在说她,还是在说花?

      寸心不敢问,微微低了头,装作专心致志的帮他整理着腕甲:“你这胳膊还没完全消肿,可仔细着,要是再碰伤了,不知要多久才能好。”

      杨戬不答话,手腕一翻,将她五指扣住,放在唇边吻了一下,这才拿起头盔夹在腋下,像是要张口说什么,却忍住了,良久轻叹一声:“丝巾带了么?”

      见寸心点头,他便不再赘言,昂首出门去了。战靴上的马刺拖在地板上,磕得叮当直响,寸心听着听着,心头忽然满是酸涩。要是放在以前,杨戬说了海棠的话,她一定喜得飞扑进他怀里,哪怕侧脸被冰冷的盔甲撞得生疼,也要揽住杨戬的脖颈,絮絮叨叨的念上好久。可现在,就在他们刚刚才缠绵过的午后,寸心却生出一股说不尽的忐忑,拿捏着,掂量着,不敢承接他满怀柔情的赞美。

      他和她的爱情,永远是错着一个身位的。

      寸心这厢尽自心绪翻涌,铁铸似的一人一骑却已经走近,胸前古老的缠枝海棠纹被阳光一晃,刺得寸心双目微痛。愣怔间,她看着那人高高举起手中的骑枪,钝圆的木制枪尖上挑,直直递到了寸心面前。

      身边娇俏的金发女郎艳羡的抽气:“天哪,这真是我见过最暖心的表白!”她用手肘捅捅尚在发呆的寸心,“丝巾,发带,手帕,这些女孩子随身之物,都是献给心爱的骑士最好的祝福——还愣着干嘛?赶紧摘下你的丝巾,给他绑上去呀!”

      祝福啊!

      满场的口哨和掌声中,寸心望进台下那双热切的眼睛,像是跌进了一张柔韧的大网里,完全不想抵抗,也提不起力气挣扎。试问有哪个女孩子儿时不曾梦想,在她最美的年华里,会有一位英俊的骑士,横枪立马,于万众仰望之中,许她以无上荣光!

      就这样吧。寸心深吸一口气,解下发间绯红的丝巾。这是她敖寸心的男人,以一个骑士最谦卑的姿态,请求着她的怜爱。不论是丝巾,还是别的什么,哪怕是要取她的心头血,去描绘他胸前的海棠,此刻的寸心也绝不犹豫。

      她探出身去,小心翼翼的在枪头上打结,赛道的另一头却传来一阵骚动。金发女郎举起望远镜瞄了片刻,迷惑不解的朝那边指点:“奇怪,对方要求暂停。”

      暂停?

      寸心停下手上的动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原本候场的红衣骑手退入帷帐,里头爆出几句无法听清的争吵,但很快又返身出来,翻身上马,等待着杨戬就位。

      在观众的窃窃私语里,杨戬向寸心略一颔首,兜转马头,朝自己的帷帐走去。他的手臂不可抑制的颤抖,连续两天的搏击让5公斤的骑枪分外沉重,而他左手上的盾牌也将伤处坠得生疼,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是寸心刚刚系上的丝巾,温柔的拂过枪杆,给压抑的黑添上一抹轻盈的粉。

      杨戬合上面甲。他不在乎对手是谁,也不在乎他们为了胜利还要用多少策略。一击,只要一击,将那人挑下马去,他便可以为他的公主献上这份荣耀,卸下冷硬的盔甲,品尝她唇间的柔软。

      座下的黑马不耐烦的喷气,等待着主人的指令。裁判的红旗在万众瞩目中高高扬起,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这是最后的一场,也是最令人期待的一场,人们在不断的欢呼中精疲力竭,耐心早已在烈日下熔化殆尽,却都屏息静气的等待着胜利者的横空出世。

      “砰!”

      火*枪响起,马儿扬蹄,被骑手马刺鞭策着的坐骑流星一般激射而出,沿着笔直的赛道飞驰。杨戬看着对面的骑手迅速接近,摘去了金属枪尖的长*枪一点点变大,近到几乎能够看清他面罩后面的双眼。

      这不是原来那位骑手!

      杨戬大骇。面罩后的双眼是那样熟悉,双眉紧锁,死死盯着自己,下颌角上隐约的淤青告诉杨戬,马上的不是别人,正是昨天跟自己生死相搏的谭希衡!

      那人的姿势看起来相当怪异,通常挡在胸前的盾牌此刻被他撇在一边,只顾持枪奋力前突,完全不做防护。

      杨戬的枪尖眼看就要搭上了谭希衡的胸甲,若他此时用力,不要说那块坚硬的胸甲,就算是头盔,也会被巨大的冲击捶裂。

      姓谭的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然而杨戬很快就明白了。二枪错身间,谭希衡侧身避开杨戬的枪尖,左手抡圆,盾牌重重磕在杨戬枪杆上,就势一搪,推得他晃了几晃,要不是杨戬下盘稳固,差点跌落马下。

      看台上的寸心早已坐不住,手心揉搓着裙上的贴花,紧紧咬着下唇,忍住脱口而出的惊呼。

      谭希衡本以为自己一击不中,杨戬必定也没有时间反击,却见那人手肘猛然变向,朝外打开,酒盅粗细的枪杆带着虎虎风声横截而来,他想用骑枪去格,却已经来不及,胯*下坐骑收不住脚,带着谭希衡直直冲了上去!

      急切间谭希衡半身后仰,几乎躺在了马背上,眼看近在咫尺的枪杆擦着面甲扫过。却不料杨戬掌心下压,长*枪扫过他凸起的的盔缨,“咔嚓”一下折断,霎时间木屑雪片般溅开,残渣四散崩飞,几乎令人无法睁眼。

      杨戬疾驰而过,只觉背甲被纷乱的木块打中,正要回头,忽听全场观众连连惊呼,跟着是一声闷响,竟是谭希衡失去平衡,倒栽葱般撞在了地上!

      “比赛结束!”

      裁判手中的红旗落地,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查探谭希衡的状况。杨戬也将马圈回,撇了长*枪来看,那人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医务组的谁在?”花白胡子的老裁判慌了神,朝四周呼喊。寸心离得最近,忙一撩裙摆跳下了看台,抢上去给谭希衡摘了头盔。

      “我的上帝!”有个女人捂住了孩子的眼睛,“这太可怕了!”

      头盔下的谭希衡双目紧闭,牙关死死咬着,在他颈侧最显眼的地方,插着一块尖锐的木刺,鲜红的血迹沿着木刺的边沿渗出,却没人敢去拨弄,亦不知到底刺了多深。老裁判当时就红了眼:“快,快叫救护车!”

      杨戬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长杆赛并无身体接触,激烈程度不比近身搏击,但唯一怕的就是木刺伤人,当年威灵赫赫的法王亨利二世就是在冲刺中被对手击中,碎裂的木刺飞入头盔的缝隙,扎进了他的眼球,最后以败血症英年早逝,所以凡是参赛者都会仔细检查装备,唯恐哪里不周,到时在赛场上吃亏。

      可谁会料到,好死不死的谭希衡竟然没装颈甲!

  • 作者有话要说:  事实上的长杆赛速度极快,是没有时间给人思考和腾挪的,你们就当二哥“充电”之后神力爆发,看个慢动作分解好啦,不要揭穿本小白……
    PS心疼啊,老谭仓促换人,结果受伤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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