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落辞》景春和

68、不孝

　　没几天，宋嫣离就从夜萤那里听到宫外的消息，有人去顺天府击鼓告状，告丞相府公子强抢民女。

　　不过，这事才一天，顺天府就出了结果，说是赌场的人设局丞相府公子，想讹钱，目前已全部下了大狱。

　　宋嫣离听完这结果，一点不惊奇，就知道没那么容易扳倒丞相，不过，这么简单就被宋丞相解决了？强抢民女这么大的事，一天就按下去，还弄了一拨人下狱，还有没有王法了？

　　宋嫣离带着自己听到的消息去找了韩疏洛。

　　韩疏洛解释：“只是将消息传去了冷千鹤那里，两派斗了那么久，只需要一个引子，剩下的不用管，他们一派自会扳倒丞相的。”

　　宋嫣离没接话，总觉得这种挑拨文臣武将争斗的事情不太好，是昏君所为，以他对韩疏洛的了解，感觉不像他能想出来的计策。

　　或许是看出了宋嫣离的疑问，韩疏洛主动解释：“无论是宋嘉善还是冷千鹤，只手遮天都不是好事，他俩倒了，别的文人武将才能为国效力，不然，无论文官还是武将，想要一官半职报效朝廷都要先拜在两人门下，朝中只剩下些谄媚之辈，太过荒唐。”

　　这一点，宋嫣离理解，这两人拉帮结派互相争斗，导致有为之人想要为国效力却无路可进，而没有能力的人，讨好他们成他们的人，就能加官晋爵，于朝廷，确实是大弊。

　　不过宋嫣离还是有疑问：“这两派根深蒂固，人数众多，满朝官员就没几个不是他们的人，一下子都铲除了，岂不是出大乱，就不考虑徐徐图之？”

　　韩疏洛摇头，他不是没试过徐徐图之，总是横生枝节，太难了，还不如快刀斩乱麻，不给他们死灰复燃的机会。

　　“出不了乱子，皇弟很早就在寻摸有才之人了，从边城到京中，已经找到了很多文人武将待用，只等这两派倒下，给众人腾位置。”

　　这一说，宋嫣离就知道了，这些计策多半是小郡王起的头，怪不得总觉得这有些稚嫩又有些狠，不像是韩疏洛的行事为人。

　　听他们这大计，宋嫣离有些理解又有些不理解，总觉得成功了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但宋嫣离也提不出什么好的计策，只能不多事不乱来。

　　不过这都不是她操心的事，她只需要知道宋丞相会倒就成。

　　从韩疏洛那儿出来，看到外边巡逻的御林军，想起自己表哥，把他塞进御林军，本以为只是找了份体面工作，现在看来，宋嘉善和冷千鹤两大派一倒，空出无数位置，总有一个他的，前途无量。

　　见完韩疏洛，宋嫣离回去就写信招呼乐谣，早点将划分给姨母一家的财产送过去，宋嫣离担心宋嘉善倒台后，这些财产就不好拿出来了。

　　宋嫣离继续在宫中低调安静的生活，偶尔和悬空寺的陈遇通信。

　　陈遇住进了悬空寺，每日探访前朝那位王爷出家的旧址，但至今一无所获。

　　宋嫣离见事情没有进展，让他稍安勿躁，等自己结束完这边过来。

　　如今，朝中冷千鹤与宋嘉善两方正打得不可开交，别人都在观望，看谁会倒，只有宋嫣离知道，两方都得完，但报仇这种事，围观总是不行的，宋嫣离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她出来给宋嘉善致命一击。

　　至于怎么致命一击，宋嫣离已经想好了，她现在作为宋嘉善的女儿，还是陛下亲封的县主，只要她出来大义灭亲，把宋嘉善犯过的罪认了，宋嘉善就没有狡辩的余地。

　　等到认罪以后，相信以她和韩疏洛的交情，不至于判自己入狱，到时候她自请出家即可，正好可以顺理成章的出宫去找陈遇。

　　宋嫣离计划得很好，觉得自己真是足智多谋，就是落笔的时候，不知道这认罪书怎么写，好像不该叫认罪书，她是大义灭亲揭发丞相父亲的，叫揭露书？

　　宋嫣离开始犯难，书到用时方恨少，提笔都不知道怎么写，毕竟这文，不能写得太绝情，太绝情了，大家都会同情宋嘉善，觉得他遇到了白眼狼女儿，这书，要写得痛心，让人觉得宋嫣离是为了家国大义才忍痛出来指认亲父的。

　　写来写去，宋嫣离发觉了，自己没那个文笔，还是得找人代笔才行，但她的谋划，也不敢让旁人知道，只能在自己信任的人中寻找。

　　宋嫣离数着自己身边的人，藏书阁的同僚肯定不行，大家关系还没到那一步，想来想去，就乐谣能行，既有那个文化水平也信得过，但宋嫣离担心对方会跑去给韩疏洛通报，毕竟乐谣是宫里出来的人，还是韩疏洛指给她的人。

　　宋嫣离再仔细想了想，也没必要瞒着韩疏洛，这事得先和他通气才行，后面还得他配合才能让自己去出家。

　　至于韩疏洛同不同意宋嫣离的做法，宋嫣离不考虑，自己报仇，他还能阻拦不成，他阻拦，也要干。

　　当豪迈的谋划完，宋嫣离再度陷入软弱之中，要宋嘉善梅姨娘死，宋嫣离没有任何负罪感，但想到还会牵连别的人，比如那几位无辜的姨娘和小孩以及宋家二房等人，宋嫣离就有些心神不宁，牵扯太多了，在府中时候，那些弟弟妹妹都很喜欢自己，说明原主对他们是很好的，想必也不愿看见府中的小孩遭难。

　　最后还是抵不过良心谴责，宋嫣离修书一封给乐谣，让她提醒宋家无辜的人，打理好财物做好应对的准备。

　　乐谣收到信，见宋嫣离让她提醒府中人，就知道宋丞相要倒，倒是不担心在宫里的县主被牵连，县主能得知此事，还能将此信送出，说明极得陛下信任，丞相府的事，大抵牵连不了她，只是对于宋嫣离的做法，乐谣摇头叹气：“县主这般优柔寡断，难当大任，可怎么是好。”

　　过了两日，才把府里能提醒的人提醒了，乐谣就收到宋嫣离请她写认罪书，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县主竟要揭露自己父亲，这与弑父有什么区别？虽说县主得圣心，丞相府倒了也未必能影响到县主，但若是由县主来揭露自己父亲，这事就大了，以后，陛下封后也好封妃也罢，只怕文武百官皆会死命阻止，那么，县主前途当如何？

　　这认罪书，乐谣不敢写，也不想写，这写了，不仅县主前途没了，自己也前途堪忧。

　　嫣离信中表示自己会向陛下说明此事，乐谣依旧不写，回信劝说宋嫣离，此事重大，无论宋丞相未来如何，县主都不该出来揭露父亲替父认罪，以卑告尊，忤逆不孝，按例是要坐牢三年的，即使县主是陛下亲封，也做不得此事。

　　宋嫣离无法，去找了韩疏洛，韩疏洛听她要与宋丞相同归于尽，一时无言，这告发父亲，会背负骂名遗臭万年的，韩疏洛不同意。

　　倒是一旁的小郡王来了兴致，对宋嫣离另眼相看，本以为她是来为自己父亲求情的，还担心皇兄为情所困，没想到人家比自己还想宋丞相倒台，这是想弑父？不过，她要真出来揭露自己的丞相父亲，可就与皇兄彻底无缘了，当真舍得？

　　罪臣之女为后，前朝不是没有先例，若是皇兄强硬争取，也不是不行，但这罪臣之女还告发自己亲父，这样忤逆不孝之人，皇兄再强硬也没用，那群文人还不得排队撞死在大殿上。

　　宋嫣离有些惊讶的看向小郡王，不知道他在兴奋什么，对于这个半大的少年，宋嫣离本以为是个身体不好心思有些深沉的早熟少年，现在总觉得，这人有点疯，这种不成熟还掌握大权的疯狂少年，杀伤力太大，宋嫣离面对他，开始谨慎起来。

　　韩疏洛拒绝宋嫣离想法后，小郡王倒是来找了宋嫣离几次，有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感觉。

　　“姐姐，你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告发自己父亲，大逆不道，属十恶，不赦，怎么这么想不开呢？即使宋丞相倒了，你成为罪臣之女，但有着皇恩在身，在宫中，依然荣宠不断，这罪臣之女为后，虽难，也不是没有先例，可大逆不道告发亲父之女，即使皇兄再强硬，能留你在宫里，可若是想为后为妃，那是绝无可能的，文武百官不会让这样的女人为后，任是皇兄如何，也没有可能。”

　　宋嫣离不了解这古代的伦常，知道自己的想法不成熟，但又不是不能修改，反正得插宋丞相一刀，忤逆不孝就忤逆不孝吧，父不慈，先杀女，还想什么孝啊。

　　不过小郡王的想法，宋嫣离还是要解释的，他是误会了，以为自己揭露父亲还想着在宫里当皇后妃子。

　　宋嫣离认真的回他：“我知道揭露自己父亲属大罪，所以，揭露完，我自请收回县主的尊荣，出家修行，自古忠孝难两全，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前，怎么说，我也占了一个忠字，这总行吧。”

　　宋嫣离的回复，让小郡王有些愣了，他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没想到这姐姐竟然要出家，这就有些好笑了，没想到人家竟然不喜欢自己皇兄，荣华富贵也不打算要。

　　小郡王有些奇怪的看着宋嫣离，抛弃皇兄，抛弃荣华富贵也要拉自己父亲下台，疯了，比自己病得还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