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身》九千税

27、背靠背好温暖（三）

　　兰篁和宴珑成亲之后就没有外出过，好容易出来一趟，自然要可着劲儿风花雪月一番。而宴珑不知藏了什么心思，着意提前安排了好些东西。

　　他引着不知情的兰篁走到梅林里，停在一看就是精心布置过的小亭子里，与自家娘子铺毡对坐，擒着酒杯把话说的冠冕堂皇，“夜里赏梅，别有一番风味不是？”

　　兰篁懒得拆穿他的谎言，尝了一口酒，味道还算不错，又吃了两筷子佐酒小菜。

　　月光朦胧，投射在雪地上，与亭中几盏温柔的昏黄烛光混在一起，光线一冷一暖，又有漫天红梅，馥郁花香，果真是诗情画意。

　　如果没有躲在梅花树后偷偷看她的鬼在，兰篁或许会更惬意些。

　　他像是怕她又不怕她，大冬天的，穿着一身银白色绣松竹的直裰，手里还拎着一把扇子，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不过倘若夏夜看着，倒是顶顶好看的一位佳公子。

　　选错出场时机的公子鬼注意到兰篁和宴珑说话的时候，眼睛总看着亭外横斜的一支梅花。他也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抬手勾了勾，那支梅花便从树杈上脱落下来，不偏不倚掉在兰篁面前的小桌上。

　　正给兰篁斟酒的宴珑：“……”

　　他警觉抬头，“这附近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兰篁视线余光看到公子鬼又躲进梅花林里了，猜测他大概不想让人知道，尤其不想让宴珑知道他的存在，鬼使神差的就撒了谎，“不，是我自己喜欢这支梅花，懒得站起来，用法术摘下来的。”

　　宴珑佯怒道，“先前的亏空还没补回来，又滥用什么法术，还嫌自己不够虚弱？以后除非万不得已，不准再用了。”

　　兰篁笑着说好。

　　宴珑的打算是把兰篁灌的半醉，迷迷糊糊的时候最好下手，之后诱她去泡温泉，介时两人“坦诚相见”，她又身娇体软，想做点什么自然是水到渠成。

　　计划方案什么都好，天时地利人和，宴珑唯一错估的，是兰篁的酒量。他自己都喝的大了舌头，兰篁自然没事人似的，神态自若，毫无醉意。

　　宴珑眼看美好的愿望就要落空，心中存着一丝侥幸，猜想兰篁或许是喝酒不上脸的类型，只要再来几杯，肯定能倒，于是又开了一坛。

　　兰篁撑着腮，捏着白玉酒杯轻轻摇晃，里面的酒液清澈香醇，是极好的佳酿。她见宴珑盯着酒杯发呆，伸出手掌在他眼前挥了挥。宴珑迟钝地抬起头来，看着她不说话。

　　兰篁觉得这样的他实在有趣，小声问，“你喝醉了么？”

　　宴珑反问，“那你喝醉了么？”

　　兰篁继续托腮，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我醉了。”

　　宴珑凑近来看，“不像。”继续倒酒，“还要再喝几杯才好……”

　　兰篁压住他的手，“怎么还要喝？这会儿不心疼我身子弱了？”

　　宴珑很苦恼，“可是你若不醉，我就不能……”不能如何，他没说完。

　　兰篁坐正，“我喝不倒的，以前是，这具身子也是，你今晚怎么突然找我喝酒，直说了吧。”

　　宴珑傻笑，啥也不说。

　　兰篁半诱哄地猜测，“想欺负我？”

　　“怎么能叫欺负呢，我疼你还来不及。嗯……我其实想和你……”他用含着欲望却不下-流猥-琐的目光看着兰篁，无意识舔着下唇。

　　“若是睡觉，我们不是每夜都睡在一起么，何必要兴师动众挑这样的地方喝了酒才睡？”

　　“你不懂，适量的酒可以助长情-趣……”宴珑大着舌头说，“母亲一直在催我们生孩子，我怕你不喜欢听，从来不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我也是知道的。”宴珑不在的时候，王妃不知和她说了多少回，三句话离不开生孩子。他担心的不错，兰篁被念多了，的确很烦。

　　宴珑用神秘的语气说，“要不，我们生一个，这样他们就不再念叨惹人烦了。”

　　兰篁挑眉问，“你是想我生个什么，还是想做生孩子必须要的做的事？”

　　宴珑笑的腼腆，这模样分明已经彻底喝到位了，他竖着食指抵住嘴唇，“嘘……我不能说。”

　　“为何不说？”

　　他很沮丧，“让你知道了，要生气的。”

　　“我生不生气，很重要么？”

　　“那是当然。你生气了，我会心疼，所以一切要由你同意才行。”他说的慎重其事，像和夫子交作业的乖学生。

　　兰篁轻轻摸着他的脸，“你心疼我会否生气也好，小心翼翼试探也好，怎的忘了我是你的妻，我若连这样的事都生气，我还嫁给你做什么？我是神仙没错，但在那之前，我是你的。”

　　宴珑听的怔住了，良久才抬手覆在兰篁的手背上，用脸轻轻磨蹭着她，不能置信，“你是愿意的吗？”

　　“我几时说过不愿意？”

　　宴珑一脸狂喜，站起来就要把人打横抱回屋做渴求已久的事，结果脚下一错，整个人向兰篁扑过来，被她接个满怀。

　　兰篁将人扶起来一看，已经醉晕过去了。看着一桌一地的空酒罐，她扯着他的脸颊，“隔三差五唤我小傻瓜，到底谁是傻子。”

　　什么巫-山云-雨，什么红绡帐暖，今夜是玩不成了。

　　兰篁把人扶回房，好一通折腾才把这男人弄上床，她从来没伺候过人，这还是第一遭，经过她一翻蹂-躏，宴珑躺在床上还喘着气，真是烧了高香。

　　替醉的人事不知的男人掖好被角，兰篁再回暖阁把自己方才被水打湿的衣裳脱了，洗漱后换了干爽的衣裳，披着一件厚软的狐裘，出了房门，站在廊下，看着黑黢黢的院子。

　　丫鬟们都睡了，廊下的灯笼烛光黯淡，院子里空无一人。

　　兰篁拢了拢衣裳，“出来吧，跟了我一天，有什么事直说不好？”

　　院子里梅花树的方向的墙上现出一道白色身影来，只站在墙根，并不靠近半步，他朝兰篁做了个揖，请罪道，“是鄙人方才唐突了，还望勿怪。”

　　兰篁眉头微蹙，“你是宴珑的哥哥？”

　　那鬼道，“是。”

　　“你叫什么名字？”

　　他回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宴瑜。”

　　“你死在这个别苑里？”

　　这似乎是宴瑜的伤心事，他顿了顿才回答，“是。”

　　兰篁看他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凡人的时间里他死了已有一些年头，论做鬼却还是一个新鬼。

　　“若你是来看宴珑的，有什么话我可为你转述，以后别再跟着我了。”

　　宴瑜的确是来看宴珑没错，这些年来一直有话想对他说也只能对他说，对方却听不见也没错，但是他却看到了兰篁。

　　宴珑成亲了，若不是带着这可以看见鬼魂的新娘子来，他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久到那个装疯卖傻的小孩儿已经长大成人到了该娶亲的年纪。

　　宴瑜生的好，死了样貌依旧好，只是太过拘谨，他想正常些，却越发手足无措，“我第一次看到可以看见鬼魂的人，失态了，十分抱歉。”

　　兰篁见他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什么来，一旦说了肯定是个长长的故事，她舟车劳顿半日，又喝了不少酒，实在不想听，于是说，“那你冷静了再来，若无允许，不可踏入这院子。”

　　有她这句话，宴瑜定然不会擅闯，不过兰篁仍不放心，怕有其他没眼力又没见识的鬼乱跑，抬手设了道仙障，然后进屋睡了。

　　宴瑜被突如其来的仙障吓得后退一步，贴在院墙上。兰篁头也不回进了屋，没看到宴瑜看着她背影的眼神痴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