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揽月》枫月舞

8、小话本

　　当晚，祁孤月睡觉前，捧着小话本，郑重地对狐十一说，“从今天晚上起，我要给你讲故事。”
　　狐十一眯着狐狸眼，兴趣缺缺地舔着爪子。
　　于是，祁孤月开始声情并茂地讲起来，“从前，有个将军在战场上和敌方厮杀，正到难舍难分之际，突然见一个老人用一根草编的绳子套住了敌人，结果对方摔倒在地，就这样被将军擒获了。”
　　“为什么老人会出现在战场上？那老人不会被波及吗？都打得难解难分了还能插手进去，还是说那老人其实是个武林高手？”狐十一一边继续舔着爪子，一边质疑道。
　　祁孤月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再一想，她讲故事的目的并不是这个，于是她硬着头皮接着讲，“重点在后面，将军赢了之后就去感谢老人，结果老人说‘我是为了报恩才这么做的。’”
　　“哦？那将军买过他的绳子？”狐十一舔完了爪子，开始舔身子。
　　“咳咳，别打岔！”祁孤月发现这家伙很有胡搅蛮缠的潜质，于是决定速战速决，“其实，那老人的女儿正是将军父亲的小妾，父亲刚生病的时候曾留下遗言，说死后让他把那小妾改嫁，但后来病重时又改遗言了，说让小妾殉葬。最后等父亲去世后，将军没有将那小妾殉葬，而是安排她改嫁了。”
　　“为什么？他父亲不是后来改口说让殉葬吗？”
　　“那将军是这么说的，‘人在病重的时候，神智是昏乱不清的，我嫁此女，是依据父亲神智清醒时的吩咐’。那老人正是感念将军的恩德，才会来此报恩的。”祁孤月讲完之后觉得很有成就感，嗯，这故事她实在是选得太好了！
　　狐十一歪头想了想，“但是他怎么知道他父亲什么时候是神志清楚的？有时候越是重病的时候提出的要求反而越是反映了内心最强烈的想法，万一那老父亲是真的想要那小妾殉葬呢？那将军岂不是不孝？还是说这个故事探讨的其实是如何区分人类在不同精神状态下的真实需求……”
　　啊？
　　祁孤月懵逼，这个故事原来是这样的吗？不是说好是个讲“知恩图报”的故事来着……

　　第二晚，祁孤月不死心，翻出小话本来继续讲故事。
　　“今天晚上，我们来讲另外一个故事。从前有个男孩，某日他上山的时候，看见一只黄雀被老鹰所伤，坠落在树下，被蝼蚁围了起来，男孩看它可怜，就把它带回家，悉心照料。”
　　狐十一突然打了个趔趄，“不会又是张氏的那个熊孩子吧？”关于沅州张氏的那件事，他听祁孤月说过，所以一听到孩子和鸟，顿时就代入了。
　　祁孤月冷汗，“不不不，这是另外一个故事，和熊孩子没有关系。话说那黄雀后来伤势痊愈，飞走了。当夜，就有一个黄衣仙童到男孩家里，送他四枚白环，保佑他子孙位列三公，为政清廉。”
　　“为什么是四枚？”狐十一又问。
　　“呃，这个不是重点……”祁孤月擦汗，“重点是，那黄衣仙童就是那只受伤的黄雀，他蒙受男孩的救命之恩，所以前来回报的。”她特意把“救命之恩”四个字说得字正腔圆。
　　“不对啊！”狐十一思索了一下，“既然是仙童，怎么可能会轻易被老鹰所伤……难道他是故意装作受伤，在试探那男孩，看看他是不是一个品德高尚的人？”
　　祁孤月试图把他的想法拉回来，“那个……也许其实没这么复杂，就是很偶然的受了伤，被人救了，然后回来报恩报恩报恩而已。”
　　她连说了三个报恩，希望把故事拐回到原本的内容上来，但狐十一鄙视地看着她。
　　“这世上没有什么偶然，万事皆有安排，这个故事肯定没那么简单！”
　　祁孤月突然觉得自己从前听的这些故事都是假的，一直以来的想法被颠覆，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睡觉！”某人气呼呼钻进被窝里。
　　我还真不信了！明天继续讲！天天讲！讲到什么时候有效果了为止！

　　“你最近好像变用功了？”藏书阁当值的师姐一见她就笑，“这些日子往观里跑得挺勤的~”
　　“咳咳，还好吧……”祁孤月干笑着，然后跑去继续找小话本，但是翻了半天也没见有新的。
　　哦，也对，话说这些小话本还是当年师父那老头子买来放在藏书阁的，那个时候观里的小孩子多，都抢着看。
　　说起来，她和沈珣还有相当一部分师兄弟都是在那段时间前后进观的，打那之后，就再没什么小孩子了，自然也不可能添什么新的小话本。
　　“原来你在找小话本啊，”那师姐走过来，“话说当年师伯把这些小话本放到藏书阁的时候，没少被掌门叨念，说什么玩物丧志，自降格调之类的，呵呵，其实我当年还看过呢，虽然那时我早都不算小孩了……”
　　比起刻板严苛的掌门，弟子们更喜欢那个嘻嘻哈哈，邋里邋遢的师伯，也就是把祁孤月带回来的那老道士。
　　“对了，你怎么突然想起来看小话本了？”
　　“呃……”祁孤月尴尬地搔搔头，“就是……突然想看了……”
　　师姐笑了笑，“这边的小话本翻来覆去就这么几本，你若是想看的话，何不去山下的书馆借来看，反正你没有限制，可以自由下山……”说着，师姐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了下，“对了，说到书馆，我想起来了，《丽姝》好像出新一期了，你若下山的话，帮我借来好不好？”
　　祁孤月冷汗，《丽姝》是一本专门面向妙龄女子而编写的册子，不定时发行，里面的内容多是介绍当下流行的服饰以及妆容，还有一些女子爱看的小道花边新闻。
　　“那个……师姐啊，咱们修道之人每天都穿一样的衣服，梳一样的发髻，看《丽姝》有意义吗？”
　　那师姐满不在乎，“正因为现实生活是一片贫瘠，所以才需要精神食粮的支撑！你等着！我现在就回去给你拿押金！别走哈！等我！”
　　不过师姐，我还没说我要去啊……祁孤月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只见那师姐已经消失成了一阵风。
　　好一个风一样的女子……
　　祁孤月只好坐在藏书阁里面，一边帮她当值，一边等她。
　　不多会儿，就听到一阵喧嚣的脚步声朝这边接近，好像十几头牛撒开蹄子在地里狂奔一样。
　　祁孤月一抬头，看见一片飞扬的尘土朝她这边涌过来，顿时大骇，不会真的是后院的牛跑出来了吧……
　　“祁师妹啊！”
　　那团烟尘转瞬间就冲到了她的眼前，当然不是什么牛，而是一群她的师兄弟们。
　　“听说你要去山下的书馆？帮我借两本艳本，风格你懂的，押金给你！”
　　“我也要！我要三本！”
　　“我要买！要买！给我来两本！就上次那个狐媚妇人系列的最新两期！”
　　除了师兄弟之外，人群还挤着几个师姐。
　　“我也要借！就是上期《丽姝》介绍的《霸道师兄爱上我》。”
　　“给我借最新两期的《丽姝》和《艳闻》。”
　　一时间，一堆人围着她，七嘴八舌，祁孤月脑子懵懵的，只觉得好像一群驴在对着她“哼哼”地叫，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记不住。
　　“闪开闪开！都闪开！”这时，又一个身影冲进来，是先前那个在藏书阁当值的师姐，“这么多人吵吵，谁能记得住！大家排成一队，轮流在这张纸上登记，留下押金，一个个来！”
　　于是，藏书阁门前排起了长龙……

　　当晚，祁孤月扛着两包袱的银子铜钱回到自家小屋里，立刻把狐十一吓了一跳。
　　“你去山下打劫了？！”
　　祁孤月大眼无神地坐在桌旁愣了好一会儿，然后突然崩溃地捂脸。
　　“我想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