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今天开始学习做人类》如磐

71、骗子

　　摩天轮停止了转动，往外倾斜，其巨大的重量倒在地上时使得地面都在震动。

　　肮脏的尘土以及那些细碎的金属残渣如飞蛾到处无序章乱窜着，天空灰的让我视野模糊，只觉得灰色一团团暗渍在眼前飞舞着。
　　灰色，除了灰色，只有灰色。

　　我迫切地想要看点其他的颜色，如赤司的赤红色的发，他的赤金异色瞳孔，他的一切。

　　从来没有如此急躁地，想要去见一个人。
　　他脸部的轮廓在我脑海中模糊，像是画家打翻了一瓶水，本是完整清晰的画作就模糊了线条，变得一团糟。

　　不是说在濒临死亡的时候，人的记忆会极其清晰，眼前如走马观花一样飞过掠过各种生前琐事，可是为什么我的记忆却开始模糊了，空落落的，怎么也填不满。

　　胸口很疼，疼得我什么话也说不出，肌肤纹理如浸淫在温暖的热水中，稍微缓解了我的疼痛。人明明是渴望着温暖，而在这种温暖，只会给人带来恐慌。

　　那是血，如小溪一样，汩汩地从我身体中流出，漶漫在我周围，把我给牢牢地裹住。

　　人流完这血要多久呢？我真正地死去又要多久呢？
　　现在的我，除了在无助地等待着，在感受身上那生命力一点点流逝外，没有任何的办法。

　　原来，正如阴阳，在拥有生命的那瞬间，死亡也一直伴随着我们，它悄然潜伏在我们身体内部，等待着一个契机再夺回对人的主控权。有的人谨慎细致，死亡就一直沉睡在他体内，化作年龄的衰老。像我这种命不太好的，又格外说过了。

　　我从没有体验过人类十月怀胎被生下来的那段瞬间，却体验了人类真正的死亡，这段算是不亏吗？

　　浸淫在温暖的血液中，让我有着奇异的错觉，像是呆在羊水中，人类作为胎儿的时候，在羊水中，会不会也是如此地温暖。

　　还是不甘心！
　　还没有准备好怎么去跟别人告别，就这样突兀地离开。
　　还有很多事情没做，比如答应齐木前辈的事，比如谈个恋爱。

　　倏然，我的视线强势地闯进了一抹红色，那点红色如朝阳刺透笼罩着浓厚雾霭的森林深处，给予我安心以及欢喜。

　　眼角不知流出来的是眼泪，还是我的血迹。
　　我只能这样躺在地上看着那个模糊的轮廓。

　　不要晃动呀，赤司，我想看看你的脸，认真地看一下。

　　心里油然生起了一股后悔和不舍，是的，我后悔跟赤司说那些过分的话。不舍得离开赤司，不舍得离开。

　　慢慢地清晰了，我看到了赤司那张俊秀的脸布满了恐惧与着急，他想抱起我，可又害怕弄伤我，手上沾满了红色的血迹。

　　摩天轮压在我的身上，他开始站起来和绿间去推，可是怎么会推得动。即使是我，强制地让摩天轮停下也付出了生命，蜉蝣撼树般的无力。

　　赤司，我想听你说说话。

　　伴随着心里面突如其来的瘙痒感，我突然顿悟了，我是喜欢赤司的。在很早的时候，赤司对我做的那些小动作让我无措紧张，粗神经让我忽略了那种朦胧的感觉。

　　直到药物的作用以及藏马的出现，我那些感情完全被挖掘出来，无处安放。而在藏马给予我的打击下，对赤司的感觉却是完全地被压在身体隐秘之处，无法触及。

　　我才明白，为什么我会生气赤司送我裙子，除了不想当金丝雀以及我高涨的自尊心外，最重要的不过是我不想在赤司面前示弱。

　　因为是喜欢赤司，所以我想要跟他并肩，想要他明白我的感受。本能的，因为赤司的家世，而使得我自卑，觉得自己高攀不起。

　　这些错综复杂的感受，让我蒙蔽了对赤司的感情。直到这一刻，才顿悟才苏醒。

　　可是，已经迟了啊。

　　天空好像下起了朦朦细细小雨，一点点打在我的脸上。

　　赤司头发被雨水打得湿软，他脸上巨大的悲痛化为了雨水，整张脸都是湿漉漉的。他的眼角流下的那串晶莹液体，分不清是雨水还是他的泪水。

　　不要哭啊，赤司，你一哭我的心更痛了。

　　“不要……”

　　我居然费力地吐出了这几个字，赤司跪坐在我身旁，死死地盯着我看，苍白的唇瓣开开阖阖说不出话。

　　“对，对……”

　　对不起，我太笨了，没有及时面对你的情感。

　　“荔枝，不要，不要说话，保存体力，医生马上来了。”

　　他的声音在颤抖着，一向冷静的他出现了脆弱的神情，整个人都在发抖着。

　　也许是我出现幻觉了，在视线一点点涣散后，我似是看到了带着金属质感的金色瞬间成了柔软的蔷薇红色，熟悉感哽上心头。

　　“A……KA……”

　　……

　　帝光中学的毕业晚会上，在富丽堂皇的大厅中，校长发表完讲话后，蓝色精巧的大宫灯及其他小一点的水晶灯发出了梦幻绚烂的颜色。灯上流苏微微颤动，灯光遂在光洁的地板上流转着，小提琴声突兀响起，紧接着，就是一阵轻快的音乐如流水淙淙而来，台上长长垂在地上的天鹅绒的帷幔缓缓升起，露出了后面在进行完美演奏的乐队。

　　穿着自己母亲买的得体西装的齐木楠雄把目光往台上看去，穿着考究黑色西装三件套的赤红色头发少年站在演奏团最中央，俊秀的面庞一片漠然，可他的琴声清澈明净，潺潺流动，仿佛晚风温柔拂面。

　　那张面庞与他百分之九十的相似，天生注定于站在耀眼的镁光灯下，霸道地夺去所有人的视线，一个熠熠生辉的少年啊。

　　站在台上的赤红色头发少年似是感受到他的目光，视线瞥了过来，与他交汇。四目相对下，赤司又很快地移开目光，继续心无旁骛地演奏着。

　　舞会开始了，齐木坐在角落里面，看着洋溢着欢快笑容的少年少女们在尽情地结伴跳舞，快活的气氛愈增愈烈。他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灯光停留在他的前方，他面无表情的脸隐没在黑暗中，隔绝了周围欢乐的气氛。

　　齐木轻抿了一口橙汁，眼神淡淡地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站住的气宇轩昂的赤发少年。

　　赤司不动声色地看着齐木，问：“前辈不去跳舞吗？”

　　沉默，除了沉默，仍是沉默。

　　在赤司觉得他不会再回答拔腿就要走时，齐木开口了。

　　【我在等人。】

　　赤司面色微怔，他没有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回答，他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微小的弧度，似是苦笑。

　　“她不会再来了。”

　　语气轻淡，只有赤司才知道，说这话时，喉中却是刺痛，无法呼吸。

　　齐木眸子垂下，看着地上流转的灯光，有些恍然。

　　【再等等吧，也许她会来。】

　　赤司赤金色瞳孔滑过惨痛，他没有再说什么，手中的杯子往前碰了碰齐木的杯子，发出了清脆而遥远的声音，牵动着他们的心绪。

　　“如果前辈等到她了，请告诉我一声。”

　　齐木抬头，望着赤司离开的背影，突然觉得心中苦涩，从未有过的情绪牵扰着他，心中像是被针一样隐隐作痛。

　　他有些忧郁地笑了下，低声开口道：“也许，她真的会回来的。”

　　不知从哪个缺口吹来一小缕风，吹去了场内的暄热，也吹去了愁绪。

　　是风啊，也许，她真的能听到。

　　舞会结束，欢笑消弥，人群逐渐散去。

　　她没有来。
　　说好的却没有实现诺言，骗子一个。

　　……

　　“今天巨蟹座的幸运物是蔓越莓饼干……”

　　听完晨间占卜后，绿间从茶几的抽屉中取出了一包包装精致的蔓越莓饼干，他视线落在饼干上，喉中有点涩意，喉结随着那点奇怪的痛意滚动几下。

　　用绷带包好保养得体的手指落在了开口处，鬼使神差地，撕拉的一声，将他带回了遥远的那个下午。

　　饼干细细咀嚼在口中，口中霎时充满了香甜，还有蔓越莓那种带点粗粝又甘甜的感觉，让人不由地发出满足的叹息。

　　“绿间，你的幸运物真的好好吃啊。”
　　女孩眉眼弯弯，可爱的脸上全是满足的表情，腮帮鼓起如小松鼠，让人忍不住地想去戳一下，触感一定很好。

　　绿间当时像是鬼迷心窍一样，手指突兀伸出，那一刻，时间如老人放慢脚步。落叶轻轻悬在空中，水滴落地呈一条完整弧度极长的抛物线，呼吸变得缓慢，他的指尖突破空气移动的轨迹清晰。

　　绿间心跳如鼓鸣，女孩依旧满足地吃着饼干，快了，他的手指快要触碰她的脸颊。在那种情迷恍惚的场景，他却硬生生地打了个激灵。

　　风吹走了漫天绚丽梦幻的花瓣。而他的指尖拐了个方向，落在了那包饼干的缺口上，拿起了一枚饼干。

　　“确实很好吃。”

　　绿间这样说着。

　　心中有遗憾，就像那个饼干包装缺口，缺了很大的一块。

　　那个时候应该做的，指尖触碰她的脸颊，也许会有让人喟叹的冰凉。而在她抬起脸疑惑地看他时，她嘟起的可爱嘴唇还沾着饼干碎，他俯下身，轻轻地亲了那可爱的嘴唇，尝到了饼干的香甜味。

　　绿间咀嚼着饼干，慢吞细嚼着，伴随着电视中那道他听过无数遍甜美的晨间占卜女生。

　　不是这个味道，并不是这个味道，应该要甜很很多。

　　可是，包装没有变，价格没有变，还是这个品牌。

　　就是，味道始终不对。

　　……

　　“呀，赤司少爷，你来了，房间我已经给你打扫好了。”房东见到那个赤色头发少年出现在角落时，她殷勤地上去打了招呼，在触及到对方有些冷淡的眸色中，她又赶紧补充了一句，“啊，我没有乱动东西，还是原来的样子，就是扫了下灰尘。”

　　赤司朝着她微微颔首，说：“麻烦你了。”

　　打开了门，入目的还是原来的样子，似乎没有怎么变过。

　　那是一室一厅的小套间，很小，可是打扮得很温馨。

　　推开门，就是靠着一堵墙壁，墙壁旁边摆放着一个灰色小沙发。沙发铺上杏色的长毛巾，一个猫咪靠垫随意扔在沙发上，还有一本摊开的书《24个比利》，在靠垫不远隔壁。

　　赤司皱了皱眉，他走过去，把书轻轻地拿起来，让其紧贴着靠垫。

　　随后，他的视线再审视整个房间，还是有些不太对。

　　那个茶色的盘子应该是倒扣的，红色的小猫咪蜡是歪斜地依着多肉植物，要倒不倒的样子，还有随手换下的衣服也是到处扔在床上，而不是摆放在一旁……

　　这些东西的摆放顺序，都不对。

　　赤司面色不喜，他轻啧一声，遂亲自动手把那些东西都弄回原来的位置后，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目光落在了挂在最显然位置的星空裙子上，闪片迎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夕色变得温和柔美，风一吹，有着簌簌的声音在作响，如雨打树叶。

　　风从打开的窗户吹来，吹起了他衬衫的衣角，吹得裙子猎猎作响，像是雨点敲击他的心。

　　他心中下着一场雨，那场雨混着他的眼泪，渗进那鲜红的血迹，密密麻麻，永不停歇。

　　那个夜晚，灯光绚丽，火花飞溅，可他脑中能记住的颜色只有刺痛的红色。
　　那抹红，是夕阳将尽的红，是雪白墙壁上蚊子血令人厌恶的红，是玫瑰凋谢的红，是困住他的诡谲红。红到如一个吞近一切色彩的贪婪死神，红到让人惊惧，红到让他处在绝望。

　　骗子。
　　赤司喃喃一句。
　　她没有回来。

　　心中的雨依然下个不停，只要一想起那个朝着他笑的人，还是会痛，如雨一样绵绵不绝。

　　赤司眼眸轻眯，他迎着风向，打开了双臂，虚空地在拥抱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