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心碧》潇潇湘水

47、大婚之夜

　　朱府内，朱碧玉跟着嬷嬷学习规矩，到了申时四刻方才作罢。虽从小习武，却也觉得有些累。没想到素日里那么多规矩竟然都做得不够规范，看来皇家威仪果然讲究得很。待嬷嬷退去后，朱碧玉回房中赶紧拿出《齐民要术》、《梦溪笔谈》、《神农本草经》和《本草纲目》等书籍，细细翻阅起来，她记得某本书上曾有种植反季果蔬的记载。待描红端来了晚膳，草草吃了几口，便又继续埋头苦读。

　　先是在卫宏的《诏定古文尚书序》一书中读到:“秦既焚书，恐天下不从所改更法，而诸生到者拜为郎，前后七百人，乃密种瓜于骊山陵谷中温处，瓜实成，诏博士诸生说之。人言不同，乃令就视。”这是秦始皇焚书坑儒时的一段记载，说是秦始皇在骊山的山谷中，取温泉水种出了反季的瓜果。

　　但各朝各代曾有人试图在北方种植荔枝，均未成功，可见移种果蔬并不简单，否则宋朝的苏轼也不会写下“十里一置飞尘灰，五里一堠兵火催。颠坑仆谷相枕藉，知是荔枝龙眼来。”

　　直到子时，朱碧玉这才沐浴更衣，熄了灯去歇息。

　　接下来，朱碧玉日日在府中学习规矩，包括行走坐立、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饮水喝茶、举箸提笔、施饭布菜、更衣换鞋、待人接物、请安问好、迎来送往等。之前朱碧华出嫁前也曾学过，不过她本是嫡女，平常出入宫闱多时，自己也有心钻研，因此学起来省心得多，不过半月，就已融会贯通。而朱碧玉平时则疏于这些礼仪，也无人从旁指点相互切磋纠正。朱碧玉并非普通侍妾，而是以侧妃之礼过门，因此所学的规矩颇多。

　　她一边学习着规矩礼仪，一边得了空便钻研农学之类的书籍，转眼便到了八月十二，这日，朱碧玉被抬进了晋王府。

　　朱碧华接过自家亲妹妹奉上的茶，见她脸上的神情多了几分陌生感，俨然不是从前在朱府中那般青涩，一眼看去便能见底，现在却有了几分捉摸不定，也不知她现在是什么个想法。

　　是夜，见贤问道：“王爷，已是掌灯时分，按规矩，此时应该去往拢翠轩与侧妃一道用膳了。”

　　李锦抬眼看了下窗外的天色，起身道：“去熙和苑。”

　　熙和苑是正妃娘娘朱碧华的住所，见贤不敢多问，规矩是死规矩，人是活人，当然是听活人的，当下便跟着来到熙和苑。

　　朱碧华心中确实有些失落，毕竟哪个女人都不愿看见自家夫君纳妾，尤其这位侧妃竟然是自家的亲妹子，倘若是别人，她自当懒得理睬，但是却不能不顾亲妹妹的想法。一边是从小长到大血浓于水的亲人，一边是琴瑟和鸣的夫君，哎，这个醋还真是难吃。

　　正思忖间，李锦已进得屋来。朱碧华正在用晚膳，见他此时眼里满是柔情蜜意，心中感动之余，却不得不加以提点，“王爷，新婚之夜，你抛下新娘子前来熙和苑，于理不合。”这话说的却是心里话。晋王一向是守规矩的人，从来不曾行差踏错，他今日能有这番情意自然是好，但是落人话柄终究不妥。

　　“又不是我要娶她进来的，我才不按规矩来呢，你才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朱侧妃只是母妃帮我安排的。”

　　朱碧华劝道：“她终归是我妹妹，你这般冷落于她，教我于心何忍。”平心而论，她虽希望与晋王长相厮守，但今日是大婚之日，她怎么也不希望自己的妹妹独守空帐。

　　“那你就忍心让我去跟一个不喜欢的女子同床共榻？”

　　“那可说不定，也许过了今晚，王爷就会发现我妹妹的可人之处，将来疼惜还来不及。”

　　“可又是胡说，我真是讨厌祖宗定下的一夫一妻多妾制的规矩，你想啊，天下男女本是一样多，若有权有势者娶了一妻多妾，那些穷人哪里还娶得到老婆？真是不公平。男女都是人，凭什么男人可以花心，女人必须从一而终呢？我不能反抗母妃给我纳的妾，那就养着她好了，反正王府也不少她一口饭吃。让我与她同床共枕，我实在不愿意。”

　　一旁，丫鬟正在给李锦添置碗筷，朱碧华吩咐道：“快撤走！”

　　朱碧华听了这话，自是十分欢喜。但是却不能不顾妹妹的想法，当下正色道：“即便是母妃让她进来的，即便你有这份心意，那也不能罔顾我妹妹的想法，今晚，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来人，送王爷去拢翠轩。”

　　“还请王妃手下留情。”李锦脸上一阵惶恐，十分不情愿的样子，他左右闪躲，避开丫鬟的拉扯。

　　李锦见朱碧华面若桃花，显然这番话十分受用，他很满意自己说辞。

　　“不行，岂容你胡来，我妹妹就是你妹妹，她若是明天哭鼻子，或是看起来没睡好，我自会秉公处理，告知母妃，接下来，你就准备睡一个月书房吧。”

　　李锦耷下脸来，难为情地往外走去，才刚出了熙和苑，便向前面掌灯的丫鬟道：“走，回书房去，叫人去厨房给我拿点吃的。”

　　熙和苑，朱碧华听说李锦执意去了书房，又是感动又是担心，感动的是晋王竟然对自己钟情至此，担心的是明日里不知如何面对碧玉。

　　再说李锦，自是十分得意，他对于府中的几个女人一向不太在意，很少让侍妾们侍寝，府中人人尽说晋王是绝世的好丈夫。他一边吃着晚饭，一边让温书去拢翠轩打探情况。

　　进了拢翠轩，朱碧玉正独自候在桌前，等着晋王过来一道用膳，期间，饭菜已经重新用温水热过几次了，她也没敢让人去催晋王前来。眼下见晋王身边的丫鬟过来，忙起身相迎，唤了声“温书姐姐。”

　　“娘娘见谅，晋王今夜临时有事耽搁，还请娘娘自行用膳歇息。”

　　朱碧玉今日着实乏得很，腹中早已又饿又渴，端坐得久了，身上已然有些酸痛。既然温书说晋王有事，那么今晚他还来吗？这么问会不会显得自己有些急切地盼望承宠。

　　“那我再等等。”

　　温书心想，既然让你自行用膳歇息，自然是无需再等，看来这位朱侧妃没听懂自己的话，“娘娘不用再等了，晋王最近政务繁忙，今夜怕是要通宵达旦了。”

　　朱碧玉这才放松下来，“多谢温书姐姐相告。”

　　躺到床上，朱碧玉想起这桩突如其来的婚事，也许不称自己的心，不称萃芳的心，但有一个人必定十分欢喜，那就是阮姨娘。阮姨娘今日一早便来到了千漪阁，看得出来昨晚一宿都没睡好，不知是为嫁女儿感到开心，还是担心自己的晋王府受委屈。总之，这门婚事对于阮姨娘来说，终究是不错了，她一定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嫁入皇家，她以后每想起此事，一定会开心得大笑吧。还有，碧华姐姐应该也很开心吧，自己过来又能与她作伴了，她也就不会那么孤独了。至于萃芳，希望她早日放下心中的执念，过好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