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心碧》潇潇湘水

44、流民来犯

　　京城的侍卫一向只在京内巡逻，甚少出城门，萃芳心想，这名侍卫莫不是要去捉贼，正好被自己撞见，觉得有些愧疚。于是问道：“会不会耽误你的正事？”同时又在脑海中想，如果来搭救自己的人是朱碧玉就好了。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不由得又自嘲，人家此时分明在长乐殿饮宴。

　　那侍卫回道：“朱姑娘有要紧的事，跟王公公回宫去了，临走时吩咐我前来寻你，幸好找着了，不然还真没法交差。”

　　萃芳听了这话，心中甚是鄙夷，一边夺人所爱，一边反过来装好人。

　　侍卫见她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又提醒道：“以后姑娘莫要独自出京了，自今年来，屡有西胡流民来犯，好几次来势汹汹，误伤了不少百姓，所幸姑娘今日未曾撞见此事。”

　　萃芳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吧，原来竟然有这种事情发生，幸好侍卫来得早，不然碰上了该怎么办？不过转瞬，又平静下来，流民又如何，以自己的聪明机智，应付一些抢劫犯还不简单，大不了赏他们几支珠钗买蒸饼吃。

　　萃芳许久不曾骑马，今日一阵奔波，□□隐隐作疼，屁股下也被硌得不舒服，本想再忍耐一阵，却迟迟看不见城门，隧道：“等下到了长亭，容我暂作歇息。”

　　“姑娘是否累着了？要不我去雇顶轿子来？”

　　萃芳心想，平常能雇到的轿子，都是家里的婆子坐的那种，一想到那么多下等人都坐过，便摇头道：“不用麻烦了，我下去坐坐就好。”

　　又过了一会儿，到了长亭边，有二三十人在这里休息，附近还有个简陋的茶肆，店小二忙招呼陈萃芳过去吃茶，萃芳看着那些布衣们端着粗糙的搪瓷碗大口大口地啜饮，心想，渴死我算了，才不跟这些脏兮兮的下等人共用一碗。于是不屑地回头看了看长亭，却见那些农家妇女们一个个就坐在石凳上，连个垫子都没有，当下大失所望，不过还是硬着头皮下了马朝亭子里走去。几个庄稼人看了，立即闪开让出其中一个石凳，萃芳从荷囊里摸出半钱银子向人群说道：“哪位大婶有干净的布垫子？”立即有人拿出自己的干净衣裳铺在石凳上让萃芳就着坐下。

　　过了一刻钟，侍卫上前催促道：“姑娘可好些了？”

　　萃芳挪动了下双腿，发现还是疼得很，问道：“可是城中尚未交班？”

　　侍卫道：“并不是，临时有人代我巡逻。只是城外着实不安全，我怕待得久了，会碰上麻烦。”

　　萃芳心想，这不是有你在么？谁敢找京城侍卫的麻烦？眼下实在腿疼，的确不宜立即骑马。

　　“放心，有什么麻烦，算在我头上便是，我陈萃芳说到做到，绝不向家人多嘴。”

　　“姑娘，我并非担心祸及自己，如果是我一个人，随时可脱身，可若姑娘在侧，我就不得不分心，姑娘千尊万贵，我实在惶恐。”

　　“我跟你讲，我也想快点回去，但我实在很不舒服。”

　　“敢问是什么病？我给姑娘请大夫来，或者姑娘早点回府，这样就能早些看病了。”

　　萃芳有些气恼，他口口声声是为自己担心，实则是想早点脱身，“算了，你去找顶轿子来，要好一点的软轿。”

　　“姑娘请在此稍后。”侍卫转身朝茶棚走去。这时，茶棚已经多了一队人马，看样子是经商的。

　　萃芳心想，等轿子来了，我不走，你能拿我怎么样？我高兴在亭子里坐多久就是多久，一个看门的，还这么啰嗦，真拿侯府不当权贵看么？一边又想，最好等到天黑都不回去，到时侯府的下人肯定去朱府要人，这样朱碧玉自然就知道自己被她伤得有多深，害得有多惨。

　　侍卫才走出几步，忽然从附近的山林里窜出六个拿刀的流民，朝茶棚冲去，一看打扮，正是西胡人士，茶棚里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一时四下逃窜，有些人则向凉亭这边跑来。侍卫见状，不由分说便跟流民扭打起来，肯快便解决了其中两个。眼见长亭乱作一团，往四下里跑去，陈萃芳的腿脚本就因为骑马而有些疼痛，这样子跑迟早会落后。于是一边去解马匹，想骑马逃跑，无奈绳子系得太紧，怎么也解不开。抬头朝侍卫看去，已经解决了三个西胡人，剩两个与他在茶棚处打斗，另一人则冲凉亭跑来。

　　侍卫见状，卖了个破绽抽出身，朝萃芳这边走来，在流民距离萃芳还有十步之遥的时候，一刀命中其要害。

　　萃芳见了血淋淋的刀子，吓得腿都软了。侍卫回去跟另两个流民扭打了十几招，很快便将其降服，这时，附近的官兵闻讯赶来。

　　萃芳怒道：“好你个不分轻重的看门侍卫，嫌我活得长是吧？嫌侯府失势了是吧？”

　　侍卫道：“非也，如果只有三五个百姓，死了也就死了，我定以姑娘的姓名为先，但方才这里有三五十名百姓之多，个个手无寸铁，那六名西胡流民分明是练家子，倘若我不出手相救，这里很快血流成河。姑娘的命自然贵重，我自然不敢怠慢，时刻分心，所以姑娘此刻毫发无伤。”

　　“你的意思是，我陈萃芳的命，只相当于三五个普通百姓的命？”

　　“姑娘误解了，在我眼里，姑娘的命远比三五条普通百姓的命金贵，但我既然能同时守护姑娘和这么多百姓，当然选择兼顾。”

　　萃芳质问道：“你既然说他们是练家子，难道不知道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万一我有个好歹，你如何交代？”

　　“我的确有足够的把握，既保姑娘无虞，又能救护更多的民众，练家子归练家子，正规朝廷军归正规朝廷军，我既有能力一举将其击溃，没理由为了姑娘一人，就置这么多百姓的命于不顾，想来就算圣上知道了，也只会嘉奖我。”

　　萃芳心想，不对，这个侍卫铁定也是官宦人家的公子，否则，一个寻常的侍卫，哪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一定是仗着自己没办法治他，这才会口没遮拦。

　　“公子智勇双全，口才武功兼备，敢问令尊是？”

　　侍卫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冷笑道：“区区不才，家中只有老母，从小躬身垄亩抚养我长大。从军后，朱将军为免却我等后顾之忧，早寻了妥当之处代为统一照顾。”

　　“既然如此，你可知，今日我一旦不幸流血，你将面临何等的灾祸？”

　　“姑娘，没我什么事的。你自己莽撞出城，出了事与我何忧？也就朱姑娘担心你安危，找了我们八名侍卫沿路寻你，她担心你生死，不代表我们也要关心你的存亡，我又不是朱姑娘。你若不幸亡于流民刀下，关我什么事？流民又不是我喊来的，圣上知道了，只会嘉奖我减损伤亡有功。”

　　萃芳心中很不是滋味，一个小小侍卫，敢如此顶撞自己，不过自己想想，他说的的确是实情，但是实话归实话，哪有这么说话的？不管了，他必须道歉，只要道个歉，此事就算揭过。

　　“这话若教我祖父知晓，你期待的嘉奖，怕是要落空。”

　　侍卫不禁嗤笑出声，“你祖父和你伯父自身难保，眼下你安然无恙，你祖父若是为了这点事闹上朝堂，那你们就等着成为襄国伯府吧。”

　　萃芳气得浑身发抖，侍卫却偏要继续添油加醋，“我跟你讲，你祖父和你伯父的信誉，早些年已经被败光了，你们侯府不找别人麻烦就算幸事了，就算偏有人此时找侯府的麻烦，圣上和文武百官就是知道了，多半也不会信的。”

　　“你欺人太甚，欺负我们被褫夺了公爵！”

　　“姑娘，谈不上欺负的，我告诉你，你们家的家教太失败了，从小就给你灌输你的命大于天之类的想法，养得你这么刁蛮任性。”

　　这下萃芳冷笑道：“我不信，倘若我还是公府的小姐，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是的，你不信，我也不信，你若还是公府的小姐，我绝对不敢这么跟你说话，但，我依然会选择兼顾姑娘和百姓。”

　　“看来，你也俗得很，那又何苦装清高，一边说自己要拯救苍生，一边又承认自己乘人之危，落井下石。”

　　“姑娘用错词了。我的清高和我的俗气并不冲突，今日一见，也算是有缘，我嘱咐姑娘一句，以后别再像以前那样了。你们侯府荣光不再，以后多得是给你脸色看的人。还有，你芳心暗许的那个人，以他的眼界和格局，怎么会看得上你？你别痴心妄想了，除非你改过自新，尚或有一线生机。别这么看着我，你听好了，现在这样安宁的日子所剩无几，你以后的日子，会一日比一日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