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情事》其君折枝

4、第 4 章

　　赵妧还不知道她的嬢嬢早已经同意她出宫，甚至已经着人开始收拾她的东西，她还在按着她的意思，去找她阿爹要他先同意。

　　走出延福宫。
　　赵妧找宫人问了爹爹这会在哪。
　　知道爹爹在崇政殿处理政务，哥哥也在，她点了点头，却没立刻过去，而是转道先去了延福宫的小厨房，打算亲自给爹爹做一份雪梨汤。

　　昨天夜里吃饭的时候，她听爹爹又开始咳嗽了。
　　爹爹这些年身体不好，尤其是入冬后，天气一干燥，他就总忍不住咳嗽，赵妧心疼他，无事的时候就跟厨房的宫人学做了雪梨汤。
　　这也是她如今唯一会做的。

　　雪梨汤简单。
　　雪梨切块，放入川贝、枸杞、糖。

　　赵妧当然不会只准备一份。
　　小公主对爹娘向来一视同仁，做完之后也让人给王蕙送去一份。

　　延福宫里年纪大的宫人都是从小看着赵妧长大的，笑着夸她“小公主一片孝心，娘娘肯定高兴。”

　　赵妧抿唇。
　　脸上的表情既骄傲又带着一些不好意思。

　　她没让人跟，等宫人替她重新穿好大红色的牡丹斗篷便自己提着食盒脚步轻快地往崇政殿那边走，所到之处，无论是内侍还是宫娥都会停下脚步和她打招呼，和面对其他宫里的主子不同，在看到这位小公主的时候，所有人除了恭敬，还有发自内心的喜欢。

　　在宫里年岁稍久、在主子面前有些地位的还会主动问赵妧去哪里。
　　赵妧也会笑着回答。

　　红墙绿瓦。
　　随处可见肃穆威严。
　　尤其进入寒冬之后，这座巍峨的皇宫显得更加肃然寂默了。

　　可赵妧所在之处却犹如春日一般，她脚步轻盈地走在这个威严肃穆的皇宫之中，脸上笑容明媚，像是一只随时都准备飞出宫墙去的小雀儿。

　　而此时的崇政殿。
　　大臣已经退下，只有太子赵恒还在。

　　赵敬这些年的身体的确是不如以前了，他年轻的时候跟着先帝南征北伐，落下病根，到现在，几乎还没入冬，他所在之处就必需备上炭火。
　　可炭火烧得屋子里有些闷燥，即使一直喝茶润喉也难受。
　　就像是喉咙里堵着什么东西。
　　上不来也下不去。

　　“春闱监考的人选都定出来了没？”赵敬说完又轻轻咳了一声。

　　杯盏里的茶已经见底了。
　　不等宦官刘贤动手，赵恒就走了过去，倒完茶，他亲自奉盏，等赵敬接过润喉，他才开口，“老太师和谢相举荐了翰林院大学士冯远还有礼部尚书燕安，另外还有三个人选，儿子心里有些犹豫，想听听您的意思。”

　　赵敬看他。

　　赵恒把原先草拟的人选递了过去。

　　赵敬搁下茶盏，看了一眼，上面的人选有中书省、也有崇文馆的，世家、寒门都有，但排在最前面的几个无一例外都是寒门出身。
　　他没说话，赵恒也没开口。
　　短暂地缄默过后，赵敬才问，“你想重用寒门？”

　　“是。”
　　赵恒没有掩藏自己的心思。
　　他今年十八，比赵妧只大三岁，其实还不算大，跟他同龄的那些世家子现在还只知道玩乐，但在这位大宋太子、未来储君的身上已然看不出一丝青涩。

　　他着玄裳，抬头。
　　对面端坐的男人年过四十、神貌温润，他既是大宋的天子也是他最敬重的父亲。

　　过往史书大多记载天家亲情凉薄，父子猜测、倒戈、谋反之事，数不胜数，但对赵敬和赵恒这对父子而言，并无这些。

　　赵恒从出生就被立为储君。
　　他是赵敬第一个孩子，又是王蕙所生，几乎是赵敬亲自带着长大的，可以说，赵恒如今的手段都是跟赵敬学的。
　　只是比起他这位温和的父亲，赵恒显得更有野心，不过十八就已经野心勃勃，想要放开拳脚，大干一场。

　　赵恒说：“这些年世家的权力太过了，该收一收了。”

　　赵敬不置可否，只淡淡提点一句，“王家是你的外家。”
　　他点到即止，赵恒聪慧，知晓他的意思，忙说：“人选的事就是叔外祖父和谢相定的，外祖父也知道。”

　　叔外祖父指的是老太师王松。
　　而外祖父，则是王家如今的族长王杞。

　　当年赵敬刚登基。
　　王家一门二杰，在朝堂的地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权倾朝野。
　　赵敬刚登基那会可没如今太平，外邦虎视眈眈不说，就连兄弟之间也各有心思，内忧外患，如果不是王、谢两家，他这把龙椅坐得不会那么稳，后来赵敬站稳脚跟，旁人都担心世家专权，再闹出一个司马皇室，未想王杞直接称病退出朝野，王松如今也只在朝廷担了一个“太师”的虚职。

　　其中缘故，赵敬清楚，赵恒自然也清楚。

　　赵敬这番话是在提点赵恒让他做得别太过，免得抹了王、谢两家的面子，也让王蕙、谢蕴在宫里难做。
　　而赵恒恰到好处的一句也表示了对于他的想法，王家和谢家也是同意的。

　　要动世家，绕不开王、谢两家。
　　这两家要是不同意，朝廷那些人可不会好说话，也正是因为有这两家点头，赵恒这才敢放开手脚去干。
　　他虽然还年轻，但多年跟随赵敬处理政务，岂会不知深浅？

　　如此。
　　赵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既然你已经有想法了，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赵敬收起奏折，递还给赵恒的时候，多说了一句，“做事别太冒进，有些事，不能一蹴而就。”

　　赵恒躬身接过，口中称是。
　　他有野心也知分寸，不会一下子就要显见的结果。
　　该说的事都说清楚了，赵恒正准备告辞，忽然听赵敬问，“许家那个孩子还在你宫里？”
　　握着奏折的手骤然收紧，心跳也猛地漏了一拍。

　　“……是。”
　　赵恒轻声答话，先前议论朝务都不曾有过慌乱，此刻竟不敢抬头。

　　赵敬似是没看到他的异样，“你是什么想法？”

　　赵恒心里早有想法。
　　但有些话，他不敢说，他怕说出口，自己那点阴暗隐晦的心思就一览无遗，可他也知道，父亲既然开口问了，有些话就不得不说了。
　　不知道是大殿的炭火烧得太旺还是因为什么，赵恒此刻后背冒汗，贴在中衣上，很难受。

　　“她在东宫待了那么多年，儿子虽然没碰过她，可在外人看来，她早已经算是儿子的人了，儿子早年和她父亲多少有些师徒情谊……便想做主纳了她。”
　　他几乎是哑着嗓子提着心说的，说完迟迟未听到回音，压抑按捺着的心脏更是越跳越快。

　　刘贤站在后面端详父子二人的神情，越看，心里越紧张，正想给这位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太子爷提个醒。

　　就在此时——
　　大殿外头忽然传来一道如春日黄莺般娇俏的女声，“阿爹在里面吗？”

　　宋朝称呼皇帝为“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