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女》半半茶

3、痴女

　　村子靠海，为了防止时不时的海浪侵蚀，村落的房子都齐齐地建在半山上，用一种特别的方式稳固在山间。为了方便孩子老人出入，村民们还修建了栈道，两条结实的麻花绳从山上垂到山下，两绳子之间是用木板扎成的楼梯级。

　　可荒天生有种技能，他不用像其他孩子那样走栈道到山下，他只需要轻轻一跃，身体轻飘飘的，便能稳稳地落地。当然，这也要利用山里突出的石头作为辅助，差不多就像城里的那些忍者一样吧，因为荒没有翅膀。

　　这也是荒是个特殊存在的一个原因。

　　他跳下来时轻松自在，自然是忽略了乖乖在栈道上爬下来的竹姬。说好的不要跟来，竹姬还是对荒穷追不舍，光着脚一刻未停地跟上荒的步伐。

　　比如说，荒坐在一块礁石上，竹姬也靠过来坐。

　　又比如说，荒拨弄被海风吹得凌乱的头发，竹姬也学着他的样子，撩了撩刘海。

　　更有的是荒只是起身从礁石缝中抓到一只小螃蟹，竹姬也会朝着他闪烁着崇拜的眼光。

　　虽然荒也挺享受这种被人崇拜的滋味的，可他真心不喜欢老是有一个人处处介入他的生活，特别是对方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鬼。似乎荒不管做什么，竹姬也会跟着去模仿，又模仿不到位，导致处处出丑，常引人发笑。而为了保持在众人面前的形象，荒强忍着不笑，把情绪吞到肚子里面去。

　　时候不早，荒想回家看书去了。

　　在那之前，先把后面的小竹姬甩掉再说，他正要去风竹林兜一圈，便听到海边有人在大喊大叫，远处的海滩上聚过来了两三个小孩。

　　“啊——！水龙翻身了！”

　　“喂！胖子！”

　　“快去拿跟绳子过来呀！”

　　“哇——！爹爹！哇——！”

　　发生这么大的动静，在远方山腰间里做手工活的老人家是看不清楚的，只以为是小孩子在玩闹。

　　这时，荒眼前晃出了一幕可怕的场面，他快跑着去海滩那边看看情况。竹姬也不顾三七二十一地跟着跑，赤脚的她跑得太快没注意脚下的锋利的贝壳，一下子被刺到了脚掌心。被弄疼了脚，就让她重重地摔了一跤，还磕到了下巴。

　　很快的，她又忍痛重新爬起来，追逐荒的身影。

　　“荒！快过来这边帮帮忙！小胖子被一条水龙卷到了海中央！”见荒跑来了，一个名叫小豆丁的瘦小的男孩指着远在海滩之外的，时而蹦跳起来的水柱。

　　小胖子去晒渔网的，等他把渔网平铺好后，便拿了个篮子去海滩边捕捉海蛎，当他弯腰拾取一块较大的海蛎时，一道海浪冲来，把小胖子卷走了，连救命也来不及不喊一句。幸亏不远处有孩子在玩耍，正好亲眼看到了小胖子被一条托着龙珠的水龙在空中翻滚了几下，又钻进了水中。

　　“水龙来了？不可能的……”荒没想到马上去救人，而是站在原地久久没缓过来，脑浆混成一团。也难怪他今天老是感到不安，原来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荒？”在水柱升起的情况下，大多孩子都不敢冒险下海救人，他们却把救人的重任寄托在荒的身上。他们都认为神之子和普通人不同，是不会轻易死掉的。

　　“绳子给我。”荒神经突然绷紧，夺过刚才从船舷上解下来麻花绳，在自己腰上缠了几圈，让小豆丁帮他拉紧，说：“你们过来扯着不要放手。”

　　小豆丁和其他两个孩子负责拉绳子，以防下海救人的荒被海浪冲走。竹姬见荒下海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做，她学着那些孩子的样子，和他们一道拉绳子。竹姬力气极小，发挥的作用微乎其微。

　　每过一小段时间，水柱便会升起一次，海水是倒流着的，荒得迂回地游过去。他捏住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气，闭气潜到海水下，寻找小胖子的所在。期间有几次憋不住气了，荒就会被绳子扯上海面，浮上来大口呼吸几口后，继续下潜寻找。

　　沉在海中的人，不及时救援的话，很可能会这样一命呜呼。小胖子是幸运的，他被卷到的是浅水区，只是脑袋撞上了海底的石头而晕了过去不能自主上岸而已。荒发现小胖子后，便将他捞起来，和自己绑在一起，拉了拉绳子，示意岸上的人拉他上去。

　　这时，水龙一跃而起，将这两人卷起来，举到半空中，不知为何就松开了尾巴，让他们一同摔到水面上。因为落水的姿势不对，荒被水面的压力顶到了胸口，让他吐了一口酸水出来，四肢没有了任何力气。

　　小豆丁见状，使出了吃奶的劲去拉他们上岸，小胖子又太重，绳子纹丝不动。竹姬也着急了，同样加重了力道。她一屁股坐下来，咬紧牙关，心中只默念着快上来，快上来。

　　不知是老天显灵了，还是水龙的良心发现。荒和小胖子一同被水龙从海中卷回了岸边。随后，龙消失得无影无踪。

　　竹姬放开绳子，快步跪坐在荒的跟前，握住了他的手掌，使用了些治愈的妖术。很快地，他恢复了力气，睁开眼睛，也不见得是受过伤的人。而荒更关注小胖子的情况，他拍了拍睡在旁边的小胖子的脸，叫了几声。

　　“好像呛了不少的海水。”有一个孩子凑过来，第一时间就想到大人们所教授的急救方法，对荒说：“压一压他的胸口。”

　　荒试了一下，双手用力按压小胖子的胸口，尝试几次之后，放弃了：“不行，他太胖了，按到的都是肉。”

　　“小豆丁，快去叫他老爹过来。”一个年纪较大的孩子说。

　　“可是胖大叔和胖大娘都不在。”小豆丁较为胆小，他打从出生开始，就没见过真正的龙，今日龙出来了，还真的把他吓得腿抖。

　　“那去叫其他大人也行。”荒完全忽略掉了在一旁的竹姬，自己说自己的：“海浪要来了。”

　　小豆丁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喊：“胖子受伤啦！”至于荒的那种强烈的预感到现在还没有消退，龙来了，并不是什么好的兆头。它有可能在预示着什么。

　　“潮汐不是这个时候到吧，荒你在说什么？”尽管荒是预言之子，也有不准确的时候，有时候他说的话，只有大人是全信的，在他们孩童之间，可信可不信。

　　“没什么，确实不是这个时候。”荒收起了自己思绪，把注意力集中在胖子身上，“先别管，把胖子……”

　　荒刚想给大家提出些建设性的意见来，就看见被他无视掉的竹姬，正在按着小胖子的额头，紧闭着眼睛，手上泛着翠绿色的光。

　　在场的人都围了过来，个个都被这一幕惊到，目瞪口呆。

　　那女孩在使用妖术吧，那她就是妖怪了？

　　他们几乎都这么想的。

　　“啊……活过来了。”小胖子猛地咳嗽了几声，一口海水都没吐出来，就醒过来了，相安无事地自己坐起来，拍拍胸口，长叹了一口气，双手十合：“还以为要死了……谢谢老天。”

　　小胖子是好了，竹姬眼前却是一阵眩晕，胸口闷着。她闭着眼睛很久都没睁开，直到荒说了一句：“谢什么老天，你救命恩人在这里。”

　　竹姬这才没感到那么痛苦，稍微坐直了些，在荒的面前她要打起精神来才对，对着荒傻傻地笑。

　　“荒吗？唉……欠你一个人情了，记上。”小胖子会错意了，他拍了拍荒的肩膀，表示感谢。

　　荒望了一眼傻愣傻愣的竹姬，一时无言。他也是头一次知道竹姬会用这种治愈的妖术。但荒并不感到奇怪，因为很多草本植物变成的妖怪，天生都会治愈，竹姬应该也不例外。为了让小胖子知道谁是真正的恩人，他直接说：“不是我，是竹姬。”

　　知道自己被点名道姓了，竹姬指着自己的脸说：“是我！是我！是我！”

　　“知道是你了，别重复太多遍。”荒嫌竹姬烦，又给她一个手刀，好让她闭上嘴巴。

　　虽然荒没有直接表达，但竹姬心里还是知道荒在表扬她，于是竹姬开心极了，乖巧地应了一声“嗯。”之后就不再说话了。

　　“神奇了，伤口怎么消失了？”

　　“哎哎哎！竹姬难道是妖怪？！”

　　这两三个孩子之中就有在议论纷纷关于竹姬的事情。荒不太喜欢有任何人在他面前议论那只麻烦鬼，他就想办法终结这个话题：“她的确是风竹林里的妖，还是个烦人的跟屁虫。”

　　“乖乖，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妖怪！还以为妖怪都是那种会吃人的家伙，没想到还有会治疗的。”那年纪较大的孩子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其实单纯看竹姬的样子，也和人没什么区别，而且还跟村里的其他女孩一样地可爱。

　　“是你见识太少罢了。”荒莫名地不爽了，并且站起身来把竹姬拉走，不想再和他们讨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