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四号茶楼》楼外钟

4、第 4 章

　　“我是一个杀人犯。”面前的鬼老实巴交的样子，眼神很是平和，说出的话一点都没有觉得那几个字是有多大的冲击力，“我知道我有罪，但那是生前的事情。”

　　孟生给对方斟茶：“名字和死因？”

　　“……鲁——，死刑。”名字被他故意含糊在嘴里，孟生竖起耳朵也没能听清。

　　鬼总是有各式各样的诡异性格，比在人的时候扩大了更多的倍数。而鬼在地府犯错，其所受到的惩罚，比作为人的时候要痛苦惨烈得多。

　　“那么您想说什么故事给我听？”孟生倒也不介意，只是笑吟吟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

　　中年鬼垂下眼，没看孟生：“投胎前是要先去地狱走一遭么？”

　　“杀人的时候也想过这个问题么？”孟生倒没直接回答，反而迂回反问。

　　中年鬼回话很平淡，很冷静：“没想过那么多。”

　　孟生没有再问，他如今只是一个倾听者，而面前的这位，才是诉说者。

　　过了好一会儿，中年鬼才开始叙说自己的故事：“我家里早年出了事故，没读多少书就去打工。打工就是干体力活，后来攒了点钱取了个媳妇，生了个儿子。

　　我平时没有什么大爱好，就是爱打牌，但总是输，输个千把块，再去打工，回头继续输。

　　后来又多了个爱好，就是杀人。”

　　孟生听着这姓鲁的说了他第一次杀人，第二次，第三次……说到后来他被抓，被判了死刑。他的脸上似乎没有太大的波澜，很是冷静。絮絮叨叨的样子就像一个普通人，没有极度的狂热感。

　　更像是麻木。

　　讲完了之后，他又讲了两句：“这些我讲过几遍，生前的时候。我死前他们没来看我。”

　　后面那个“他们”指代的大概就是他的妻和子。

　　孟生摇了摇扇子，思考着这个故事，他该说点什么来结束。

　　而这位杀人犯，他讲话后沉默了很久，将自己的茶喝完，起身就决定走了。临走的时候，还和孟生道了声谢，说了声再见。

　　孟生没给这位杀过人的鬼送行。

　　他将红色细碎纹路的茶杯整理好，在里面喊了一声：“汤婆。”

　　声音不响也不重，偏生汤婆能听到，还回了他一声：“什么事？”

　　“烧一碗汤，给美林的。”孟生又喊了一声。

　　“好嘞。”汤婆应下了，想来是去烧汤去了。

　　…………

　　红木的桌子上，珍珠放在一个红色精致的锦盒中。

　　盒子打开着，那暗红色的绢布在珍珠上染了一些印记。地府的光照是冷光，这冷光有了暗红色绢布的渲染，让这珍珠更多了一点符合她身份的滋味。

　　孟生看着这珍珠想着什么事情。

　　珍珠里的正主美林站在珍珠的正中心一动不动。

　　汤婆一手拿着一只青花陶瓷碗，另一只手拿着一支滴管。她缓缓走到了桌子边上，用滴管将碗里的液体导滴在了珍珠上。液体滴落在固体上，按照惯例来说，无非是滑落下去，最后进入到这个盒子中，被绢布吸收。可这滴液体透明的，一下子就被珍珠给吸收了。

　　珍珠吸收了液体，以鬼眼可见的速度进入内部，附上了美林的躯体。

　　汤婆看着年岁已经高了，可动作却极为稳当，一滴接着一滴，仔仔细细，不敢怠慢，就连速度都可谓是匀速的。

　　“养魂不容易啊。”孟生忽的笑了出来。

　　“什么事情会是容易的呢？”汤婆一点都不觉得这机械重复的动作有什么麻烦的，只是非常单纯，非常纯粹得滴着这东西。

　　“是。我看着汤婆您每次煮茶都觉得很容易，结果等我要试一次了，才发现真不容易。”孟生双手加错放在自己腹部，扇子合拢在他手中。

　　汤婆笑了笑，动作没停顿。

　　“我记得你第一次想煮茶的时候，狼狈得很，烧着了自己的眉毛，还哭。”汤婆细声追忆了起来，那回忆的画面仿佛就在自己眼前。

　　孟生自然也想起来了，那时候自己披头散发，刚刚莽撞进入地府。

　　他不懂地府的任何规矩，只是凭借着活着那时候道听途说的东西，像一把尖刀，逮着谁刺谁，反正他是注定下地狱的家伙。用地府那些日常迷信的鬼棍的话来说，那就是印堂黑得简直符合极了坊间传说中的鬼的形象。

　　是汤婆将他带走的。

　　“我活着那时候杀人犯法，我杀了人，想着下了地府马上就该去地狱。谁知道还能有煮茶的机会。”孟生说起来当年的事情，“更没想到从地狱里出来还能再被汤婆您带走。”

　　“我也没想到我能带走你。”汤婆乐呵笑了。

　　“现在是盛世，杀人的少了不少。”孟生谈起了今天来说故事的对象，“结果今个还来个，我看了他好几遍都想着我是不是搞错了时代。”

　　汤婆将半碗的量都滴完了，才放下准备歇息一下。

　　珍珠里的美林已经有大半都浸没在汤中了。最惊奇的是这个水一点没有渗出这颗珍珠，就仿佛这珍珠是空心的，里面合该有这么一个女子和这些透明的水。

　　“战乱的时候，下来的鬼没杀过一两个人都觉得稀奇，和平的时候，下来的鬼杀过一两个一样觉得稀奇。”汤婆见多了，笑着用桌上备着的白毛巾擦了擦自己的双手。

　　“是。”孟生对汤婆向来是尊敬的，见汤婆要休息一下，便起身将扇子放在一边，给汤婆挪了个椅子，让她坐下。

　　汤婆穿着一身素色的大袄子，衣服扣子都是她自己做的，头发是灰色的，干干净净，纯粹得很。

　　她顺着孟生的动作姿态就这样坐下了，看着盒子里的珍珠，觉得很有意思。

　　“这小姑娘叫美林呀，真是好听。”汤婆很喜欢听故事，这个茶楼说书说故事的提议，还是她想出来的。鬼生太无趣，又不想着去投胎，干脆就在地府煮茶听故事。

　　“等她醒来，她的故事一定很有趣。”孟生回到了自己座位上坐下，在空余的地方开始摊纸。

　　生宣。

　　“要写字呀？”汤婆问。

　　“不，我等君佑给我送个东西过来。”孟生笑笑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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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没有三生三世这个说法，我们走现世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