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国》埃熵

3、第003章 刺杀

　　时雪应序，除夕下了一整夜的大雪终于停歇，禁中景阳钟作，登平坊鱼钥下，便是元日大朝会启。

　　天光未明，隐约可见湛蓝色天幕上，几抹疏星环绕在碧瓦丹墙的宫闱上。

　　今日，赵与风穿了与那胖子一样的交领锦袍，头上戴了顶缁布毡帽。昨夜，他对那胖子坑蒙拐骗、威逼利诱，总算说服了胖子亲自写折子请病。

　　所以现在赵与风虽为副使，却也可坦然地同三佛齐国、吐蕃、大理等国的正使站在一起，佯作满面喜色地跟在大宋百僚后，等着虾蟆梆鼓响、攒点禁门起。

　　可惜百官之前，却并没有赵与风一直想见的人：

　　那个让他日夜难安，总是会想起饮冰河上堆砌的尸体和崖州惊涛拍岸冷夜的人。

　　直到龙闉启、执廷人传，登平坊巷外才匆匆引来一顶轿子。

　　轿子左边跟着一个紫色朝服的青年，右侧则是个同样着紫袍的小少年随侍，轿子前后围着不知多少横眉冷眼的侍卫。纵是进出大内，也明目张胆地带了兵刃在身边。

　　百官一见那轿子，竟自觉地朝两边让开。

　　赵与风面上与大理使节说笑，垂在身侧的双手，却悄悄握紧了拳。

　　那顶轿子行至大门红杈子前停下，从轿中缓缓走下来一个干瘦老者，朱服小少年上前扶住他，身后的百官这才重新归班，缓缓地跟在那三人后面。

　　“听说……那是秦家的小孙子，只负责扶秦太师上下朝，”大理使节话多，同赵与风咬耳朵，“你瞧他身着紫色朝服，也是个三品以上的食俸。”

　　那使节啧啧感叹，赵与风却清楚——

　　秦桧任人唯亲，祖孙三代竟得同朝为官，这样大的本事，也只有从前的蔡京、蔡太师才可做到。

　　他的儿子秦熺知枢密院事、贵为执政，而孙子秦堪却如大理使节所说只管扶他上朝，也得了个正三品龙图阁学士的职，更遑论官至翰林学士或宣州知州的其他秦家姻亲走狗。

　　去岁殿试，若非皇帝亲手点了张孝祥为状元。

　　只怕又是当年参试的秦埙，成了头榜头名。

　　赵与风眼光凌厉，盯着那干瘦的背影片刻后便移开了眼睛，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城墙上下立着的侍卫，还有大殿西庑下的众多身披甲胄的高大武士。

　　禁中巡防甚为严密，三步一岗十步一哨，更有不少躲在暗处的士兵。

　　五年前，众安桥上施全失败，赵与风用了整整五年时间摸清了这里的所有岗哨。

　　又行了百步，日头也渐升起来，正衙大庆殿上，也是几排禁军傲立，禁军身后的龙墀上立着数把青凉伞。伞后牌匾因大朝会的缘故，换上了“明堂殿”三字。

　　百官上前，按着自己的班次立好，赵与风也随班入殿。

　　待外头钟鼓作、殿前绿衣大珰高声嵩呼后，龙章先出。龙章之后是几个宫人侍卫，宋帝才缓缓从屏后出临玉座。

　　而侍奉在他玉座之后的，竟是那个与赵与风有过一面之缘的皇城使——

　　他的脸色算不上好，唇色也淡得出奇，赵与风看了半晌，终归在对方发觉前，悄悄移开了眼睛。

　　宋帝赵构，原是徽宗第九子、钦宗的兄长。

　　靖康之难时，偌大的宋室只有他幸免，便辗转临安称帝。如今年近半百，依旧龙马精神，他环顾群臣，脸上堆出几分笑意昂首宣制道：

　　“今日新庆，与卿等同。”

　　百官同贺后，由各国的使节一一送上贺礼。赵与风也跟随在后，说了一溜早就备好的说辞——关于西夏的青盐、芦酒和那匹毛色雪白的骆驼。

　　许是大宋同西夏往来已久，御座之上的皇帝也笑着还了赵与风两句礼。

　　赵与风虚笑应声，目光悄悄瞟向百官之首的秦桧：干瘦的老人天生一副刻薄面容，吊起来的三角小眼微睁，似乎在假寐。

　　赵与风挑了挑眉，在心中冷笑一声。

　　贺罢，皇帝按惯例赐宴群臣，各国使节中的正副使并随从也可跟随赴宴。

　　宴饮所用的园林，距离明堂殿不远，其间多有崖石、莲池和松柏，园林正中央的池上，临时搭建了一个戏台，台上扎满了红绸和灯笼，遥遥看过去仿若仙境。

　　如赵与风所料，宴会上的侍卫不似禁中正衙那样多。

　　就连秦桧，也只挑了五个侍卫跟随。

　　筵席的座次乃是由内廷安排，自皇帝下首起，依次是宰相并三权首领，文武百官按班坐定，对面则由客省四方馆按着关系亲疏远近，依次安排了使臣。

　　待众人坐定，赵与风找了个由头摆脱聒噪的大理使节，站起身来端着酒杯上前作揖道：

　　“陛下——”

　　他的声音不大，却有些突兀，众人都停下看他。

　　“西夏副节有事么？”

　　皇帝的心情看上去不错，笑着端起酒杯看赵与风。

　　“今日盛宴，正使抱恙，实属我国失礼。大宋地大物博、我们也无什么拿得出手的赔礼，愿请舞剑，给陛下和诸位使节助兴！”

　　说着，他击了击掌，跟着来的二十个汉子出列，捧出西夏特有的乐器。

　　赵与风则站在场中，目光如炬、面带微笑地看着皇帝。

　　“哦？”皇帝乐了，“朕倒不知西夏副节有这般雅兴。”

　　众人听了也多窃窃私语，看热闹的成分居多，倒是坐在东首第一的秦桧，在听见舞剑时微微蹙了蹙眉：

　　“正衙大内不许带兵刃，使节要如何助兴？”

　　闻言，赵与风扭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秦桧一眼后，才笑眯眯地冲皇帝再拜道：

　　“自然是——借剑！”

　　“方才进来时，我观陛下身后之人，腰佩绝世名剑，还望这位公子能行个方便。”

　　微风轻轻吹拂，早春的寒风吹得宴席上又落了薄雪，红梅初绽，点点红雨悄无声息地洒落在筵席的红毯上，赵与风还是恭敬而立，但所有人都被他的话、吓得噤了声。

　　站在皇帝身后的，乃是为数不多几个能够佩剑随意出入内廷的皇城使李夜阑。

　　而皇城使的佩剑，乃是名剑承影。

　　众人都觉得赵与风荒谬，但皇帝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李夜阑，忽然笑道：

　　“既然西夏使团有此诚意，不过一把剑，李卿，你说是不是？”

　　李夜阑点点头，毫不犹豫地解下了佩剑，凌空丢给了赵与风。

　　稳之又稳地将冰冷的长剑握入掌心，赵与风在众人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中，笑着挽了个剑花，冲皇帝一拜，后又对着李夜阑一笑：

　　“多谢！”

　　剑入，乐起。

　　金钲鸣、铜鼓作，筚篥曲转悠扬、琵琶嘈切错杂，赵与风随着侍从奏响的调子起势，剑光凌冽、飒飒如风，矫若游龙、翩若惊鸿，所谓“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一时宴上众人看迷了眼，随着剑舞和曲调进入了一个兵戈铿锵的境界。

　　以足垫步，调转激昂。

　　承影剑光若蛟龙，呼啸于渐暗的天地风雪中，赵与风持剑腾空，若北雁高飞、展势于中空。

　　忽然，七星笛乍响，异域尖锐的笛声撕破长空——

　　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赵与风忽然速度极快地以剑刺向了座首低头饮酒的秦桧。

　　“呯——”地一声酒杯落地，秦桧豢养的侍卫冲上前来挡住了赵与风的致命一击：

　　“圣相小——！”

　　承影从侍卫的胸口横贯而出，将人活生生劈死在了秦桧面前，鲜血从他身后的剑孔汩汩流出，染红了秦桧紫红色的官服。

　　也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整个宴会瞬间乱做一团：

　　“刺、刺客——”

　　“来、来人呐——救命啊！”

　　“救驾！”

　　“保护皇上——！”

　　舔了舔嘴唇，赵与风冲着目光惊恐的秦桧咧嘴一笑，然后毫不犹豫地将承影从那死去的侍卫身上抽出：

　　“狗贼，你没想到会有今日吧？”

　　求生欲作祟下、明明刚才还需要人扶着的老头，这会儿一骨碌爬起来蹿到了桌后：

　　“你、你、你是什么人！”

　　秦桧请来的侍卫们都被赵与风的手下困住，秦熺和秦堪两个早跑得没影。整个宴会桌翻椅倒、乱做一团，宫灯到底甚至还引燃了红色的地毯。

　　火光中，赵与风眼风凌厉，一步一步逼近秦桧，笑道：

　　“呵，你猜？”

　　承影一动，剑光翻涌，赵与风劈开那张碍事的桌子，剑尖直扎秦桧胸腹。

　　然而，剑影未至，一只素白的手却挡在了剑尖前。

　　两根颀长的手指稳而又稳地夹住了利刃，任赵与风如何灌注内劲儿都不能再往前刺一分。

　　顺剑尖往下，赵与风看见那手腕纤细、上头挂了一串白色佛珠。抬头，果然看见浑身素黑的皇城使，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赵与风自觉武艺不算差，眼下却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威压扑面而至。

　　回身弃剑，赵与风瞪着面前俊美的男子：

　　“让开！”

　　那人握着剑尖，也不怕被锋利的剑刃割伤，翻过手来一丢，稳稳地将剑握回手中：

　　“承影出鞘，不是让人在大宴上闹事。”

　　说着，他横剑朝赵与风袭来。

　　秦桧见状，立刻翻身逃命，躲在旁边的秦熺、秦埙也匆匆忙忙上前来扶着老头，三人匆匆忙忙地混入了撤宴的人群里。

　　赵与风还想要追，奈何才追了一步，承影的剑意就如影随形，迫得他不得不回身对掌。

　　分散在宴会中的属下们想过来帮忙，但很快宴会中就又有数个黑衣戎服的士兵涌入，如千鸦飞过，瞬间缠住了那二十人、使他们分身乏术。

　　眼看筹谋五载的计划再次失败，赵与风瞪着李夜阑满脸戾气：

　　“多管闲事！”

　　李夜阑眉头一蹙，还来不及捉住赵与风，就见他吹响了怀中的一个响哨，来大宴内闹事数人得了信号，纷纷不再恋战，取出怀中的烟雾弹、逃出了宫禁——

　　而赵与风则是深深地看了李夜阑一眼，一跃跳入园林内的荷塘。

　　开文发三章老规矩，之后隔日更到第一个榜单。
PS.虽然我知道我天生吸引养肥党，但是这次真的不要“下次一定”了好吗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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串频发言，真的不一键三连吗（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