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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听雪楼殇 ...

  •   一、梅落纷纷

      寒霜冬堆,雪梅园中梅红点点,厚重的雪堆积在枝条之上,镀上银装。许微风过,吹落星雪,余留半点红蕊,瞧得一副红梅雪蕊图。

      此梅园名为“听雪园”,是整个洛阳城中最大的梅园。红梅满园,不许以‘红梅’二字,却以‘听雪’为名,倒是令人寻味。

      既以此为名,定然是有它的来历,亦少不了一段凄美的佳话。

      数十年前,曾有雅士风流,偶入此园,一目尽收其景,心生悦梅之意,遂诗兴大发,吟诗一首。“红酥忍放玉苞碎,南枝绕曲开几回。”

      千句刚起,便闻有女子称赞之声。清脆如莺,玲珑妙曼。“公子好句。”

      又是天公为其美,落下雪花,于两人的肩头、发缕。女子接句,“适逢天公谱作曲,梅香不尽听雪声。”

      才子佳人,于这梅园初识,又定下几世情缘,以‘听雪’为名。

      “那后来呢?”訾璃追问着。

      “后来,与那些话本一样。才子赶考无期,佳人苦等不得,积郁成疾,香消魂断。”

      “真是可惜。”訾璃神色悲伤,不免为那女子惋惜,究竟等了多少年,方才相思入骨。

      “你怎的也喜欢听这些?每每听后,又抹着眼泪。以后,我便捡些开心的故事同你说。”

      “好。”訾璃开心地笑着,明眸皓齿,毫不掩饰。

      谷越的声音在心底深存,却算不得他有多少个日子没来了。

      訾璃透过窗,探头看着梅园花开。心中半叹着,眼中尽是迷恋。身子半倚着窗,轻轻将手中的书卷合上。口中不觉喃喃自语“倘若我也能出去瞧瞧,此生也就如愿了。”

      房门被人推开,一个梳着双螺旋发髻,身着翠绿轻纱衣的丫头扶柳走进来。看见自家小姐开着窗,屋内灌入道道冷风,一个小小暖炉中的火苗摇摇晃晃,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几步匆匆上前,将自家小姐引过来,关好木窗,不由得责备道“小姐怎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倘若感染风寒,只怕是又要丢掉半条性命。”她言语急切,神色不掩担忧。

      与此同时,从衣柜中翻出一件浅红色的外披轻轻搭在訾璃身上,拢拢披风,将她瘦弱的身子包裹在其中。外披衣角绣着梅花,像血一般的红,却是经些岁月沉淀,颜色略浅。

      訾璃半笑,或许恰才受了些凉气,便止不住地咳嗽。“哪有你说得那般严重?”

      知道扶柳一心为她,她也明白自己的身体,实在是好不到哪里去,一年三百六十日,却有三百日都在服药,期间更是受不得半点风寒。

      自她记事起便在这听雪楼中,十多年来从未离开过一步。如同一只囚禁在金丝牢笼的鸟雀,只能奢望地仰望天空。可即使牢笼再华丽,能够保护她避免一切伤害,她却也想展翅飞翔,即便不过顷刻之间。

      扶柳看着她,却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念及小姐这些年的心思苦楚,只得叹着气,一语不发。

      二、谁家新燕

      訾璃见到谷越是在红梅开尽的时刻。那日,天空放晴,无风,难得一丝温暖。靠窗放着一席软榻,她躺在上面,拿着《女戒》。倦倦地翻阅几下,心中却是没有半点趣味,便合上书卷,支着头,望向窗外。

      偶尔,扶柳会偷偷给她带一些趣书话本。书中各种美好江湖,爱恨情仇;各种绝世美人,少年俊杰;更有各种正义侠客,邪魔歪道。

      见过书中江湖的趣味,便一心向往,想着有一日,自己也能见其景。只是她知道,自己永远出不了听雪楼。

      谷越像是书中所描绘的那样,如飞燕一般,身影掠过,在她来不及惊叹之时,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不是仙人,他说他只是一个江湖游客,喜欢品酒赏花。那时的訾璃不懂,世上除了梅花,还有其他的花。

      谷越每日都会避开守卫耳目,包括扶柳,来到她的窗前。给她讲江湖上谁派崛起,谁人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侠,谁劫富济贫,有时也会讲一些门派掌门的私密之事。

      每一次她都会心一笑,津津有味地听着。

      谷越所讲的江湖,与书中又有一些不大一样。人心的险恶,他从来不说。成名之士背后的艰辛,他也从来不说。每当訾璃追问的时候,他又说,“你像雪一样玉洁,又何必让那些不堪的事,污了你的耳朵。”

      冬雪化,初春及,新燕归。谷越给她带来了一只受伤的春燕。娇小的身躯,柔软的羽毛。她捧在手心里,生怕自己会弄痛它。

      在之后的日子,她细心呵护着春燕,小心翼翼地处理伤口。

      后来燕子的伤好了,它也能飞了。可是谷越却再也没有来过了。

      三、此花彼花

      她探望着窗外,如往常一样,等着谷越来。

      没等来谷越,却等得一个不幸的消息。扶柳告诉她,谁家的小姐在某个夜晚,不幸被人采撷失贞,后悬梁以终。

      扶柳本从不愿讲这些事情给她听,恐她又心生怜惜,暗自苦恼。可这一次是她害怕了,害怕自家小姐也会遇上这等不幸之事。便紧着提醒,莫让小姐步了其她小姐的后尘。

      訾璃会为那些不幸的女子哀悼感伤,却是从未将自己的事情放在心上。

      只一日复一日地望着窗外,希望能够捕捉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那日,她终于见到了谷越。但他却满身伤痕,鲜血染红他的衣裳。即便狼狈不堪,他依旧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真是抱歉,让你瞧见我这么难看的样子。”

      听雪楼下灯火通明,父亲带着一帮人来到楼下叫嚷着,却不敢上来,大约是怕伤到她。

      谷越究竟做了些什么,如此惹恼了父亲。思念被担心替代,心中担忧着谷越的伤势。“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谷越停在窗外,没有进来,脚下是三层楼的高空。放在以前,停上几天也不是问题。可现在的他,不过是强弩之末。他忍着疼痛,一手把着窗弦,笑道“不过是采了几朵花,被人追着打了一顿。”

      扶柳将訾璃护在身后。“小姐,他就是那个害得众家小姐失贞的淫贼。”气愤胜过了害怕。

      这么多日过去,她竟然没有发现自家小姐与这个淫贼有所联系。若小姐出了什么事,自己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訾璃难以相信记忆中美好的少年,会是害人性命的淫贼。她只是望着他,略带期盼。“你是吗?”

      谷越苍凉地笑着“我说的,你会信吗?”

      訾璃盯着他的眼睛,无比坚定地说道“你说的,我都信。”

      他说的,自己都信。只因他是谷越,世间唯一的谷越,那个给自己暗无天日的囚禁生活,带来一丝光明,一丝活下去希望的少年。

      四、听雪楼殇

      谷越最终还是被父亲他们捉住,粗大的锁链贯穿他的双肩,锁了他的琵琶骨。

      訾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他们将他带走,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说不出一句求情的话。对于父亲的命令,她素来都不敢违抗。

      他们说,谷越只有死路一条,任是谁也救不了他。

      她曾想着,谷越若是以她为要挟,逼迫父亲,是否他就不会被抓住。

      訾璃的病越发严重,整日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留存着心头最后一缕气。仿佛风一吹,她便要死去。

      父亲请了多少名医,开了多少名方,吃了多少灵药,可终究没有什么效果。只能见她日见憔悴,一日不如一日。

      扶柳自是清楚她的心结,每日以泪洗面,紧紧攥着她的手。“小姐,你当真如此放不下吗?”

      訾璃想要勾起一抹笑容,最后却只能是微微扬扬嘴角。

      那一年,她遇见了他,从此再也无法将他忘记。无论他是个怎样的人,他都是那个待自己真诚的人,会给自己讲江湖趣事的谷越。

      他曾说,待自己病好之后,便会带自己去看看那真正的江湖。可惜,再也没有那个机会了。

      虽然在最后一刻,听到他亲口承认,但自己还是只将他的美好给记住了,至于那些痛苦的记忆,不要也罢。

      “扶柳,我想......再看一......一次梅花。”气若游丝,仿佛下一刻便要香消玉殒。

      扶柳抹去眼泪,将她扶到窗边。寒冷的空气钻进屋里,透骨的寒冷。

      訾璃挣开扶柳搀扶的手,望着窗外。“花......又开了。这......次,我......想去外面......看......看。”

      一切都在一瞬间,她的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这一次她终于离开了听雪楼。离红梅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仿佛下一刻便能细数它的花蕊。

      谷越,我不能救你,那我便陪你一起走。

      她不知道真相,却仍旧相信谷越。那些小姐们的死,虽不是谷越所害,却是因他而死。

      谷越生得一副好皮囊,又有一张巧嘴,生性风流,只三言两句,便搏得小姐们的芳心,非他不嫁。可他不过是花中蝶蜂,不会为哪一朵而停留,只得断了她们的心思。痴情女子的自尽,也都因一个情字。

      风在耳畔,雪在眼前。訾璃不肯闭上双眼,她想要再好好地看看外面这个世界。

      听雪楼下,一抹鲜红格外刺眼,像是一朵盛开的巨型梅花,那样的美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听雪楼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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