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小制杖[快穿]》千佾

14、虚实十四

　　□□这句话把秦楚彻底问住了。

　　蒋红看着秦楚眼中透出的茫然和无措，隐隐有些心疼。十五年了，当初十来岁的孩子也已经长大成一个小伙子，都快奔三十了，但或许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在自己眼前卸下所有防备，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呈现在她眼前的缘故，这么多年来，秦楚一坐在她面前总会不自觉地代入当初那个手足无措的孩子的身份。

　　他依赖她，亲近她，想要从她那里得到建议、得到帮助。

　　蒋红一直知道秦楚有幻觉，他会幻想一个、两个人，只有他能看到，只有他能听到，或者用迷信一点的说法，他能见到鬼——这是她从他的描述中发现的，但处于她这个身份，她更愿意用科学的说法称之为——幻觉。

　　在这种幻觉对秦楚的情感和生活造成了严重的伤害后，他跟那时候的秦楚约定做一个游戏——只跟现实世界的人交流，无视幻觉中的所有人。几年下来，秦楚对这个游戏的执行度一直很好，也没再出现过什么问题。

　　但这次出现的新的人，竟然让秦楚说出喜欢他，因为对方生气而难受的话，让蒋红瞬间警惕了起来，这让她在某一时刻莫名有了一种天命无常的荒谬感。这孩子当初就栽在幻觉上，折腾得差点丢了命，而现在，他的感情竟然也要栽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幻觉上吗？

　　因此虽然对这孩子太残酷太无情，她还是问出了那句话。
　　“还有多久他会失去意识？”
　　秦楚愣了，双眼全无焦距，就这么茫然地看着蒋红。

　　“阿楚——”蒋红重新隐到了黑暗中，口中却温柔地继续问道：“他会失去意识的，对不对？最后他留不下任何关于你的记忆，反而会肆无忌惮地伤害你。”

　　秦楚的嘴唇动了动，他想说“他不会的”，可是那句话在舌尖上滚了几番，还是没能说出口，因为他知道，蒋红说的都是事实。

　　“所以，阿楚，你还想像前面几次那样吗？”
　　秦楚呆呆的，听到这话下意识地摇头：“不想。”

　　下一秒，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回答得太快了，于是忙尝试补救：“可是他——”

　　“可是他怎么样呢？”蒋红微笑着接过了那句话，“他比他们更喜欢你？你也更喜欢他？除此之外呢？如果他不会失去意识，你们能够一直在一起吗？他没有实体。”

　　蒋红不会说“他不存在”这种话的，因为秦楚会坚持纠正她的说法，一遍遍认真地跟她说“他存在的”，对于他来说，他们都是真实存在的，所以她选择用“没有实体”这个形容。
　　“这样、也可以……”

　　“是的，这样也可以。但是现在摆在我们眼前的还是这个问题，他会失去意识吗？”
　　秦楚有些紧张地握住了手，闭上眼睛说道：“我……我不、知道。”

　　“所以，阿楚，”蒋红的声音莫名带着安抚人心的味道，渐渐地让秦楚的情绪缓和下来，“我们继续那个游戏，好吗？不用伤心，不用难过，也不用受伤。”

　　“……好。”

　　尽管答应了蒋红的要求，但当秦楚走出诊所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城中花园，坐回那张长凳上，安安静静地看着不远处孩子们玩闹。直到夜幕四合，旁边黄色的路灯一盏盏亮起，将秦楚的身影在地面上拉长，一个个孩子被母亲带走，只剩下空荡荡的秋千来回晃动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最终归于平静。

　　宋湛没回来。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秦楚呆愣了很久。

　　耳边传来了什么声音，像是在水下一样，听也听不清楚，不知过了多久，那声音才渐渐清晰起来，秦楚眼珠微动，几秒后才意识到那是他的手机在响。
　　是秦枫打来的。

　　“你在哪儿？阿姨过去给你做晚饭，说你不在家，蒋医生说你下午就走了。”
　　秦楚抿了抿唇：“……我这就、回去。”

　　到家的时候，阿姨正好从里面出来，见到秦楚立刻笑了起来：“你终于回来啦？我刚还想着你要再不回来这饭可就凉了，阿姨先回家了啊，饭菜都放在厨房，还温着，你赶紧吃了。”
　　“……谢谢。”

　　“不用谢不用谢，你先进去吃完饭吧，阿姨先走了，再见啊。”阿姨把门打开，背着自己的包往外走去，走到半路上，她忽然想起什么，回过头对秦楚说道，“刚才过来的时候我看到门前又放了一枝桔梗花，我给插到花瓶放窗台上了。”

　　秦楚点了点头，没有听到阿姨转过身轻声嘀咕的话。
　　“这姑娘送得也太勤了，今天刚搬家呢，就知道这儿的地址了……”

　　进门的时候，跟以往十几年来的一样，但又跟前些日子完全不同，秦楚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一步步走进玄关，蹲下身脱鞋，换鞋，接着走进客厅。

　　然后他突然顿住了。

　　对面沙发上，一个人，不，一个鬼对着这边盘腿坐着，那张英俊的脸面无表情，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给秦楚一种，他在等自己回家的错觉。

　　意识到这一点，像是一下子从令人窒息的水中跳出来，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秦楚眼中骤然大亮，嘴角也慢慢弯起，翘起一个巨大的弧度，避也不避对上宋湛的目光，献上他二十几年来最灿烂的笑容。

　　一瞬间，宋湛感觉自己的心脏被轻轻蛰了一下，麻麻痒痒的。胸膛里仿佛装了蜂蜜和糖浆，一刹那因为这个笑容暖乎起来，滋滋地冒泡，又是甜蜜又是别扭。

　　在意识到秦楚从始至终都能看得见自己，但每一次都选择对他视若无睹的时候，宋湛如坠冰窖，又是难过又是气愤，因此在秦楚带自己去他的追悼会、在那条小径上停下、在他面前跟那条小狗互动，以这种方式来委婉地向他坦白的时候，他选择了离开。

　　他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当初被抛尸所在的男厕。他看到了那个小女孩、男人，还有那条狗，跟他开始有意识那一天的场景一模一样，他忽然就感受到了一股心悸。他很怕，怕自己跟那个小女孩和男人一样，永远地被困在那里。
　　这让他飞快地从那里逃离了。

　　然后他去了秦楚那栋房子。
　　房子依旧被警方封着，里面没有人，但那两只鬼还在。他看着一男一女两只鬼在楼上楼下毫无目的地来回游荡着，猛然间醒悟过来，睁大了双眼。

　　如果秦楚一开始就能看到听到他，那不就意味着，他同样能够感受到房子里的那两只鬼？他每天都承受着那两只鬼对他的折磨？

　　如果是这样，他还不如从一开始就看不到自己！
　　秦楚装作看不到他听不到他，何尝不是一种自我保护？

　　亏他还是警察，成了鬼脑子也变浆糊了吗？只一门心思想着自己的感情秦楚的欺骗，却压根没想过秦楚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意识到这一点的宋湛狠狠骂了一声粗口，快速往游乐场飞去，但等他到那儿的时候，长凳上已经没人了。
　　宋湛一瞬间心里一空，有股焦躁和恐慌在他体内蔓延开来。

　　他在公园里找了很久，始终没有找到人，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超过了那个五十米的活动范围，但现在他根本没心思去思考这件事，他现在只想见到秦楚。

　　整整一个小时没头没脑的找人后，宋湛恍然想起来应该回家去等，不管怎样，秦楚总归是会回家的。于是他像人一样，坐在客厅沙发上，双眼紧紧盯着大门，等秦楚回来。等待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墙壁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在他心底不断放大、放大，让他心下的焦躁和恐慌越加严重，直到听到秦楚的声音。

　　那一刻，躁人的滴答声如同潮水一般彻底退去，只剩下一片平静。
　　然后他看到了秦楚进门、换鞋，看到了他身体一顿，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接着缓缓地对他露出一个灿烂到傻兮兮的笑容，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一样。

　　宋湛忽然就别扭了起来，他应该上前一把抱住秦楚，然后说声对不起，再然后二话不说直接亲上去，管他喜不喜欢自己，直接向他正式告白，然后告诉他，你就算拒绝了我也能缠着你，总能把你给磨下来。但是面对秦楚那张毫不掩饰其心情的脸，他又觉得应该让他知道，不能再对自己视若无睹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任性，但他依旧选择了放任自己这种情绪。
　　于是他没出声，脸也板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那人。

　　秦楚上前了几步，但似乎是被他的脸色吓到了，脚步慢慢停了下来。他有些手足无措，在原地茫然地站了几秒后，想起了什么，转身去了厨房。

　　他小心地把饭菜端出来，然后盛了两碗饭，一碗放在自己身前，另一碗放在旁边，端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

　　宋湛心下一动，从沙发上飞到了餐桌旁边，坐在了凳子上。
　　然后他听到秦楚放松地舒了口气，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勾起，伸出手去拿筷子，一声不吭埋头扒碗里的米饭，根本不去夹桌子上的菜。

　　阿姨平时比较注意荤素搭配，因此桌上摆了两盘素菜两盘荤菜，一个人吃已经算多了。宋湛的目光在秦楚瘦削的身形上转了一圈，又看他像是被自己吓到，一心一意扒米饭的样子，有些心疼，面上却没表现出来，而是皱了皱眉，冷淡地出声道：“吃块红烧肉。”

　　秦楚整张脸几乎要埋到碗里，听到这话动作一顿，然后他放下碗，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宋湛一眼，接着慢慢地、慢慢地伸出筷子，又确认一样抬头看了宋湛一眼，见他没表态，这才夹了一块红烧肉。

　　宋湛莫名有种秦楚全程屏住呼吸，导致他也变得紧张的错觉，见此情景终于暗暗松了口气。
　　然后他看到秦楚那只手在收回的时候，中途硬生生转了道，把红烧肉放到了自己面前的碗里。
　　宋湛：“……”

　　这种突如其来的窝心感怎么回事？
　　他转过头去看秦楚，对方回他一个打着旋儿的发顶。

　　宋湛几乎绷不住自己面无表情的脸，怕下一秒就被对方的凶猛火力给彻底攻陷，强撑着面皮生硬无比地说道：“你自己吃，我吃不了。”

　　说完这句话，他心里就咯噔一声，心想自己语气太不好了，听上去像是在责备。
　　果然，秦楚的动作又停了，他也没伸筷子去夹菜，依旧把头埋在碗里。

　　一片静默中，宋湛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出声解释，别吓着秦楚，让他误会，忽然听到旁边那人用瓮声瓮气，又带着忐忑不安的声音小声说道——

　　“你别、生气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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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周二更新，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