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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上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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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台的蜡烛忽地爆出一星火花,燕怀舒回过神来,放下手中的绣绷朝大开的窗外望去。
夜色渐深,钱宝莱说带燕雪灵去看戏,看时辰也该是回来了。他低头看着还有半条鱼尾就能完成的细绸子,继续低头,手法熟练飞速地穿针引线,很快就将那半条鱼尾锦鲤绣好了。
他拆下细绸子放好,掸掸衣服便踏出书房到大门那头等她们。时候估算得没什么偏差,刚行至前院,他就听到扶玉叽叽喳喳的声音。
扶玉仍在喋喋不休的为钱宝莱打抱不平。过了门楣下了台阶才看到燕怀舒穿着惯常的墨色胡服,背手站在前院边的廊下朝这头望来。她顿时闭上嘴,朝燕怀舒行礼。
跟着进门的燕雪灵听到扶玉突然不说话还在奇怪着,看到燕怀舒一下明白了。她不理会后面跟着的钱宝莱径自奔到燕怀舒跟前道:“兄长,你怎么在这儿?是在等嫂嫂么?”
“出来散步罢了。”燕怀舒木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淡然说道。
钱宝莱没料到燕怀舒居然会出现,赶忙把手藏在背后。一脸风轻云淡地说:“担心雪灵就直说,找什么借口。”
燕雪灵觉得自家嫂嫂真是会找架吵。又觉得她为自己出谋划策,自己也要报答下来她。
幸好她还有个兄长可以倚靠:“兄长,刚才在戏坊我们遇到了昭月公主。可她竟然将嫂嫂的手弄伤,实在可恶极了。你得帮嫂嫂讨个说法!”燕雪灵说着就自顾自去拉扯钱宝莱,将她淤青的手拉到了燕怀舒面前怒道。
钱宝莱还不知道她想做什么,等明白过来时已为时已晚。燕怀舒盯着她受伤的那只手目光灼灼,钱宝莱窘迫至极,连忙往回缩手:“不打紧,你这小丫头就会小题大做。”
燕雪灵还想反驳,燕怀舒却突然从她手中夺过钱宝莱的手,借着灯笼映出的火光将她的五指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遍。
他的掌心宽在,有着厚厚的老茧,还有冰凉的触感。钱宝莱颇为困窘,想要挣脱,却完全被握实了,半分移开不得。
修长的手指在她小小的细嫩的手上摩挲,带着些微酥痒感。
燕雪灵和扶玉见状都觉得不甚自在,好像自己的存在很多余。燕雪灵正要告退,留他们夫妇二人培养感情,燕怀舒却率先开口:“到书房来,我替你上药。雪灵与扶玉你二人可以退下去休息了。”
扶玉很机敏,饱含深意地看了钱宝莱一眼,偷笑着退下了。燕雪灵也假意聊了几句便跟着回屋。
燕怀舒没有松开钱宝莱,拉着她就往书房走。钱宝莱边被拉着走边拒绝说:“不过是小伤,不需要上药。你若是闲的话不如去打打木桩……”
“废话少说。”燕怀舒阴沉着脸,低声冷冷地说了四个字。
钱宝莱乖乖噤声了——他是不是吃错药,好端端怎么像在生气的样子?哼,她都没生气,他生的哪门子气,切!
燕怀舒把钱宝莱拉到书房就不管她。自己从架子上找来一个黑色手掌大的瓷瓶,对杵在一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钱宝莱道:“过来。”
他说过去就过去,她又不是吃素的。钱宝莱原想不理会他,可他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她又怕一会儿真的硬不过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过去。
见她走得慢,燕怀舒长手一捞就将她扯到软塌上坐着,命令道:“把手拿来。”
钱宝莱努力说服好自己才把手伸过去:“这种小伤过些日子就好,你又何必……”
燕怀舒打开瓷瓶的盖子,一阵浓烈的药味传出。他沾了些在手上,另一只手拉着她的手心往上抹药:“你之前拶指受的伤还未算完全痊愈。如今再受伤,不好好上药治疗,手就得废。”
“哪有那么严重。”
“这些我比你在行,你得听我的。”燕怀舒非常认真的替她一点一点涂药,碰到淤青的地方会稍微用力些,遇到泛红的地方力道就转轻。
他低头很专注的模样,手势起落都像对待一件宝贝。虽说是用力,却不如之前揉腰搓臂那样痛,看来是有注意着。药味腥烈,钱宝莱不禁皱眉,却不好在他面前再三言语。
难得钱宝莱如此听话安静,他的心情好了些,才又道:“怎么会与昭月公主起争执?”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钱宝莱就来气。又见燕怀舒一张凛然英气的脸凑到近边,钱宝莱语气不甚友好的说:“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与她争执?我头上只有一颗脑袋儿。”
看看,又是这带刺的舌锋:“怎地,雪灵莫非在说谎不成?”
“雪灵是没说谎。可我只是个低贱卑微,为糊口营生而不断审时度势的商户之女,得罪贵为公主的昭月有什么好处?”
燕怀舒眼晴朝她掠了掠,继续认真轻柔的为她上药:“话里有话,想说什么?”
和平相处下来才发现燕怀舒真有眼力劲,无怪乎能当皇帝老儿面前的红人。钱宝莱怪里怪气道:“谁让我不如燕将军那么受人追捧?无端端飞来横祸,当将军夫人真真苦不堪言。”
瞧瞧这伶牙俐齿的模样哪里像是苦不堪言了:“你是说与我有关?”
“不然还能与谁有关?罢了,她是公主我也不能拿她怎么样,我就忍忍好了。”不能忍的话就买个纸人扎一扎出气好了,反正纸人一烧,昭月也找不到证据治她罪。
“你脾性那么刚烈,能忍得了一时又岂能忍得了一世?这事我会处理,你别又闯祸了。”
“什么话,我闯过什么祸了?”钱宝莱愤然。身子跟着一动便被燕怀舒厉声喝住:“别乱动。”
“你倒数数看,我都闯过什么祸?”钱宝莱顿时一动不动的张口质问道。
“罢罢罢,我不与你吵。是我说错话,这样你高兴了?”燕怀舒叹息道。
钱宝莱正想与他舌战个几回合,把理儿都占全了。谁承想他居然懒得与她争斗:“你……对我这么宽容我很是不习惯啊,夫君。”她这“夫君”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闭嘴。”他对她一向都客客气气,除非她真的很不识相。天知道他在她眼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罢了,他一点都不想知道。
“你让一个靠嘴营生的人闭嘴这是要断她生路,你于心何忍?”
“信不信我现在就堵上你的嘴?”燕怀舒睨了她一眼,那神情令钱宝莱心头不禁一颤。
好吧,闭嘴就闭嘴。钱宝莱为了转移注意力只好四处张望,却看见书案上那刚从绣绷取下,已经绣好的细绸子。燕怀舒这时也替她上好了药,收拾瓷瓶放回原来的地方。钱宝莱朝他招招手指着细绸子说:“那细绸子拿来给我看看。”
燕怀舒朝书案望去,便依她所言将刚绣好的细绸子交到她手里。钱宝莱满心欢喜的左摸摸右揉揉,啧啧赞叹。
她摸够看够了,两眼发亮地向燕怀舒望去,“为何堂堂镇国大将军对这些女红那么熟练?”
见她很有兴趣的样子,燕怀舒干脆坐到她旁边,继续拉着她受伤的那只手揉搓按摩:“在外行军打仗凡事都得自力更生。无论衣物破了,还是被困山涧野地没有粮食供给,都需自己解决。日子一久自然就熟练了。”
钱宝莱一直以来只顾着生计,无暇顾及其它事。所以完全无法想像打仗流血是什么样的剧烈情景。
“既然你绣功了得,这些东西整日待在书房里不是暴殄天物么?不管是手绢细绸子还是锦裘枕被,得有人欣赏有人使用才算物尽其用。”
“不过是消遣之物,你若喜欢都可拿去。”
钱宝莱第一次觉得燕怀舒是如此高大魁梧,顺眼英俊:“你此话当真?我拿来做买卖也可以?”
“你都说物尽其用了,自然依你。”
钱宝莱笑得像个得了糖果的小孩子似的,拿着手上的细绸子翻来覆去的瞧。喜不自禁的样子也令燕怀舒不禁莞尔。
原来她也有这么姑娘家的一面。
隔日钱宝莱就将他书房里绣的所有东西搜刮干净跑绸缎庄去了。光着膀子在练武的燕怀舒见她和扶玉手脚轻快的离府,很快猜到她要干嘛去了。晨练完他便换上衣袍进宫去见昭月公主。
昭月听说燕怀舒来了,还在烦着穿什么衣裙的她立即欢呼雀跃地催促:“让他在殿外候着。红勺,把本宫最好看的那套纱裙拿来。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帮本宫更衣挽发。红勺,记得将我那支嵌金玉蟾紫钗拿来。”
红勺忙不迭应声就快步去拿。其它宫女也七手八脚上前帮她穿整。描眉画唇,粉黛微施,昭月指点着红勺怎么做——发型要梳得娇俏些,但又不能显得不庄重。妆容要显得粉嫩,但又不能失了身份。
折腾了半个时辰才总算满意了。她怕燕怀舒等烦,急忙让人去宣他进殿。
昭月端坐在虎皮的长椅上,一只手支着头,一手握着珐琅杯品茶。角落里早早置了青铜兽炉,此时正燃着龙涎香。
燕怀舒在殿下向她行礼:“臣燕怀舒参见公主。”
西屿虽不是很在意男女大防,但昭月到底贵为公主,一般不得在后宫接见任何男人。然而燕怀舒是宇成帝跟前的红人,兵权在握,甚至兼顾皇宫的护卫之职,当然不能与其它人相提并论。
能一大早见到他,昭月十分欢喜:“免礼。不知将军来含宝殿有何要事?”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