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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咚!咚!两声有着某种节奏的敲门声在叶瑞忻的公寓响起。
      这是黎烬给叶瑞忻接风的礼物——一间坐落于金融区的千尺豪宅,一辆保时捷最新款的白色跑车。而在门外敲门的人,不用估一定是黎烬。
      这个节奏叶瑞忻是不会忘记的。当年黎烬成年后因为加入□□,福利院拒绝他的探访。黎烬就在半夜翻墙进来福利院,这个敲门的节奏是他们的暗号。
      叶瑞忻开门,说道:
      “烬哥,这里没有Sister张(张修女)。”
      “哈哈!Sister张都好欢迎我!”黎烬笑着进门,“昨日睡得好吗?”
      见叶瑞忻点了点头,黎烬说道:
      “走吧!纪爷起得早,不要让他等。”
      二人下了楼,便坐上了黎烬的车,车里除了阿扬还有水鬼。不像黎烬与叶瑞忻的精神奕奕,水鬼则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翘着脚在车里打盹,见黎烬来了,立刻强打起精神坐正起来,显然之前已经被黎烬教训了一番。
      叶瑞忻上车,笑道:
      “鬼哥寻晚(昨晚)去哪里夜蒲?”
      [夜蒲指晚上出去混的意思,多指夜生活,有疯狂地玩的意思。]
      “我这点嗜好你又不是不知道。”说到这个,水鬼似乎来了劲,回头对叶瑞忻说道,“鬼哥这里有几个高学历,高素质的美女,改天一齐玩玩?”
      “唔使(不用)……”
      叶瑞忻还没说完,黎烬便开了口:
      “顶你个肺!你还有面讲!你都知今日要陪纪爷打球。他最不钟意你唔嗲唔吊!你看你个衰样!钵兰街夜未眠啊!”
      [唔嗲唔吊,吊儿郎当。]
      “烬哥你放心,等下到球场,我一定精精神神!”
      见黎烬开口了,水鬼连忙表态,只是刚一说完,便回头对叶瑞忻诉苦道:
      “瑞忻,你话纪爷怎么会钟意高尔夫?对住个球慢慢打,有什么好玩啊!叫我打高尔夫都不如叫我去劈友咯!”
      见他越说越来劲,黎烬实在按耐不住火气,骂道:
      “劈友劈友!你个仆街仔只知劈友!现在都唔知是你斩人还是人斩你!”
      叶瑞忻看着他们两个说话的语气,时光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
      身边不再是现在西装革履的黎生,仿佛他还是那个穿着破洞牛仔裤带着自己在大排档食饭的马仔。
      时光不停流逝,好似一切都已改变,但又似什么都没有改变。
      这样的感觉有趣而温暖。
      就在二人的嬉笑怒骂中,车行驶到了城东的知名皇家会所。这是港城最高级的私人会所,令人咋舌的昂贵入会费,极尽奢华典雅的内部装修以及包罗万象的各种娱乐项目。
      “黎生,早晨!”
      黎烬的车一停下,门童迎上来开门。一个西装笔挺的工作人员看来已经等了很久,见黎烬下车,便恭敬地跟在他身后礼貌地说道。
      纪爷是这里的常客,几乎每周都会来个几天。而黎烬每月都会抽一天时间来陪纪爷打球,一齐吃个午饭。
      二人在套房换了衣服后,带着强打精神的水鬼坐上高尔夫球车,去球场见纪天。开了没多久,叶瑞忻便远远地看到了纪爷。一晃也要五六年没有见纪爷了,岁月不饶人在过了花甲之年后就会特别明显。
      即使距离很远,叶瑞忻也依旧感觉到纪爷真的有些老了。
      在一记漂亮的挥杆之后,纪爷刚好看到黎烬一行人走了过来。
      “纪爷。”几个人异口同声道。
      纪爷笑着点了点头,水鬼连忙笑呵呵地上前接过他手里的球杆。
      “瑞忻,你走的时候,还是十七八岁细路仔(小孩)。现在都大个人啦,纪爷也老了!”
      “纪爷是老当益壮!头先那一记挥杆好犀利,我看了都唔好意思献丑。”
      纪爷笑着拍了拍叶瑞忻的肩膀,笑道:
      “生得靓仔!讲出来的话都几好听!”
      说着,纪爷转过头,看着黎烬问道:
      “阿烬,你知我当年最欣赏你什么?”
      纪爷这句话倒是问倒了黎烬,黎烬摇了摇头。
      “眼光!”
      纪爷说着朝方才球打出的地方走去,黎烬一行人跟在他的身后,听他继续说下去。
      “现在当古惑仔,早就不是劈友拉架。除咗了义气同胆识,最紧要的就是眼光!打天下不是打高尔夫,没人可以一个人一把杆只手遮天。
      当年的阿鬼,乔江可都是狠角色,他们一跟你就那么多年。再讲瑞忻,人都未返来,名号就已经在道上传开。叫什么来着?”
      说到这里,纪爷回头看了看水鬼,水鬼连忙说道:“叶公子。”
      “叶公子!”纪爷重复了一遍水鬼的话,然后继续说道,“瑞忻在这个时候返来帮衬你,可谓如虎添翼。这就是你的眼光!
      投资也好,知人善用也好。眼光独到就是你黎烬最大的优点!”
      闻言,黎烬低头笑了笑,说道:
      “纪爷讲笑,我们这些后生要向你学的地方还有很多。”
      纪天没有答话,而是朝前走了几步,一行人跟在他的身后,也不敢贸然说话。
      “听讲,你一餐饭将几位叔伯悉数得罪?社团这段时间不算太平,黑白两道都几多双眼等着看戏你知不知?”
      纪爷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虽然依旧是闲聊的语气,但整个气氛却一下子紧张起来。
      纪爷虽然一直站在黎烬这边,但他好歹是代理话事人,社团内斗绝不是他想看到的。此话一出,让人有些揣测不出其间的深意。
      “纪爷的意思?”黎烬小心地问道。
      “后生仔,慢慢来!”
      纪爷伸手接过水鬼递来的球杆,边瞄准球洞边说,
      “个个都想打出雀仔波(小鸟球),一杆入窿固然是好,但是如果做唔到,就要稳扎稳打。得多点路,多挥几杆唔紧要,重要的是最后的球先可以入窿。”
      说着,纪爷轻轻挥动球杆,只见白色的小球慢悠悠地滚向洞口,不轻不重地落在了球洞里。
      “好球!”黎烬说道。
      纪爷将球杆交给黎烬,说道:
      “我年纪大了,要歇歇。来,你同瑞忻打两局。”
      纪爷在手下的陪同下上了高尔夫球车,先行返套房休息。
      黎烬跟着纪爷陪打了好几年,算是赢得毫无悬念。水鬼则是在一旁的高尔夫球车里坐着,他对此类运动实在难以培养出兴趣。见他们终于打完了,连忙站起来,边松着筋骨边说:
      “烬哥,我坐到腰酸背痛,找个女去马杀鸡(按摩)。一阵我直接纪爷那里找你。”黎烬刚想开口,水鬼连忙说道:“烬哥放心,我绝对不会迟到!”
      黎烬在这里也不想爆粗口,便挥了挥手随他去了。自己和叶瑞忻坐着高尔夫球车返房间。
      叶瑞忻洗了个澡,换上了之前的休闲西服,看时间还早便去隔壁找黎烬。
      学他的暗号按了门铃后,不一会儿只围着浴巾的黎烬便湿漉漉地开了门。叶瑞忻这才想起来,黎烬喜欢蒸桑拿。
      三蒸三淋水一定比自己慢得多。
      叶瑞忻看着黎烬湿漉漉的头发不停地往下滴水,便走进浴室拿起一条浴巾递给他:“小心伤风。”
      接过浴巾,黎烬对着镜子擦起了头。叶瑞忻的目光却滞留在了他背后那道疤痕上。
      叶瑞忻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当时的情景,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历历在目,清晰的就好像在昨日。
      他不会忘记那日所发生的一切,这一生都不会忘记。
      后来,黎烬在整个脊椎的位置用梵文纹上了心经,从颈椎一直到尾椎,覆盖了那道几乎横跨了他肩胛的刀疤。
      一个古惑仔在背脊上纹心经,这样突兀的事情在黎烬身上却异常合称。他就像他背脊上的梵文,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神秘力量,令人觉得安定,向往。
      望着黎烬背后那道梵文,叶瑞忻默默念道:
      “揭谛揭谛,泼罗揭谛,婆罗僧揭谛,菩提婆娑诃。”
      “瑞忻?”黎烬见他看着自己的后背发呆,多少估他在想的事。
      黎烬的话让叶瑞忻回过了神,他低头笑了笑说:“没事。”
      黎烬放下毛巾,走到叶瑞忻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过去的事,别想那么多。”
      叶瑞忻点了点头,黎烬便进卧室换了身衣服。差不多这时候水鬼也来了,三个人就一齐去纪爷那边。
      午餐好简单,纪爷钟意在自己的套房内食饭。
      按照他的话讲,就是家的感觉。纪爷的地位虽高,他却没让一个子女参与他的这些事情。早早地将他们送出国,现在也算子孙满堂。
      但就算是江湖上只手遮天的大佬,年纪大了依旧会念自己的仔女。今日看到叶瑞忻返来,几个后生仔陪着他都觉得几开心。
      像是一家人,简简单单一齐食一餐饭。
      午餐之后,纪爷有自己的安排。水鬼终于重获“自由”,让阿扬送他到市区便落车,自己去逍遥。
      阿扬驾着车继续行驶,但这条路不是开往黎烬的半山,也不是自己的公寓。叶瑞忻有些好奇,却没有问出口。
      叶瑞忻直起身,看着车窗外的街景。
      很多店铺都变了,街旁的榕树也似乎高了不少。但那种熟悉而亲切的感觉,却愈发浓烈起来。
      这是他们少年时的记忆,所有青涩的记忆都同这里有关。
      叶瑞忻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行的也是这条路。
      那天下着大雨,车窗的玻璃被雨水模糊得已经看不清两旁的路。叶瑞忻抱着父亲给他的小提琴,直直地看着前方,通过雨刷器记下这条路。
      仿佛记错一点,就再也返不去以前的家。
      但叶瑞忻知,即使他能闭着眼走返去。他的家,他的父母都已永远消失了。
      这个世界,不再有他的家。
      叶瑞忻的父亲叶杉当年在金融界声名在外。在叶杉投资失败之前,叶瑞忻过着优越的生活,接受良好的教育。
      直到那年,叶瑞忻跟着父母从大宅子里搬了出来。
      那时候的他还不懂什么叫做豪宅,只知道自己的房间没了,可以尽情玩耍的花园没了,一家人蜗居在一个几十尺的房间。
      放下了一张床后,连转身都显得有些困难。
      但这只是一切的开始,叶杉的债务就算变卖了房产与所有的跑车都不够还债。甚至连太太陪嫁的首饰也被变卖。
      叶瑞忻听到叶杉用一种几近恳求的态度,给曾经那些争抢着认自己做契仔(干儿子)的Uncle们打电话。
      但从叶杉的神情上他可以看出,那些人并没有给予他任何的帮助。
      不想见父亲低声求人,叶瑞忻将自己最钟意的小提琴拿出来,他虽然不知值几多钱,但记得这把琴价值不菲。
      他想用自己的方式同父亲一齐渡过难关。
      见到叶瑞忻拿着小提琴走到自己面前,叶杉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哭着将叶瑞忻抱在了怀里。这是叶瑞忻唯一一次见到父亲流泪的样子。
      再后来,被讨债的人拍得哐啷作响的铁门,刺鼻的红漆,甚至是流进房间的汽油,他们迫不得已连夜搬家。这样居无定所的日子大约持续了几个月。
      直至一日,门外又响起了铁门的声声巨响。
      叶瑞忻早已习惯,母亲却着急地把他藏进衣柜,嘱咐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在一片漆黑的衣柜中,叶瑞忻脑海中只有母亲说话时充满恐惧的眼神。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是按照母亲的吩咐,用手捂着嘴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不多久,他听到了类似电锯的声音,然后是一记重重的撞门声。
      “我欠的钱一定会还给你们。”
      叶瑞忻听到父亲的声音,不等他说完,便传来一声重重的闷响。然后便是母亲的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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