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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先生 ...


  •   夏生听来听去,叫自己给听糊涂了。
      刘伯温今日说的话,浅显易懂,但是异常绕口,而且内容跳脱。
      随后他诧异的发现,唐是竟然跟上了刘伯温的思路。
      从他的回应来看,他应当是听得懂的。只是问的问题有些奇怪。
      “也不傻嘛。”夏生嘟囔道。
      唐是没有听见,抓着刘伯温的衣袖道:“为什么?要怎么办?”
      “没完没了了!这都什么时辰了?”夏生头大,扯开他的手,说道:“睡了睡了!明日再问!熬夜是长不大的!”
      唐是又问:“为什么?”
      夏生:“圣人说的,哪有什么为什么!”
      唐是改抓着他:“圣人是谁?为什么他是对的?”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夏生抓狂道,“你快去睡!”
      “圣人没说过这话。”刘伯温将他把被子拉上去,笑道:“但这话是对的。”

      是夜。
      唐是梦中出现许多东西,走马观花般流淌而过。
      韩庸站在高山之上遥遥相望,唐是背着他的长刀涉河而过。
      身后是千军万马。刘伯温在他旁边道:“去吧,要有底气。”
      然后他就醒了。

      醒来之后,洗脸擦手吃饭。他想去找刘伯温,杨叔来带他去书房。
      书房里除了刘伯温,还站了一位四十多岁的穷酸书生。
      刘伯温拉过他,介绍道:“你可以喊他张夫子,也可以喊他先生。从今日起,跟着他学。要听先生的话,明白了吗?”
      唐是点头。
      刘伯温又同那书生说了几句,大意是唐是启蒙较晚,希望他多多担待。
      随后他同杨叔出去,将唐是独自留在这里。
      唐是张着嘴望向门口,张夫子便过去将门关上了。
      “过来。”他撩起衣袍,盘膝坐在了上首,然后指着前面新摆的小桌案道:“你坐这里。”
      唐是走去坐到他说的地方。
      “起来!”张夫子拿起教条,拍在桌上,喝道:“坐当有坐容。就是不讲规矩,也不能压皱了衣服。”
      唐是又起来,学着他刚才的姿势重新坐了一遍。
      张夫子搭着眼皮点点头。

      张夫子问:“学过什么?论语、左传念过吗?”
      唐是答:“没有。”
      “四书念过了吗?”
      唐是摇头。
      “百家姓呢?”
      唐是仍旧摇头。
      “三字经总会了吧?”
      唐是不回答了。
      张夫子震惊了:“那你说说你会什么。会写字吗?”
      唐是终于点头。
      他提起笔,在纸上认真的写了四个字。分别是刘基与唐是。
      张夫子看着他握笔的手势,便说不对。走过来,见到纸上那歪歪扭扭的字迹,更是不忍直视,侧过脸道:“会写多少字?”
      唐是点点纸:“就这。”
      张夫子:“你……你竟只会写这四个字!你这般年纪……”

      前面还有一些他是听得懂的,后边的就听不懂了。
      “朽木”、“愚不可及”、“纨绔不饿死,懦冠多误身。”
      诸如此类,劈头盖脸的朝他喷来。
      唐是忽然很害怕。攥紧了自己的手指。
      会惶恐,会犹豫。
      他没有底气了。

      “抬头!!”张夫子的教条拍在他的桌上,喊道:“说!”
      唐是吓得一抖,便抬头愣愣看着他,低声道:“对不住。”
      张夫子:“对不住谁?你对不住你自己!我同你说了这半天话,你听进去了什么?”
      唐是垂首摇头,接着道:“对不住……对不住……”
      “唉!真是孺子不可教也!”张夫子气极,拂袖而去。
      唐是迟疑片刻,也跟了出去。

      张夫子一路疾走。穿过回廊,到了大堂,撞见刘伯温等人,放声道:“这学生,老夫教不起!刘公子还是另请高明吧!”
      杨叔侧立一旁,略微错愕。
      这才多长时间?不过就是沏了杯茶吗,怎的就出来了?
      唐是从后面追了过来,停在门框边上。听他如此训斥,揪住衣角,有些窘迫。
      定定的望向刘伯温,不知道他会如何表示。
      堂中还有不少下人在。这张夫子说完了,就负手站在原地,摆明了在等刘伯温开口相问。
      刘伯温便坐在那金丝楠木官帽椅上,淡淡问道:“可是唐是冲撞了先生?”
      “此子愚钝也罢,偏生还顽劣不堪。”张夫子又是一甩袖,对着门口大声道:“如此资质,难有建树!老夫自认是无能为力了。”

      夏生平日里自己嘲讽唐是也就罢了,但这孩子努力他更是清楚。纵然是说他两句,也不会说的这般过分。更何况是任别人说。
      这先生算个什么玩意儿?
      他若真心教过唐是再说这话也就罢了,这样沏壶茶的时间,就看出唐是难有建树了?
      他若有这等本事,怎还混得这般穷酸苦样!
      当着众人的面,此般羞辱。是何意思?
      夏生当时就气得毛发直竖,双手叉腰,想要破口大骂。
      刘伯温先开了口,也不容他多说,直接逐客道:“劳先生过府一趟,如此便不留了。小六,送客。”
      那张夫子还有一段话梗在喉咙里,没料到他如此不给面子,气恼难堪,哼了一声离开。

      唐是抱着门,对着张夫子的背影喊道:“别走!”
      刘伯温道:“不用留他。”
      张夫子脚步一顿,气得呕血,推开前面的人,转过石门,不见了。
      唐是急道:“我好好学!”
      刘伯温:“再给你请个夫子。”
      唐是被骂得惨,觉得自己应当错了,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可是仔细想想,他分明什么都没做啊。
      “是我的错。”杨叔不忍看他这般失落自责的样子,忙道:“未仔细打听就将他招来了。只听说他是个秀才,不想是个这样愤世嫉俗的秀才。”

      刘伯温招手让他进来,问道:“他说你什么了?”
      唐是听不懂,只觉得有一句话特别溜,便记了下来:“纨绔不饿死,懦冠多误身。”
      “哦。这是杜甫的诗。”刘伯温让他坐到身边,道:“不是什么好意思,他在骂你。”
      唐是忧伤道:“我知道。”
      刘伯温:“你觉得你错了吗?”
      唐是犹豫片刻道:“我不知道。”
      “为什么会不知道。”刘伯温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就是觉得没有错。”
      唐是窥觑了一下他的脸色,然后道:“没有错。”
      刘伯温说:“有没有错,不用管别人怎么说,自己知道就好。”

      唐是郁郁坐在一头。
      杨叔端了茶来,倒给刘伯温。看了眼唐是,也给他倒了一杯。
      刘氏教育开讲了:“说不过他?”
      唐是点头。
      刘伯温问:“你觉得他厉害吗?”
      唐是由衷道:“厉害。”
      “哪里厉害。”刘伯温。
      唐是:“听不懂。”
      夏生心道这什么跟什么呀!听不懂便是厉害了?
      不想刘伯温点头赞许道:“嗯。因为他念过书。”
      夏生:“……”
      唐是问:“念了多少?”
      “一辈子。一辈子都在念书。”刘伯温道,“所以说,光凭念书,是成不了大人物的。明白了吗?”
      唐是道:“可怜。”
      夏生仰头望天。
      那先生确实是可怜,被气走了不算,这边人还在埋汰他。
      刘伯温:“知道怎么办了吗?”
      唐是苦思。
      应该怎么办?

      若是韩庸在,直接便上手打了。
      之前唐是不知道什么是银子,出门拿了个馒头便走,结果叫人揍得鼻青脸肿,满身狼狈。
      韩庸来了,便是一句:“谁人打的你?”
      唐是抬手一指。
      韩庸又问:“打了几拳?”
      唐是说不知道。
      韩庸:“那就凑个整,不把人打死了,来个十拳。”
      莫说十拳,五拳下去,那人已经挨不住,开始跪地求饶。
      韩庸给他拎了个个儿,叫他对着唐是磕头。什么时候说停,他才敢停。
      周围几个,愣是没人敢出声。
      韩庸道:“韩爷做事,就是简单。”

      唐是顿有所悟:“以牙还牙!”
      刘伯温道:“打得过才打。打不过就要说理了。”
      夏生:“……”
      少爷,误人子弟啊这不是。
      唐是甚有同感:“对!”
      韩庸也是这么说的。
      一切的决策,都建立在打不打得过的基础上。
      拳头硬,才是真道理。
      刘伯温下结论:“所以打不过人家了,不能说不过人家。要多念书。”
      唐是点头。
      他觉得人生目标一下子就明朗了。
      刘伯温道:“今日先记一句。纨绔不饿死,懦冠多误身。意思是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却死了。下次有人骂你,你就这样骂他。”
      唐是点头。

      他终于觉得刘伯温亲近起来。发现他也是个讲道理的人。
      此前他觉得这人高高在上,不可理解。
      他一定是个聪明人。
      “这世上聪明人太少了。聪明还得识趣,那样的就更少了。聪明识趣,又晓得变通的,才叫聪明人。”
      韩庸说:“往后,韩爷你找个聪明人给你做先生。韩爷就替你打打人。你指谁韩爷给你打谁,看谁还敢欺负你。”
      刘伯温就是韩庸给找的聪明人吗?
      可他为什么又重新找了一位先生呢?

      既然先生走了,今日也没什么好学的了。
      刘伯温打发他随意去做什么,让杨叔再去找一个。
      杨叔道:“那夫子,不过是看小少爷不过眼,凭着他不发火,蓄意作难而已。简直是枉为人师。”
      “不必管他。胸无两点墨,还忿忿不得志。”刘伯温道,“有的他悔。”
      杨叔做管事许多年,不曾对诸事有过指手画脚,还是忍不住道:“少爷,许是老奴多嘴。我还是觉得,送小少爷去府学较好。实在不行,就近的私塾也是可以的。”
      刘伯温端了茶。
      那茶放置许久,已经凉了。不见热气,碧透清冽。
      他喝了下去,温凉的淌过心肺。口鼻间全是香气。
      “也可。”刘伯温道,“就近找个私塾吧,不要太远。先生也不需要太好。”
      杨叔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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