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不良缘》彭小仙

17、第17章

　　徐文在家里收拾了一天，将要带去薛家的礼物准备妥当，又得了薛亮的回信，定下明日一早就去薛家。

　　按照往常的惯例，是要在薛家吃晌午饭的。因徐文要与薛亮商量事，所以这次他特地与妻儿说了，吃了晚饭再回来。

　　徐锦绣倒是无所谓，正好让她呆在薛家老夫人跟前多给小徐氏上上眼药。

　　隔日清早，徐文便赶着车出城，一路往薛家去。

　　路上他对在车尾看东西，谨防礼物掉下来的徐锦绣喊道：“昨儿你说的事儿，我已经同东湖的梁掌柜说过了。到时候你同兮兮一道去便是。位置是在顶楼的雅间，原是两个人的座儿，收拾了下，四个人许有些挤。”

　　徐锦绣“哎”了一声，谢了父亲。元宵那时候，人人都要出来玩，东湖又是城中绝佳的赏景之处，好些的早就叫人订走了。现在还能再加座已是不易。

　　这回在东湖搭戏台子的戏班，听说是从江宁过来的，台柱唱腔一绝，怕是周围的位置都卖光光。现在能有座儿，梁掌柜已经很给徐文面子了。

　　薛家地大宅大，打老远就能望见他家高楼的塔尖尖。原本是没有这塔的，后来城里头时兴在家里头建个高塔眺望景色，薛家也就跟着建了一个。但用的次数不多，唯恐人从上头掉下来摔死。

　　徐文一家又走了很长一段路，直到两边属于薛家的田地走尽了，这才到门口。

　　“都下来吧。”徐文催着夏氏母女从车上下来，对等着门口的薛亮笑道，“等了老久吧？也不怕外头冷风吹病了。”

　　薛亮的两只手都拢在袖子里，不住地跺脚，显是有些冷。“没什么，我又不大上城里去，难得见一回。再说了，我可是主人家，哪里能不等你。”说着又把手从袖管里抽出来，去给夏氏帮忙，“弟妹，这个看着就重，我来。”

　　夏氏冲他笑了笑，由着他帮忙，自己去后头帮着女儿一起搬。

　　徐家阿爷虽然婚前不乐意女儿与薛亮，但婚后，对这女婿还是很欢喜的。每年都叫薛亮趁着小徐氏不在家，上自己家里去吃老酒。

　　薛亮虽不怎么做正经事，但为人有股豪气，家中有钱，出手也大方爽快，酒肉朋友是不少，但交心的没几个。他心里也有数，别人怎么待他，他也怎么对别人。

　　每回上徐家去，薛亮必定两手提满了礼物，好像他照旧是徐家女婿一样。对几个弟妹的称呼也没变。

　　徐锦绣对这个小姑父心情还是蛮复杂的。她不大喜欢不做事的人，但对薛亮该尊敬还是敬着。

　　同时还觉得薛亮挺惨的，摊上自己那小姑姑。听说义绝了那么些年，两个人还有些不清不楚，说不准哪天就又去复婚了。

　　徐锦绣从薛亮和小徐氏身上学到了一个很深刻的道理。纵然婚前再爱得你死我活，天崩地裂，如何郎情妾意不可分，到了婚后过上柴米油盐的琐碎日子，还是会被现实生活所磋磨得半点爱情都不剩。

　　薛亮见东西太多，又从家里招呼了几个小子一起把东西搬完。趁着徐文赶车进去的时候，他凑到徐锦绣的身边，从腰间摸出个东西来塞过去。“今岁绣姐儿就及笈了吧？到时候笄礼我必是要去的，不过这个有些显眼，人前拿出来不好看，你先自己收着，回头我再拿个普通的应付着。”

　　徐锦绣眨巴着眼睛，偷偷开了盒子看，见里面是拇指大的一颗南珠簪子。簪顶就一颗光滑圆润的南珠，半点坠饰都没有，简单大方。底下簪杆是用白银打的，拿在手上沉甸甸，用料非常厚道。

　　徐锦绣以前就知道读过几年书的薛亮品位好，没想到挑东西还真的不错，当下对他又刮目相看了几分。“那我就不客气啦，谢谢薛叔叔。”

　　夏氏轻轻拧了一下女儿的嘴，“这怎么好意思，太贵重了。”又压低了声音，“叫你姆妈晓得，怕是又要同你置气了。家里的女孩儿有没有这个？回头仔细小辈说你胳膊肘往外头拐。”

　　薛亮笑呵呵地挠头，“同他们有什么干系。”买簪子的钱，是他靠了徐文这棵大树赚来的。更何况昨日徐文的帖子上大略讲了今日来要商量的事，往后他靠着兄弟的事儿还多着，何必计较这些。

　　薛亮蹲下身，看着对簪子爱不释手的徐锦绣道：“绣姐儿欢喜？欢喜就好。”他指着顶上的南珠，“我跑去武林城里看了好几家，都没这个大，也没这个亮。”

　　身后的脚步声传来，薛亮的耳朵一动，赶紧让徐锦绣将簪子藏起来。“莫要叫你阿爸瞧见了，回头……”

　　徐文步子迈得大，此时已是听见了后半截话。“回头什么？”

　　收了重礼的徐锦绣笑眯眯地道：“薛叔叔说他没个闺女给做鞋袜，让我回头做几双好的给他，好叫他在薛家的叔叔伯伯面前显摆显摆。”

　　薛亮吓得一头汗，听徐锦绣这般说，当即默认连连点头，“是、是这样没错。”

　　徐文哪里会不知道女儿女红，嘲笑道：“就你那手艺，拿出来叫人笑话才是真的。”

　　徐锦绣气得上去在父亲的新鞋面上踩了一脚，又笑嘻嘻地飞快逃到薛亮身后躲起来。

　　徐文没好气地拍拍鞋，“进去给老夫人磕头了。”

　　徐锦绣跟在父亲和薛亮身后，扭着身体不让夏氏拧自己，一路欢脱到薛家正堂前，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门口一堆孩子跑来跑去地打闹。

　　薛亮抽空抓住一个，“差点摔了，也不仔细点。”

　　那孩子嘻嘻笑着，“谢二十三叔。”

　　嗯，薛家为了听起来好听，是按全族的大排行来算的辈分。他们家几乎没有在外头的人，全都聚在一块地界上，隔壁就是亲戚，天天见面叫着，也不会记岔。

　　徐锦绣抿了抿嘴，忍住想笑的冲动。

　　薛家再往下几辈，怕是连一百零八叔都出来了。

　　刚好凑个数，上梁山去。

　　进门之前，夏氏还特意低声叮嘱，“你仔细些啊，别给我没正形。”

　　徐锦绣抿着嘴，点点头，，规规矩矩地给薛家的长辈们磕头拜年。

　　然后收获了一大堆的红包。

　　长辈多，也是有好处的。比如过年收红包，收到手发软。

　　徐锦绣腰间的绣囊都放不下，最后只能把几十个鼓囊囊的红包的交给夏氏保管着。

　　深受前世那句“红包给我，我替你管着”，之后却没了下文的影响。徐锦绣在交给夏氏时，一脸严肃，“都是我的私房啊，姆妈可不能惦记。”

　　夏氏把红包仔细放进绣囊里，嗤笑，“稀罕。”然后就忙着自己发红包了。

　　有来有回，再来不难。徐锦绣是红包拿到手软，夏氏也是红包发到手软。

　　徐文早就拉着薛亮不知躲去哪里了。这种比较娘们儿的琐事，在他看来还是交给妻子比较合适。他是家里的顶梁柱，自有旁的要紧正事办。

　　夏氏发完红包，已是一头汗，整个人都感觉虚脱了。方才围着她抢红包的孩童都已经散了。她瞪着身边吃吃笑着的女儿，“还不快点过来扶着我坐下。”

　　薛家老太太心疼夏氏，她说话掺着武林城郊外特有的口音，徐锦绣听着有些费劲，这么多年下来还没习惯。“徐家媳妇累了吧？快歇歇，尝尝这糖茶，我亲手泡的。”

　　说是糖茶，其实就是白开水加糖。不过这时候白糖难得，一碗茶看着清汤寡水，其实值钱得很。

　　这就怪不得薛家老太太特别点出来了。还是她这个老人家亲手泡的，可见她心里有多看重徐文一家子了。

　　夏氏自然接了这茬，郑重谢过了薛家老太太，把人老太太哄得张大了没牙的嘴，指着夏氏朝身边的大儿媳妇道：“你瞧瞧，城里人就是不一样。这说话，这声音，这样貌，这身段，啧啧啧。就是同我们不一样。”

　　这样的话，每次夏氏和徐锦绣过来都要听一遍，耳朵都起茧子了，面上还要装作心虚，嘴上得说压根没这回事，商贾人家哪里能和坐享天伦的老太太比。

　　一番客套话，你推过来我推过去，没有个十七八遍，薛家老太太心里就觉得不够过瘾。

　　等嘴说干了，这才只算过了第一轮罢了，后头的还没来。

　　趁着空档，夏氏松了一口气，赶紧往嘴里灌茶润润喉咙，做好准备迎接下一波。

　　徐锦绣发觉自己袖子被人扯了一下，低头去看，见一个没什么印象的小姑娘怯生生地拉着自己。“姐姐的衣裳真好看。”

　　小女孩生得粉雕玉琢，身上穿戴也丝毫没有什么地主家的俗气，倒是有几分像武林城中读书人的女儿。

　　这引起了徐锦绣的好奇。她弯下腰来，逗着孩子。“你是谁家的呀？我先前儿怎么没见过你？”

　　小姑娘脸红了一下，一句话都没说，飞快地跑走了。跑到门口的时候，叫门外突然伸过来的一条腿给绊了一下，摔在了门槛上。小孩子的脸嫩，一下子就给磕破了。

　　徐锦绣赶紧上去把人扶起来，取了腰间垂下的丝帕给她捂伤口。

　　坐在上首的薛家老老太太本还打算接着来下一发，此时却满脸的不高兴，“日日就知道出幺蛾子，不是摔了就是跌了！”

　　徐锦绣咬了下唇，没搭话。她用余光环顾四周，发现也没有人走出来将这孩子抱过去哄。

　　莫非这孩子的父母不在这里？可今日不是薛家所有人都在这正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