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你所未知的那一日》林清时

28、手冢国光004

　　瞄了一眼屏幕上几乎没有下限的绿线，手冢关掉窗口，这仿佛预示着一场浩大的股市灾难的来临。在前两个月里净赚超过20%的手冢手上的几个账户的增长也开始艰难起来，手冢在今天果断地出手了两支前景堪忧的股票。股市收盘已经半个多小时，这个时间同事们陆陆续续准备下班，手冢经过藤川亚美门外，不经意的一眼，让他觉察到前辈深重的忧虑。

　　从未在她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实际上藤川亚美并没有什么表情，然而手冢内心隐隐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敲了敲开着的玻璃门：“前辈。”

　　藤川亚美的视线短暂地从屏幕上移开，看到手冢微微抽动了一下嘴角，最终还是没能扬起微笑：“手冢，该下班了。”

　　“是，前辈……有什么问题吗？”藤川亚美摇摇头，很快选了关机，把桌上的化妆品和笔记本快速扫进包里。

　　九川实业，这支股票是许多同事重点关注的，在这场灾难中受创尤其严重。手冢手上暂时没有这支股票，但是他每天还是会习惯性看几眼，极其反常地，这支股票出现了反弹的迹象。手冢看着当前交易情况，将近10万手等待买入，手冢蹙眉，上周九川实业因为贷款逾期收到法院传票，九川实业前两季度的报表显示这家公司从今年春天过后经营情况就十分的不乐观，加之大盘形势不佳的影响，九川实业的股价短短一周内下跌50%。而在手冢印象中，这两日并没有出现足以扭转乾坤的重大利好。

　　手冢迅速登入股票论坛，《迹部财团或将收购九川实业东京分社》标题醒目，不停增加的回复使帖子始终保持人工置顶。自己手上毕竟有着一个迹部财团的账户，九川实业资产庞大，收购其分社必是一笔巨大交易，而迹部方面竟然没有给他透露过任何信息。手冢第一时间怀疑消息的真实性，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决定向迹部询问一下情况。

　　九川实业股价以比下跌的时候更快的速度飞涨。手冢路过藤川亚美门口的时候，果不其然见到前辈的脸上多出了一点轻松的笑容。手冢心里“咯噔”一声，藤川亚美从办公桌前抬起了头，望着学弟笑了出来：“手冢，一起喝杯咖啡吗？”

　　“迹部财团收购九川实业东京分社的消息，网上传得沸沸扬扬。九川实业的股价也在迅速回升，前辈手上有这支股票吗？”

　　藤川捧着咖啡杯的手顿了一下，从容喝了一小口咖啡，将杯子放回桌面：“是呢。”

　　“我的手上有一个迹部财团的账户，前辈知道的吧？”

　　“所以呢？”藤川一摊手，目光定定看着眼前的人。手冢沉默。良久，藤川苦笑了一声：“手冢，你知道我们有多少资金在九川实业上吗？如果无法挽回这笔损失，我们所的信誉……手冢，你的经验太少，在这个行业里要成功，无可避免地要用到一些特别的手段。”

　　手冢看着杯子里咖啡冒出来的热气：“前辈，这次的操作，不是太容易了吗？”

　　太容易了，藤川眼睛微瞪：“手冢，真是敏锐啊。我们所有特许金融分析师资格的不超过十人，很快你就会超越我了，坐到更高的位子上。我一点都不怀疑，手冢你会做得比我更好。但是，手冢君，企业之间的利益关系，比书本上的金融知识复杂得多。”

　　藤川被带走是三天后的上午，那天正好是周五。忐忑了一周的心情在这天上午被验证，手冢看到三名警察跟在前台的身后走进公司，几乎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上的工作，好奇地站起来张望。前台小妹局促地走到藤川亚美的办公室门口，叩响房门。

　　“请进。”藤川亚美的声音依旧从容而充满魅力。手冢无法想象，当办公室门打开后，看见门口穿着警察制服的三个高大男人的时刻，藤川亚美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很多人好奇地挤到了办公室周围，但是手冢并不想走过去。

　　藤川亚美走出来的时候是镇定的，仿佛即将被带走的人不是她。觉察到手冢的目光的她，抬头看了过来，视线越过办公室一层一层的挡板，露出一个与往常别无二致的笑容。

　　藤川亚美和警察低语了两句之后，穿过几排办公桌朝手冢走来。隔着一张办公桌，她站在手冢对面，说：“今天的便当在冰箱里，手冢你认识我的便当袋，如果有人愿意，请代我吃掉好了。还有，请给我妹妹幸子打个电话，让她来收拾一下我的东西。我想我很快就可以回去的，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请代我宽慰一下父母。”

　　手冢面对藤川，露出难得的微笑，也许这样最可以让藤川放心：“请交给我吧，我会陪着他们一起等前辈回来。”

　　和藤川亚美一起被带走的还有两位主管与一位高层，以及一名基层员工。手冢并没有很准确的第六感这种东西，但是他可以推断出，藤川亚美这次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回来。类似的暗箱操作在股市上绝不鲜见，经理人因此被警察传唤，只能说明有人在背后操纵这一切，而这样一来，对方绝对没有那么容易放弃他们的目标。

　　下午收盘后公司召开了紧急会议，从会议室走出来的时候，手冢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晚上七点。手冢随着人流朝办公区走去，他们的办公区在公司的另一头，经过前台的时候，看到一个年轻女孩垂着头坐在沙发上。

　　“幸子小姐。”手冢的脚步落在她的面前。

　　藤川幸子抬头，抱着手包慌乱地起身：“手冢……君。对不起，我来的时候你们已经在开会，只好在这里等着。你说姐姐要我来收拾东西？姐姐到底去哪里了？”

　　电话里手冢并没有实话实说，他怕藤川幸子一时紧张将消息透露给父母。这时他看着藤川幸子紧张的目光，一字一字道：“因为涉及到一些违法操作，藤川前辈被警察带走调查。”藤川幸子的眼睛骤然瞪大，“藤川前辈很担心，如果你们的父母知道这个消息——”

　　“我、我明白了。但是，事情严重吗？姐姐什么时候能回来？”

　　手冢摇头，沉默。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攀着藤川幸子的脊背而上，冻得她脑壳发凉。“公司决定暂停藤川前辈的职务，所以请你来把她的东西收拾一下。藤川前辈还会回来的，也许……一两年后。”

　　“一定会被判刑吗？”

　　手冢不语。

　　藤川幸子不安地低下头：“那么长的时间，总不可能一直瞒着爸爸妈妈吧？”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愿意代藤川前辈向伯父伯母解释。”

　　藤川幸子踌躇着说：“那么麻烦你了，手冢君。对不起，本来应该由我去说明的，但是……是我太没用了。”无法开口，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告知刚刚退休准备着享受剩下来的人生的父母，这样一个噩耗。

　　藤川亚美在这家公司从业将近十年，她的东西相当不少，厚重的书籍摆了满满一书柜。手冢帮着藤川幸子来回搬了四五趟，藤川亚美留下了汽车钥匙，但是藤川幸子不会开车，手冢将东西挪到自己车上，后备箱和后座被全部装满。

　　“那个，手冢君，能麻烦你抽个时间把姐姐的车开回去吗？虽然爸爸会开车，但是……”

　　手冢收下藤川幸子手里的钥匙：“没问题。”

　　已经过了下班高峰，藤川亚美的家有些远，但是托路况的福，四十分钟后手冢的车就停在了藤川家门口。那是一幢外表毫不起眼的两层民居，拥有藤川亚美这样一个活跃在金融领域的优秀女儿，对这样的家庭来说也许是莫大的荣耀。但是这份荣耀还没来得及惠及整个家庭，就将随着藤川亚美一起落入冰冷的监狱。

　　听着背后的门关上，手冢松了一口气。他并没有看起来的那样镇定，他甚至想，如果藤川老先生拍着桌子骂人或是藤川太太抹着眼泪哭诉的时候，自己该怎么退场。所幸担心的情况都没有发生，藤川老先生有着和长女一般从容镇定的气度，藤川太太难过得坐在角落里不停地抚摸宠物犬的毛发。

　　也许这比骂出来、哭出来更难受，但至少对手冢来说，情况比较容易控制。

　　背后的门刚刚关上，就传出了女人啜泣的声音。藤川幸子木然看着面前的门，手冢不敢擅自离开。忽然，藤川幸子发出一声叹息：“姐姐是他们的骄傲，唯一的骄傲。如果我能有用一点，也许他们就可以不必这么伤心……”

　　“幸子小姐……”手冢唤了她的名字，藤川幸子抬头仰视着面前高了一个头的男人，可是过了很久，手冢再度开口的时候，却只有冰凉的三个字，“对不起。”

　　藤川幸子疑惑：“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

　　“因为……”本来，他应该给他们一点安慰的。可是，果然他是做不来这种事的吧。如果是不二在就好了，手冢难过地想道。

　　藤川幸子苦涩地扯了下唇角：“我们走吧，太晚了，手冢君。”

　　向藤川幸子道别后，看着她走向自家的方向，手冢才启动车子。手机突然响起，手冢按下电子屏幕上的接听，接通蓝牙，迹部的声音在车内响起：“本大爷听说那件事了。你没受牵连吧，啊嗯？”

　　“没有，否则我现在大约无法接听你的电话。”手冢停了一下，“迹部，如果可能的话，能请你帮个忙吗？”

　　“救人？”迹部瞬间领会了手冢的意图，“不是本大爷不想帮你，事情已经到了政府那边，财团还能跟政府作对吗？这件事，一定有人在背后搞鬼，你是知道的吧？”

　　手冢无奈地回应：“啊。”手机里迹部“哼”了一声，没有下文，却意犹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