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课文内容有奖竞猜》霜桑叶

11、桃源(十)

　　简小楼眸光一亮，她把结论飞快地和潭霜说了。这已经基本上敲定了陶渊明叔叔就是一个打酱油的。他来了，又走了，写了篇文，之后继续逍遥自在，桃源村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发生，他估计一概不知。

　　而刘子骥，如果他来了，就留下了，好像有点说不通。而他来了，又走了，又来了，结果桃源村团灭了，就合理得多。

　　陶渊明和刘子骥被安排在简小楼她们住过的偏房里，她们光明正大地听了一会儿，发现他们聊的内容都是对桃花源的惊叹和一些文绉绉的事情，也就放下了心，至少现在一切正常。

　　“我们去祠堂看看吧。”简小楼建议道。现在她们的情况，正好可以幽灵一般穿过祠堂的门，也许现在的祠堂能解开一些秘密。虽然简小楼很想留一个人在这继续监视刘子骥，以防错漏重要信息，但她还是有点怕……潭霜一人去她也会担心，那还是一起行动好了。

　　夜晚的村庄分外宁静，除了偶有母鸡轻轻的咕咕声，连狗吠都甚少听闻。毕竟小村子，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连狗都不警惕。

　　“听说动物们能看见灵体。”简小楼路经村长家狗窝时说，“不知道阿黄能不能看见我们。”

　　“你可以走过去试试。”潭霜很无语。

　　简小楼嬉笑着摆摆手:“正事要紧～”

　　浓郁的夜色下，祠堂虽没废墟中那么惊悚，但依旧肃穆。

　　两人相视一眼，牵着手穿过了祠堂大门。

　　简小楼做了心理准备，因此见到祠堂内灯火通明时没有太多的意外，只是很惊艳。祠堂依旧是祠堂，只是许多红烛安放在造型别致的铁架子上，高低错落，微红的烛火透着融融暖意。

　　手边就有一个百鸟朝凤的烛台，或娇小或优雅的各式鸟儿齐飞，簇拥着当中展翼的凤凰。烛台镀了金，但有一处断裂露出内里的金属光泽来。

　　简小楼一时判断不出这是青铜还是铁制品，但从精湛的工艺上来看不像秦朝的古董。其实从易梓笙的服饰上，她早有猜测族长可以自由离开桃花源。而且细想起来，易梓笙所用器具皆精美无比，即便在魏晋也应该是贵族用品。

　　总之，易梓笙身上还有很多谜团，正好可以问问。

　　简小楼坦然与香案前站着的青年对视，随意但不失礼貌地说:“深夜造访，打扰易族长了。”

　　“无碍。”易梓笙微微点头，取出三个蒲团摆开，礼貌地做了“请”的手势。

　　简小楼和潭霜盘膝坐了，正要开口，便听易梓笙问:“不知两位姑娘从何而来？”

　　简小楼愕然，脱口而出:“你不认识我们？”

　　易梓笙微微错愕，又仔细看了她们两眼，缓缓摇头:“应当是不曾见过的。”

　　心念电转间，简小楼已经有了一些猜想。她以为在这里会看到以前的易梓笙，然而方才她见青年看得到她们，就以为是其实是GM易梓笙，现在想来，应该是易家人有特殊的能力。

　　简小楼犹豫着要不要说实话，便见易梓笙温和地笑了笑，带着点年轻人的欢快。那笑容的确是和历经沧桑的魂魄不一样的。

　　“时常有游魂来这里，与我聊天解闷。不过女孩子倒少见。”

　　简小楼面上维持着微笑，问他:“你不能离开祠堂吗？”

　　易梓笙缓缓摇头，目光落在屋内静静燃烧的烛火上:“开门或会惊扰它们。”见她们不解，易梓笙便解释，“这里每一簇火苗都代表一名族人，开门受了风可就糟糕了。”

　　简小楼讶然，有些不可思议地环顾周围，的确是有两百多的蜡烛，这让她想起了诸葛孔明的七星续命灯。她的目光落在香案的青铜油灯上，豆大的火苗看起来弱不禁风。

　　易梓笙微微一笑:“嗯，这盏油灯代表我。”

　　“你在占卜吗？”简小楼又注意到香案上四裂的龟甲。

　　易梓笙的笑容一僵，很快蒙上了一层忧郁，他轻轻拿起龟甲，叹息道:“村子怕是气数将尽。”

　　“怎么说？”简小楼连忙追问。

　　易梓笙不肯说，只是摇头，神情悲戚道:“易家传承竟止于吾手，笙无颜面见先祖！。”

　　简小楼心里无奈:大哥你当年只会感慨吗？我觉得还能抢救一下的！

　　具体的缘由易梓笙不肯说，不知道是不能说还是觉得和她们不熟。夜聊最终没有得到多少有价值的信息，简潭二人辞别族长后先去看了看熟睡的陶大叔和刘大叔，见他们四仰八叉睡得很毁形象但也很香甜，也就回屋去了。

　　第二天，跟着两位大叔看他们走家串户。

　　第三天，跟着两位大叔看他们体验农家乐。

　　第四天，跟着两位大叔看他们吟诗作对。

　　第五天，跟着两位大叔看他们……辞行。

　　他们走了，什么都没发生。

　　而他们走后，简小楼她们依旧是旁观者，即便离开，夜里村子也不会变成废墟。她们和GM易梓笙失联了。

　　于是日日夜夜窝在祠堂，看着易梓笙日渐消瘦——真的是肉眼可见的憔悴，连深邃似含着星辰的眼眸都仿佛蒙尘的宝石，黯淡无色。

　　手心的数字掉下二十，转眼又只剩十五，再看就只剩下十一……

　　简小楼和潭霜抱膝坐在墙角，忧虑地看着香案前的青年弓着身咳嗽，一声声剧烈得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帕子红了一块又一块，安静下来又是气若游丝，仿佛随时都会咽气而去。

　　虽然易梓笙能看到她们，但她们依旧碰不到他，面对他日渐恶化的身体情况，除了言语安慰外毫无办法。

　　易梓笙依旧没有告诉她们劫数是什么，简小楼隐约能猜到一些，可能是易家有什么特殊的神器或能力引起了朝廷的关注，比如代表村人命数的油灯。而易梓笙如今在做的，是以自身为代价来改变所有人命数，或许不能说是改变，只是推迟罢了。

　　简小楼告诉他，死守不如主动出击。但是易梓笙摇摇头说他不能离开，非常固执，也许其中还有什么缘由。

　　“咳——咳咳——”易梓笙突然支起身来，看向祠堂红门的目光哀戚，“他们来了……”

　　简小楼倏然起身，神色担忧地劝说:“我们出去看看……你……保重身体啊。”

　　易梓笙扶着香案，低垂着头。简小楼刚迈步又突然顿住——

　　他哭了……

　　一滴一滴的泪水砸在宝蓝的长衫上，洇湿一片。

　　简小楼拉着潭霜一言不发地穿过了大门，心中无声地叹息。他为了族人殚精竭虑，终究抵挡不住天命。

　　刚走出祠堂的时候，她们几乎以为是易梓笙算错了，村子祥和，桃花芬芳，村人忙碌而知足。

　　然而很快，盔甲的摩擦声渐近，村人困惑地看向村子西边，不多时便有三百人的整齐方阵拥着一身豆绿官服的官员走进村子。

　　村人很有危机感地握紧了手上的农具，谨慎地聚集到一处。

　　简小楼她们一开始离得有些远，没听清那位官员说了什么，但从后半段也能听出来，不是来抢东西的，也不是来征税的，而是来征丁！

　　老村长被莲姑和英娘扶了出来，恭敬地和官员说:“祖上有训，明令易家子孙不得出仕与参军。”

　　那名官员“哼”了一声:“你们易家就是些窝囊废！从秦时就当逃兵，守着一身异术不愿效命朝廷，你们祖上就教了你们怎么明哲保身弃世人于不顾吗？！”

　　“不敢不敢……只是……”老村长战战兢兢地想要解释，官员却不愿意再听他废话，粗暴地一把推开他，直接下令:“都抓起来！”

　　混乱的打斗中，训练有素的军队显然占据上风，村人起初还以防御为主，偶尔出声希望止战。但士兵则出手狠辣毫不留情，稍有反抗便下狠手。

　　“留三五壮丁，妇孺留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留下妇女孩童，但肯定不是好事。面对不断倒在刀下的村人，简小楼难以承受地别过头去，眼眶中泪水四溢。

　　“要不你先回祠堂吧。”潭霜拍拍她的胳膊轻声安慰。平常与村人交流一贯是简小楼出面的，她比潭霜更熟悉他们，即便早就给自己灌输他们已经死了的念头，如今眼睁睁看着他们化为刀下亡魂，依旧揪心痛苦。

　　很快，青壮年只剩下三个，一个是熟悉的木匠易罗罗，另外两个没有深交，但对她们也分外友好。妇孺并没有都活下来，英娘抱着腹部中刀的莲姑痛哭不已，她三岁的小儿子在一旁凄厉地哭喊着:“奶奶、奶奶！”

　　简小楼忍不住走近战场，阿囡晃着医师的胳膊，抓着一把青草往他汩汩流血的心口上按，撕心裂肺的哭声令人肝肠寸断:“爹爹你都流血了！爹爹！爹爹你快止血啊！爹爹你醒醒……”

　　简小楼的手虚虚地搭在她的头上，泪水滑落:“阿囡乖……不哭了……”

　　“爹爹你不要丢下囡囡啊……爹爹……”

　　官员挥了挥手，不耐烦道:“好了好了，剩下的人都带走！”

　　这时一跪在丈夫身侧哭嚎不已的妇人突然拔出丈夫胸口的刀，趁着士兵尚未反应，疾步上前，泪痕满面的脸上满是决绝:“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刀身没入被抓村人的身体，同时另一把刀穿过她的胸口。她踉跄退了两步，握着胸口的刀刃泣不成声:“大哥……一路走好……”

　　易罗罗当先反应过来，猛地挣开抓着他的两人，同时抽出一人腰间长刀砍向身边的同族，伴随着悲愤的一声怒吼:“柴兄一路走好！”

　　士兵涌上前去试图制服他，然而他仰天长笑，迸发出最后的力量排开众人，抽出长刀狠狠送入自己的腹部，含着鲜血的话语模糊而狂野:“不会得逞的哈哈哈哈！”

　　这一切的发生只是电光石火间，简小楼瞪大了眼目睹这一切的发生，很快，剩下的妇女纷纷抽刀自尽。英娘的面容被血泪糊花，她颤抖着抬手掩住小儿子的眼睛:“小宝乖……不疼的……乖哦……别哭……”

　　简小楼泪流满面，不敢再看，直到士兵嚷着:“那边还有个小的！快抓住她！”

　　阿囡不知所措地看着朝她蜂拥而至的士兵，突然往地上一蹬掉头就跑。简小楼慌忙转头要跟上她，却听到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回头只能看到女孩软软倒下的身体，与树上黑红的血迹……

　　没有了……一个都没有了……

　　简小楼怔怔地看着满地尸骸，耳边只有官员逐渐远去的咒骂声，以及挨个补刀的士兵的牢骚。

　　“小楼。”

　　潭霜叫了她一声，简小楼抬起头来，看到远处祠堂大门敞开，易梓笙站在门口，而身后的祠堂内，空荡荡的没有一丝烟火。

　　简小楼踉跄地朝阿囡跑去，潭霜用袖口擦着眼泪，哽咽道:“烛火都灭了。”

　　简小楼摸到了阿囡残余的体温，温热的鲜血染了她一手。她温柔地摸了摸小丫头脑袋上的短毛，细细软软的触感，让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她时天真的模样。

　　即便早有了心理准备，但当事情血淋淋地在面前发生时……沉重与哀戚依旧压垮了她的内心。

　　*
　　倒计时五天。

　　简小楼给老村长洒上最后一抔黄土，沉默着将一坛桃花酿浇在坟前。

　　“谢谢。”

　　简小楼摇摇头，头也不回地问他:“你要烧了村子吗？”

　　“是。”

　　简小楼又说:“冒昧问一句，易家人，有什么特别的吗？”

　　“能梦到未来。”

　　“那……为什么他们没有防备？”

　　“都被封印着。”

　　“……谢谢。”

　　*
　　倒计时四天。

　　简小楼和潭霜站在新栽的桃花树旁，看着光华流转的阵法内烈焰熊熊，唯有祠堂一处被金色光柱包裹。

　　大火烧了两天两夜，她们的简易茅屋则化为虚无。简小楼踩着焦黑的土地前往祠堂，格外漫长的路上，一点翠绿吸引了她的目光，她快步走上前去，却是一只散落在地的草蚱蜢。

　　她们将草蚱蜢送给了村里的孩子，如今，不属于幻象的一切都被完整地留了下来。

　　简小楼眼眶又有了湿意，耳边却有潭霜吃惊的声音:“触须……被烧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