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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坠落曲水 ...

  •   知微陷入自己内心魔障不得开解之时,枕上睡着的林简越发地挣扎起来,垂在身侧的手在褥间不住抓握,将车褥白色的布料揉作一团,呼吸渐渐急促,不过片时额上便密密地出了一层汗迹,昏暗的车内泛着一层明亮的水光。
      知微感觉他如此这般实是煎熬,便伸掌在他肩上推了一推,唤他起来。

      林简仓促睁眼,待看清面前之人时,满面皆是仓皇,“……我睡着了?”抬袖去拭额上汗渍。
      知微点头,“方才我们在驿里歇脚,见你睡得正熟,便不曾喊你。”说着便探手将那只布套子拿了过来,因着保温得宜,水囊和饼子都还是热的,她便将水囊取了出来,递到林简面前,“饮些水吧。”

      林简在车壁上撑了一下方才坐起来,起身时见身上薄毯滑落,便愣了一下,拾在手中看了一时,“我只记得在给阁中写复函……是小姐与我盖的?”
      知微不以为意,点头道,“上车见你歪在那里,怕你抻着颈子,便扶你睡了,下回躺好再歇,不然醒来肩膀疼。”又朝那水囊努了努嘴,“不喝么?”

      林简拔了水囊塞子,仰头喝了几口,便又按了回去,唤她道,“小姐——”
      知微打断道,“你镇日小姐来小姐去的,也不嫌烦么?以后叫我微微吧,这天底下这许多小姐,你这一声还指不定是叫谁呢。”

      林简愣了一下,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微微……”他初初醒来,嗓音里含了三分沙哑,唤这一声时,又和了几分气音,说者无心,听者却莫名的不好意思。
      知微几分尴尬,却也不好不应,便问他,“怎的?”

      林简摇头,轻轻笑道,“只是试一试。”
      知微无语道,“这有甚么好试?难道你叫我,我会不理你么?”便从布套子里取了热饼出来,递给他,“吃一些,还是热的。”又起身道,“听他们说你这几日都不曾睡,吃过东西便再歇一会儿,我走啦。”

      林简撕扯饼子的动作便停了下来,“你去哪儿?”
      “去骑马,车里坐得憋气。”

      林简一时怔住,张了张口却不曾问得出来。
      知微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便道,“我瞧你方才做噩梦啦,便在车上陪你一会儿,现下既醒了,我便要走了。”

      林简冲口便道,“等一等!”
      知微便收回撩那车帘的手,回头看他。

      林简盯着面前这张晶莹秀丽的脸庞便觉满腹心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怔了半日方才恳求道,“陪我坐车吧。”
      知微摇头,“我不爱坐车。”说完也不叫车夫停车,自伸臂在车辕上撑了一下,轻盈地跳下地去。

      一路车行辘辘,太阳西沉之时到了曲水畔一处村落,县丞带着村内保甲出村二里迎接他们。那保甲向林简禀道,“连日皆在召集乡民修整各户房舍,如今已经很有些成效,各家各户均已打整起来,住人已是无碍,再过两日便开始翻整村间田地。”
      其时林简正立在村田旁边,暮色中负手而立,只道,“过了水的屋子记得每日灭虫,不可偷懒,若引发疫情,唯你等是问。”

      那县丞躬身行礼,大声称是,想了一想又进言道,“县里遵大人钧令,役工每日三餐,每餐三个窝头,只是如今赈粮紧缺,下官以为,可以稍作减少……”
      保甲面上现了一言难尽之色,想要驳回却又不敢,只得强行忍了,却见那位林大人转过身来,向那县丞讥讽道,“这位父母官大人,一餐三个已是最少,再减的话,若有饿死之事,是否由你这父母官儿与人赔命?”

      县丞一窒,忍了半日不服气道,“每餐便是减上一个,又怎会有饿死之事?”
      林简本不待理他,转脸见知微立在一旁听得很是认真,便改了主意,“人人家中皆有嗷嗷待哺之子,父母官若不曾与人放过粮食,便少说几句吧。”他说到此处停了一停,又道,“却是本官所言有失了,曲州父母官们皆是戴罪办差,如今瞧来,大人这罪是戴了,差却不曾办好,以后这父母官的职责,还是不劳烦大人了。”

      保甲听着极是解气,却不敢作声,抬头见那位林大人已经提步向前,便匆忙跟了过去,禀道,“村内住处皆不像样,命村里族长腾了一进院子,大人委屈宿上一宿吧?”
      林简点头道,“引本官到住处便不用你们管,明日一早,过来带本官去曲水查看河防便是。”

      一行人便由保甲引着,入了村头一处青砖院落,保甲早早归整了吃食送来,尽皆被林简拒之门外,仍然让御林将携的干粮投入热水中煮了,众人分食。
      御林们多日劳累,吃过干粮便分头歇了。

      知微却仍旧精神抖擞,躺在枕上翻了半日烧饼,索性穿了衣裳起来,出了院子,向村民问清方向,便沿着村间小道往曲水方向走去,走了一气果然见眼前河水汤汤,正是闻名天下的曲水。水位已经降至中段,水流却甚是湍急,奔腾间有隆隆之声——光看曲水此时的模样,便知早前水患之时有多么可怕。

      知微刚踏上河岸,便见一株老垂柳下倚着一个人,因被树影遮了,方才竟不曾看见。那人见知微过来,慢慢站直身子,轻声道,“微微?”
      知微不由笑了起来,“早知道你要过来,便当与你一处。”两步迎上前去,左右看了看,皱眉道,“怎么一个从人也不带?若遇上强人又待怎生是好?”再遇上沙州那等悍匪,且等着做死呢……

      林简轻轻笑道,“强人也是有眼色的,这水后村落,连个鸡鸭都不见,来此做甚?”他说着便朝曲水方向指了一指,“曲水流急至此,水患来时,若河堤不能阻挡,两岸百姓皆不可幸免……”他停了一停又道,“若不能修好此堤,此行便无尺寸之功,我既来了,总要替曲州百姓断了这祸根。”

      知微见他说完便望着河水出神,便只得陪在一旁。两个人默默立了许久,忽听对岸有儿童嬉笑之声,夜色中渐渐看清一名老妪带着一个小孩子往远处过来。
      此处曲水连接两岸村落有一座桥,却因水患损毁严重。

      知微抬头看了那老妪半日,心中渐生不祥的预感 ,果然便见那老妪牵着小孩往石桥而去,知微提了一口气,大声制止道,“这位婆婆,此桥危险,不可从此处过河。”
      那老妪侧着耳朵听了半日,便也大声道,“无事,我们村中人日日都过的,这个女伢子——”她说着指了指手边的小女孩,“她阿爹阿娘都还没下工回来,阿弟割伤了腿,草药只这边草甸子才有,我便牵她去采了药……”一边说一边便拉了那女娃上桥。

      知微看了看夜色中巨蛟般汹涌奔腾的曲水,很是忧心,却见林简往前走了两步,她赶忙伸手拉他,制止道,“你别过去,这桥虽然破烂,总有着力处,万一真的塌了,我会轻功自能脱身,你却只能陪着掉下去。”又道,“再说也未必——”
      她那半句话未曾说完,便见那老妪足下一个不稳,便向侧边扑跌,桥栏早已是断了,老妪自腰以上半个身子悬在断桥外边,一只手抠着石桥面上一个凸起,堪堪稳住身形,看着尤其凶险。

      知微回头向林简道,“我去把他二人弄回来,你呆着别动。”说完便上了桥,匆匆赶到老妪身边,扳着肩膀拉她起来。
      那老妪受惊不轻,直起身便如得了话痨一般絮絮地说个不停,“今日必需得过河去采这个药啊,不然咱们阿弟血个不停,便要丢了小命,不能不去……”足下却又是一个不稳,仍要向下扑跌。
      知微低头看了一眼,皱眉道,“想是扭伤了,我扶你走吧。”又回头向那吓得直哭的女娃道,“莫哭,快些跟我过桥。”

      那老妪定了定神,便道,“无事,无事,我回去用这草药捣烂了敷上一敷,睡一觉便无事啦,多谢你这个闺女,人长得跟仙女儿似的,心眼儿也像仙女儿——”
      一句话未完,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知微回头便见那桥从中间儿又落了一大块石料,女娃立时吓得哇哇大哭,一步也不敢走。

      林简匆匆过来,向知微道,“你带阿婆过去,我去抱她。”
      知微深知此时不是耽搁的时候,索性伸臂将老妪环肩抱住,提气急纵,落在岸边扶她坐在树下,再回头时却见林简一手抱了女娃,已然绕过桥面破损处,正往这边来。

      她稍稍放心,正待上前帮他之时,桥身剧烈地抖动了一下,顿时便如大厦倾倒,无可挽回地塌了下去,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简抱着那女娃,如风中一片枯叶,往曲水急流之中急坠而下——

  •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大佬下午好,我是准时见面的存稿菌。
    明天五点约《雨夜荒郊》,爱你们么么扎。
    谢谢投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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