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套中人》马马达

21、求娶小姐

　　她感觉自己再在此处多留一时必然失态，便站了起来，匆匆道，“我去换件衣裳……”说着便往海棠水廊方向去……
　　阿秦，阿秦，这天大地大，你在何处？

　　知微昏昏然走了一路，一直到那片西府海棠之下时，方才略略清醒了一些，往那树下藤椅上坐了，撑着头闭着眼睛想了半日，渐渐便觉事情应当没有方才想的那般糟糕，毕竟她重回此世以来，事情虽有跑偏，身旁的人却还没有无故消失了的……阿秦不过是未曾随路伯伯入府，未必这世上就没有他这么一个人，少时遣人出府去寻一寻，说不定还是能找得到的。
　　如此想来，未曾随路伯伯入府也未必便不好，不叫秦加这个名字，不做她的侍人，平安顺遂的过完这一生，强似前一世受尽折磨，又那样死去。

　　只是当如何去寻？以阿秦的能耐，若在备选之列，路伯伯断然不会漏了他，他应是自一开始便因了甚么差错未曾被路伯伯相看……如此向路伯伯打探也是无益。然而她过去从来未曾问过阿秦本名来历，如今又当如何去寻？
　　知微抖心搜肝的想了半日，忽然灵光一闪，凤初！她立时睁了眼，见不远处有侍人垂手侍立，便朝他喊了一声，“你过来！”

　　那侍人听她呼唤便往这边跑，一路跑着，一路还一言难尽地望着她身后。知微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那阴魂不散的林简正立在自己身后，也不知他在这里有多久了……她不由皱眉，“林大人在这里做甚？”她也不甚关心他在此处是要做甚，见那侍人跑到近前，便吩咐道，“你现在便去，派人去四季楼，把那里的一个花旦，名叫凤初的，接过来。”
　　那侍人行了礼，答应一声便匆匆去了。

　　知微回头瞟了林简一眼，朝对面藤椅指了一指，“既来了，便坐吧。”她不见阿秦，对林简的愤恨便提不起来，说到头来，前一世斩了阿秦手足之人是此人那因妒生恨的公主夫人，要说这位林大人本人，除了在背后使坏，表面上仿佛也还过得去，并不似她那公主夫人一般面目可憎。
　　林简在那椅上坐了，瞧着她面色很是苍白，劝道，“酒之一物，多饮伤身，小姐万万不可再这般饮酒了。”他劝了一时见知微丝毫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又问道，“小姐果然要去建康么？”
　　知微瞟了他一眼，漠然道，“自是要去的，只是此事与大人有何相干？”

　　林简低着头沉默一时，方道，“遴选女官听着是开千古先河之举，其间内情却不似表面一般，小姐生性洒脱，不是那等可受拘束之人，若小姐果然不愿入建康作女官，我……我有法子替小姐脱了这件繁扰之事。”
　　知微再不想他突然提起此事，便问，“甚么法子？你且说来与我听听。”

　　林简往后坐了一坐，将手指扣在藤椅扶手之上，使力握了一握，直到感觉那粗糙的椅面扎入皮肤肌理，生出钝钝的痛感之时，方才鼓足勇气道，“此事我本想待回建康之后禀明家父家母，亲往燕京向谢都督提起，方才镇重。然而今日听路大人言道小姐即将入建康，想来是为了遴选女官之事，便也顾不得失礼了……”他说着便站了起来，一揖到地，再起身时面上便带了三分霞色，语气间却有削金断玉的果决，“下官愿迎娶小姐为妻，向小姐托付中馈，小姐——”
　　“且慢！”知微一肚皮官司都被此人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唬得没了影儿，打断道，“我入不入建康，做不做女官，与你说这些事有何干系？”

　　林简满腹言语未曾说得出口便被知微阻在半路，心中便生了不祥的预感来，好容易镇定了些，方才答道，“此次遴选女官皆是官宦世家闺阁女子，入四阁为朝事所用，若然已有婚配……便不在入选之列……”
　　知微奇道，“既是为朝事所用，婚配与否有何相干？为何已有婚配之人，便不在入选之列？”

　　林简抿了抿唇，犹豫一时才断断续续解释道，“此话本不该由我来说，只是小姐今日既已问起，我也不得不说……我朝士子之众，四阁之中并不缺有才之人。遴选女官这一件事，说到底仍是为日后东宫和各王府寻未来内宅之主，女官们在四阁之中有所历练，见识必然不同于只通女红的寻常女子。小姐若然无心于此，不若早作打算……”
　　知微打断道，“东宫？我姐姐即将入东宫为内廷之主，你这是胡说八道些甚么？”
　　林简抬起头来，眼中有难解之意，神情更是复杂，犹豫许久才勉强开口，“……小姐果然不知么？”

　　知微立时恍然大悟，自家姐姐自幼便作未来的东宫女主人教养，然而他锦陵林氏是现任皇后娘家，一代门阀，又怎能甘心未来的皇后姓了谢？自然是要趁着谢家小姐未曾真的入东宫之时作些妖蛾子出来，将谢家的东宫之路了断在半途之上。
　　如此一想，便也明白那位林老大人做什么突然上书皇帝遴选女官了，他林家如今现放着一位天下闻名的第一才女林蕴之，遴选女官难道会漏了她吗？待林才女在四阁之中折腾些名望出来，说不定还真能将自家姐姐阻在东宫大门之外。

　　知微越想越是恼恨，正待讥讽一句“皇后不姓林，天下不太平”之时，方才想起自己对面坐着的这一位便是林蕴之的亲哥哥，她顿生好奇的心思，林家的如意算盘，林简告诉自己做甚？知微是个藏不住话的脾性，便直接问了出来。
　　林简面上表情越发难辨，好一时才一言难尽道，“小姐只需记得，任何时候，我……我对小姐总是没有恶意的。”

　　知微哪里肯信他这三言两语的，便站了起来，“林大人与我往前厅吧，府内备了筵，让陆乘陪大人喝几杯。”
　　林简急道，“小姐！”
　　知微回头瞧了他一眼，“怎么？”

　　林简白净的面上渐渐泛了霞飞的色泽，他提及此事之时，心中三分谨慎，三分镇重，余的四分全是羞涩，然而那位小姐却全然心不在此，一副听笑话的模样。两相一比，其间惨淡简直难以言喻。他却也顾不得许多，伸手扯了她袖子，勉强道，“方才向小姐提及……求娶之事……”
　　知微低头看了看自己袖间那只雪白的手，见他丝毫没有收回的意思，便伸指将袖子扯了回来，只道，“本当回答大人一句‘婚姻之事父母作主’，然而大人今日既然已是说到此处，我也不妨告诉大人，你与我之间，不过陌路，既无缘又无份，此事今日便当不曾提过，大人忘了吧，我也不会记得。”

　　林简抢上一步，拦在她身前，声音不由自主便大了许多，直道，“小姐生性疏阔，并不能受四阁诸多琐事礼节所挠，难道真的要入阁成女官之属？却不若今日与我订了婚姻之约，勉了这等祸事，日后即便成亲，我总能容小姐随性而为，纵情山水，小姐为何不许？林谢两家，皆是钟鸣鼎食府第，门当户对——”
　　“林大人！”知微很是厌烦此人这自以为是的样子，开口便没了好话，“大人既要说甚么门当户对，我便也与大人说上一句心里话，我谢知微若不遇知心之人不会成亲，如遇知心之人，却不会管他甚么父母之命，甚么门庭分别，定是要遂了我自己心意的，大人昨日可是喝了酒来？今日很是胡说八道这么许多话！”

　　林简被她一句话砸在心坎上，闻声只觉耳畔嗡嗡作响，冷笑一声，冲口便问，“不管甚么门庭分别？定要遂了小姐心意？下官敢问小姐，方才路大人引来的侍人之中，若有一人与小姐知心，可能求娶小姐？”
　　知微目瞪口呆，暗道自己怎可能与秦给，秦千或是秦兵有甚么瓜葛，便斥道，“他们与我？怎么可能？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这话一出口又觉得仿佛打了自己的脸，忙往回找补道，“我若与他们一人知心，便是真的成了亲又有甚么稀奇？”

　　林简怔怔地看了她一时，木然道，“小姐前一句才是心里话吧……”
　　知微很是憋气，便懒怠与他聒噪，回身便走。

　　林简紧走两步赶上，他被她几番推拒，心内生出倔强之意，便横了一条心，舍弃了最后一点自尊，一把扯了她袖子，仍旧固执道，“我求娶小姐之心既诚，日月可鉴，小姐如今既无婚姻之约，又无知心之人，因何不许？”
　　知微再不想林简一个士大夫竟能说出这等话来，冷笑道，“我今日没有婚配，明日便也没有么？今日无知心之人，以后便不会有么？好叫大人得知，日后无论有或没有，也无论那人是谁，总不会是你林大人便是！”她说着也懒怠去扯袖子，右手一翻便现出一柄寒光闪闪的白刃来，在自己袖间轻轻一划，顿觉臂间一轻，她冷笑一声收了白刃，头也不回便走了。

　　林简手内握了半幅湘色衣袖，怔怔地立在海棠花树之下，一时风过，有落花飘零，围着他伶仃地打着转儿，又落入水中，随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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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大佬下午好，我是准时见面的存稿菌。
昨天问了半天只有两位大佬响应了一下，那咱们就听两位大佬的意思，第一卷完了来一间番外……嗯，就写很多年以后的吧……毕竟林阁首过去现在都比较苦逼，咱们调剂一下……
明天五点约《剧饮千杯》，有人要借酒浇愁了哈，然而古代版一零一次求婚这才刚刚开始……
爱你们么么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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