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李懒言

38、赐教

　　墨荼荼之所以受伤，是因为体内留存了朱砂拂尘的最后一根凰王尾。

　　凤凰本为天地四灵之一，雄为凤，雌为凰，二者孤阴则不生，独阳则不长，丝萝有托，连理成双。

　　是以雄灵相召，雌灵无法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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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黎黎起先并不应允，后来被折磨得实在经受不住，终于哭喊着求饶：“我收回，我收回。”

　　闻人猜却不动作。

　　曾黎黎不得已，勉强伸直右手手掌，掌心黑雾盈漫，渐渐翕敛一团，直径达寸许，她蓦地攥紧五指，一把将它捏碎，就见光幕那头的黑色火凤也跟着倏然消失。

　　木梳失去控制，立时掉落在地。

　　严重受创的墨荼荼，终于得了一丝机会喘息，想必忌惮危险，她喘着粗气，不顾伤势，片刻不曾拖延，唤小黑御风而去。

　　阿绫面上忧色重重，忍不住开口：“公子，不如我去将姑娘带回来。”

　　闻人猜没有言语。

　　收回曾黎黎身上的禁制，他回转过身，重新望向光幕。

　　那里只剩了一把木梳，还有地面上汇聚成滩的血迹，宛若妖冶花苞，株株猩红刺目，狰狞欲放。

　　祭殿之内，一时间气氛肃萧冷凝。

　　“猜哥哥。”芊芊眉头紧锁，望了望不远处。

　　那里，曾黎黎跌落在地，大抵是之前痛楚难当，心有余悸，她瑟瑟的蜷缩成一团，神色呆滞，视线怔怔望着一处。

　　“我们还要不要……”

　　闻人猜的目光仍旧停留在光幕之中，静顿片时，方才微微敛眸。

　　“依原计划行事吧。”

　　***

　　墨荼荼周身所剩的力气，堪堪够逃出幻境。

　　甫一出来，她整个人便倒了下去，好在时值深夜，又是施工场地，周遭寂寥无人，暮春的空气温暖和煦，自带一股馨香，她勉强支撑起身子，背抵圈地围起的夹芯板，靠坐，贪婪的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脸上血液半干未干，她也不去管，仰起头，闭眼。

　　内息久久未能平稳，五脏六腑都在灼烧似的疼，困倦感袭来，下一秒便要睡着。

　　冷不防地，一阵欢脱地音乐旋律响起，将她唤回到现实中来。

　　声源来自衣服口袋。

　　墨荼荼浑浑噩噩的伸手去掏，手指放进衣兜时，说准不准的，碰巧按划开了接听键。

　　手机听筒里，隐约传出谁说话的声音。

　　这个时代的东西真是神奇。

　　她突然来了几分兴致，手腕虽有几分颤抖，还是将它拿出。

　　可惜，没能来得及放到耳边。

　　失去意识的同时，手上力气一脱，手机也跟着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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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施工场地另一侧，有人轻缓踱步而出，走到昏睡的墨荼荼身前，借着幽暗的月色，将她的狼狈尽收眼底。

　　来人原本眸色幽冷，望着望着，忍不住轻笑出声。

　　俄顷，视线移转，屈膝，半蹲下身。

　　掉落在地的手机被捡起。

　　***

　　夜色流逝，黎明将启，很快，新的一天到来。

　　北海体育馆，四号仓库。

　　从外面看，仓库的两道铁门牢牢闭合，用最为原始又锈迹斑斑的厚重铁锁封死，很难想象，在这铜墙铁壁的另一头，有着怎样一番非同寻常的光景。

　　铁门之内，窗户被木板钉得严严实实，光线昏黄幽暗，最初那口盛放曾黎黎尸体的玻璃容器，依然摆放在空地中央，空荡荡的，光洁的玻璃壁面倒映着从房顶垂吊下来的摇曳灯火，明明灭灭。

　　蓦地，半空中一抹暗影划过，又“砰”地一声轻响，掉进了容器之内。

　　——是一只棕色的玩偶熊。

　　圆圆滚滚，针脚粗糙，穿做工简单的格子外衣，双眼处缝两颗黑亮的劣质纽扣。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一模一样的玩偶熊，不偏不倚，次第掉落下来。

　　距离容器不远处，有一把与仓库环境格格不入的原木风酒吧椅，其上坐了一位女孩子，长相精致甜美，个头小巧玲珑。

　　女孩穿一身黑色的洛丽塔洋装，连头上的蝴蝶结都是纯黑色，姿态轻盈随意，像是在玩投掷游戏，上半身微倾，右肘撑膝盖，手掌懒洋洋一抬，掌心便幻化出一只熊玩偶。

　　她有些百无聊赖，只手指微微用力，玩偶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托起，抛掷出去，而后，稳稳地落进玻璃容器里。

　　没一会儿，容器已有半满之势。

　　时间久了,女孩按捺不住，长长叹息一声：“阿翎啊。”

　　在她身后方，恭恭敬敬站了一个人，听到召唤，立时恭谨道：“您有什么吩咐。”

　　声音是枯翎的，却毫无她平日里透入骨髓的妖媚之气。

　　至于姿容……也并非半透明状的水色游魂之态，而是一具真实的躯体——身材修长，凹凸有致，容颜清秀，眼波清明。

　　乐乐原本微敛的目光盱眙，投向仓库另一面，座椅仿佛与她心灵相通，跟着摇转过去，让她的身子放正。

　　那边的角落里，躺了一个人——墨荼荼。

　　她问：“她什么时候能醒啊？”

　　枯翎答：“她受创颇重，要再等等。”

　　乐乐“哦”了一声：“她现在是谁来着？”

　　“苏醒后的她。”

　　乐乐似乎觉得好笑：“六亲不认的那个？”

　　枯翎低眉顺眼：“是。”

　　“可惜。”乐乐欷歔：“千丝之毒只盲了她的双目。”

　　又将身子回转过来，伸手。

　　指尖在虚空里点了点，容器之内一只玩偶熊凌空而起，缓缓上浮，在到达一定高度时，身躯突然拉长，五官四肢也随之变化，最后，渐渐呈现出一名青年男子的模样。

　　男子落地站定，真人的外表，却身资僵硬，面容空洞，双目直勾勾盯着前方，一动不动。

　　枯翎认得他，曾世阳家小区守卫巡逻的保安——刘演。

　　“反正闲来无事。”

　　乐乐望着男子，对枯翎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到底是怎么把这些烂玩具，做得同真人一模一样吗？”

　　她似笑非笑：“其实特别简单。”

　　手指又轻轻一划——一抹黑雾从指尖溢出，在半空中回旋流淌着，没入男子印堂。

　　紧跟着，男子周身一颤，好似瞬间回过了神，整张脸都容光饱满。

　　乐乐道：“咱们都清楚，你们妖的妖元有阴阳二性，人也分元魂元魄，这互补的两样东西，实际上是可以分离开来的……那你又知不知道，如果把它们再细分一分，会发生更好玩的事？”

　　此言一出，枯翎神色一变。

　　乐乐问：“曾黎黎的元魂在你手里吧？”

　　枯翎颔首。

　　“是不是不太好使啊？”

　　“确实……偏离了些。”

　　“你只拿了她的元魂，她在那边的一切，你当然就会掌控不周……这位大哥哥就不一样了，元魂和躯体都属阳，那我把它们都剔出来，扔了，只留下元魄，元魄属阴，性昏昧，容易驱使，把它一分为二后，我再分别同它们交流，哪边更识时务，就留下哪边，届时，还怕他把我的戏演砸吗？”

　　枯翎笔直的站在乐乐身侧，听到这番解说，眼中精光一闪。

　　语气愈发谦恭：“请您赐教分魄之法。”

　　乐乐似乎就在等她这句话，唇角玩味的扬起：“也好，教给你，等你去了闻人家，还可以和他们好好玩玩。”

　　枯翎的脸上划过一丝喜色。

　　正欲进一步求教，就见通透光亮的玻璃容器之中，剩余的熊玩偶们陆续化作黑色薄雾，接连消失。

　　黑雾冉冉上升，迂回萦绕，最终在半空中幻化出一段文字——是十分详细的分魄之法。

　　枯翎伸手，隔空拂抹，黑色字体陆续被她收入掌中，可才将将吸入一半，角落里，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咳嗽声响——发声的人明显有伤在身，没能控制得住。

　　枯翎身子一僵，旋即扭头。

　　墨荼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甚至坐起了身，环臂抱膝，靠坐在墙角下，头微微沁着，让人看不清表情。

　　乐乐不动声色，座椅扭转过去，眼中杀意渐显。

　　“既然醒了，就过来一起谈谈吧，省得一会儿出发，你和阿翎产生分歧。”

　　空气凝固，陷入一片死寂。

　　起先，墨荼荼没什么反应，过了片晌，她不紧不慢抬起头。

　　双目赤红空洞。

　　“不必谈了。”

　　她站立起身，声音冰冷：“该怎么做，我自有揣度，你们最好不要浪费时间，青天白曙时效有限，一旦失去作用，别说杀不了闻人猜，凭你们一缕附体妖灵，我又重伤未愈，恐怕连阿绫母女都难应付。”

　　听了她的话，乐乐一声冷笑：“墨荼荼，你的青天白曙不是我手中唯一的牌，既然要合作，你最好也收敛收敛你的脾气。”

　　枯翎则没作声，她不动声色将剩余的分魄之法吸收干净，恭顺的问：“我们何时出发，请您下令。”

　　乐乐阴鸷的斜睨墨荼荼，看到她血眸之中，戾气隐现。

　　觑着她没吭声，心底划过一丝快意。

　　“就现在吧。”语气漫不经心。

　　“我还约了别人，他就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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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不知道能不能更出来，不更的话，后天和大后天都会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