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折梅》半敛残妆

2、初见

　　叶顾澜出山的那天天气不太好，灰色云层压得很低，已是初夏的天气却没有风，午后的热意和将雨的潮气层层裹上，连身体到心情都仿佛被塞进塑料膜里，憋闷又黏糊。他刚靠着做任务换来的秘籍自学完藏剑的所有剑法招式，自觉轻重双剑一出，天下无人是他一合之敌，自信爆棚地出门游历，没想到刚离开自家地头就碰上这么个坏天气，十分气势顿时折了八成。

　　直到走进城墙边上的一栋酒楼，叶顾澜才终于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虽然没有江湖经验，但这天气一看就是暴雨将至，一个不小心就是在暴雨里抱头狂奔的节奏，还好他运气不错及时到了这里，又能避雨又能探听消息，再没有比酒楼更好的地方了。

　　锦衣玉袍，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环顾四周，而后对招呼他的小二露出一抹矜持而温和的笑：“我要一张二楼临窗的桌子，随便上四个招牌菜，先烫一壶酒。”是这么说没错吧，表情到位吗？会不会暴露出我是个小白？没能从小二灿烂的职业笑容上看出答案，叶顾澜揣着一颗忐忑的心昂首挺胸地跟着对方上了楼。小城里只有这么一栋二层建筑，不去二楼简直对不起它鹤立鸡群的海拔。

　　叶顾澜将背上一轻一重两把剑卸下来放到桌子上，再度环顾四周，二楼的客人不多，靠窗的更是只有他一个。他更加忐忑了，这不科学，窗边不历来都是饭店平价VIP座位吗，怎么这么冷清？开窗探头一看，呵呵，朴素的黄泥城墙近得恨不得拍上他的脸，泼盆水上去，泥点子都能一滴不拉地溅回他一身。没风吹没景看，眼见着快要下雨了还要担着湿一身的危险，难怪没人愿意坐，他有点郁闷，但事已至此，这个逼还是要装下去的。

　　叶顾澜正襟危坐，侧头看向窗外，一脸庄严地研究起城墙上的纹路。二楼很安静，只有食客们动筷的声音，非常适合思考人生，于是叶顾澜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他为什么要来酒楼？

　　第一，为了避雨，然后……他选择了这个一不小心就会被溅一身污水的座位。
　　第二，为了探听江湖消息，然后……他选择了这么一个没人说话的楼层。

　　呵呵。

　　…………

　　叶顾澜看着城墙的目光越发严肃。

　　正是饭点，上菜的速度不快，他盯着城墙时间长了就有些无聊。视线下调便见一条铺着碎砖的窄巷，他支着脑袋开始数砖块。

　　一块砖、两块砖、三块砖……一百块砖，唔，酒来了，叶顾澜一拎酒壶，冷不防被酒气熏了一脸，本就闷热无风，现在又添了十分难耐。

　　大夏天的上热酒，大厨他是不是傻？正要叫回功成身退的小二，叶顾澜忽然一顿，不对，等等，他终于忧伤地想起，自己之前确实是让他们，烫，一壶酒。自己装的逼，跪着也要装下去。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默默地、坚决地，把热气腾腾的酒壶远远推到了一边，捏着酒杯继续转头一脸深沉地数砖块。

　　一块砖、两块砖、三块砖……四十块……咦，有人来了，看他鬼鬼祟祟还专挑小巷走的样子，一定不是好人！

　　此人的出现宛如盛夏的一阵凉风，宛如寒冬的一股暖流，蔫蔫的叶顾澜一下子活了过来，看来这个人就是我名扬天下的第一个炮灰了，他顿时精神百倍豪情万丈，手中酒杯不由分说地掷了下去，他觉得按照小说里的套路自己应该喊一句招式名，但周围一片安静，脸皮还薄的叶顾澜只能在心里大喊一声：“看我剑气长虹！”

　　“叮”的一声，酒杯摔碎在碎砖上，没沾到半点酒渍的褐衣大汉抬头瞪来满目凶光，曲指成爪脚尖点地，猛地跃起抓来，叶顾澜内心泪流满面，居然没跪，说好的炮灰小喽啰呢！手上却半点不慢地抓上轻剑剑柄。他退身拔剑，手腕翻转，只见寒光一闪，大汉的手霎时落地，鲜血喷涌！

　　…………

　　然而以上抓剑柄之后的都是幻觉。

　　桌子提供的摩擦力让剑出鞘了一半，他匆忙挥剑，剑鞘直接被甩出了窗外，正好打在了大汉的头上，他闷哼一声消失在窗口。

　　混乱之后，叶顾澜在懵逼中听见了一声笑。

　　谁在笑！他凶狠地看向周围，只见食客们或低头作鹌鹑状，或举筷一脸愕然，都不像是胆大包天之人。叶顾澜狐疑地回过头，重新看向窗外小巷。

　　只见巷中不知何时站了一位白衣剑客，他只是随意站着，甚至没去碰一下腰间长剑，但锋锐之气依旧扑面而来，让人不敢逼视。只是看着他，便再也不觉暑热，反而自心底生出无边寒意。看到了他，就像是看到了他的剑，坚硬、冰寒，森冷尤甚冰雪，锋利一如初成。

　　之前咄咄逼人的凶悍大汉直接忘了叶故澜，毫不迟疑地掉头向巷外奔去，叶顾澜只见白影一闪，白衣人已经堵在大汉前方，他依旧没碰剑，大汉却已丧失了全部斗志，他崩溃地大喊：“你已经杀了洪涛！洪涛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来杀我！”

　　忽而又泪流满面地哀求：“我不该为了谋夺赵刚的遗产怂恿洪涛，我不该挑动他们为名杀人，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了，别杀我，我不要死……”

　　白衣人全程没有说话，他只是伸出右手搭上了剑柄，这像是一个讯号，大汉已经背到身后的手忽然又出现在了身前，他的手比之前胀大了一圈，泛着森冷的光，仿佛一双铁铸的爪子，他扑身向前，爪子挥舞出凌厉风声，这是足以裂砖碎石的一抓，足以抓断任何一把剑，足以把任何人的脖子抓成肉酱。

　　白衣人却不闪不避，他只刺出了一剑，能够裂砖碎石的手向中合拢势要绞碎长剑，却在半途颓然垂下，因为那柄剑已经洞穿了他们主人的咽喉。

　　他抽出剑，剑尖落下一滴殷红的血。

　　铅云重重，闷热无风，白衣人的身影宛如融化的冰片一样转瞬消失在小巷中，这样的轻功足以引起任何江湖人艳羡，叶顾澜却只注意到白衣人走之前看来的那一眼。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宛如高悬孤月，铺满世清透寒辉，又像是灯下观剑，寒热不染锋芒。冰冷、坚韧、孤高，存在感十足。

　　直到人已经消失了，叶顾澜依旧没能从那双冰冷耀眼的眼睛里回过神来，这种被别人装的逼帅了一脸的感觉……

　　叶故澜留下饭钱，抄起剑就跳出窗口，一踢城墙翻上屋顶，大轻功一甩远遁而去。

　　他前进的方向正是这里衙门在的地方，别问他去做什么，大汉的尸体还躺在那里，作为接受过十几年法制教育的好少年，路见凶案，立刻报警，这是他应该做的。

　　所以白衣大侠，哪怕你长得再帅剑法再神，闹市行凶也是不对的，国家司法机关在看着你呢，虽然那群渣渣也抓不到你就是了。叶顾澜暗搓搓地想道，话说回来，刚刚到底谁笑他来着？

　　出山第一天的叶顾澜，就是这么耿直又守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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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顾澜路过翰城城郊的那天心情不太好，因为他又被系统坑了。他离开义父以后在江南扎了根，系统给他提供了一个任务，报酬是一座山庄，彼时漂泊无依的叶顾澜喜出望外地接下任务，完成得漂漂亮亮，然而收奖励时却被气得差点吐血。

　　毕竟，无论是谁，在千辛万苦完成系统布置的任务准备愉快收获一座山庄的时候，发现系统大大其实只提供了一张设计图纸和房产证，山庄居然还得自己盖，心情都不会太美好的。虽然基友包了建筑工队，但建筑材料还得自己去联系购买，建筑工队还得自己包食宿，山庄里的下人还得自己去招聘，最重要的是，然而他算是空手出的家门，现在已然一贫如洗……想想就生无可恋。

　　笔挺的城墙就在前面，一路栉风沐雨，他应该快点进城，订一间最高档的房间，叫一桌最美味的宴席，租一波最美的妹纸给他敲背揉腿。然而……叶顾澜阴着脸，沉默着拐进了城外的三无客栈。毕竟他，穷啊！

　　为了山庄我也是拼了，叶顾澜嗅着被子上的潮气，深深地被自己勤俭持家的精神感动了。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他再省钱，也依旧盖不起山庄。是时候再向江湖同道坑一笔赞助费了，新上任的军火商叶顾澜在城郊破旧的小客栈里痛定思痛地做出了总结。因为自从他给基友提供了更好铸造手段后，他那边就淘汰下了不少兵器，应该有不少人想要，趁机收一波中介费岂不是美滋滋。

　　想通了这一点，叶顾澜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反正都要有一大笔银子入账了，干嘛还要委屈自己？高床软枕、珍馐美味、红粉佳人我来了哈哈哈！他愉快地退了房，牵了马走上门口的官道，天色已经不早，进城还得赶快。

　　没走几步，叶顾澜突然感觉到身下的马不安地躁动，抬头望去，昏黄暮色中，一个眼熟的白衣男子执剑垂眼而立，就在他看去的那一刹那，剑刃恰自敌人的咽喉离开，一滴血自剑刃上滚落，轻得像是一片洒落的霞光。白衣人在一地尸身中收剑归鞘，一身清冷，他的剑比初见时更快了。

　　游历江湖有一段时间，已然脱离菜鸟行列的叶顾澜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那是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任何人只要与他见过一面就能立刻理解了他的所作所为——一年只出门四次、不远万里为一个陌生人复仇等等。因为他恍惚觉得自己看到了一柄覆雪的剑，冷漠、坚硬、沉默、森然、纯粹，以锋利为本质，在冰火交织的磨难中求进，在生死一线的惊险中求索。他享受着剑出无回的生死难测，也享受剑上鲜血落尽时的寂寞，他孤直地践行自己的道，如同世上任何一柄兀自锋锐的剑。

　　叶顾澜不是剑客，但这一刻他想成为这样的剑客，他为那种斩断世间所有牵扯的锋利而心旌摇曳。他想让自己成为那样的人，仗剑而行，随心随性，不为凡世的享受或是艰苦而劳神。

　　但他很快就清醒过来，他成不了那种人，他固然有烦恼，但也享受着世间所有的烦恼和喜悦，大概这就是人和神在价值观上最根本的差距。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向往西门吹雪，毕竟人总是憧憬着自己无法成为的那种人。

　　天色渐晚，白衣佩剑的身影早就消失无踪，叶故澜回过神来，驾起马冲进了城中。在城里最大的客栈里安顿下来之后，天色已经擦黑了，他点起灯擦拭着轻重双剑，寒芒映入眼中让他又想起了城外的那个人。最初的向往之情沉淀后，他忍不住想要撩他。就像是任何一个探究编排着神明故事的人，因为只有这样让他们走下云端，凡人才有走近他们的可能。

　　有了第一次举报的经历，第二次根本没有心理负担。不过他已经不像刚出山门那会儿，清清白白没有任何黑历史，无不可对人言之事。为了维护律法的尊严，叶顾澜决定还是不上门举报了，他摊开信纸，恣意飞扬的字自笔尖流淌成文：“小民今于城外见一男子行凶，此人着白佩剑……”

　　他当然不会找六扇门，普通捕快就很好嘛，剑神不杀无罪之人，他们一查人家的行动轨迹就能结掉不少灭门悬案，多么节约办公资源又促进社会的和谐发展啊。虽然剑神大大会被打扰一段时间，但他一定不会介意的。

　　叶顾澜将举报信封好送到捕头桌子上，默默为遵纪守法的自己点了个赞。所以西门剑神，抛尸荒野是不对的，国家司法机关在看着你呢。

　　出山第四年的叶故澜，就是这么果断又机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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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飞速奔腾的时间线。
补一个雷点：有二设，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