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永远》春风误

53、心结

　　“得这么多钱吗？”侯杰拿着一张纸，慌乱的问护士，侯静也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我三步并两步跑过去，两个人看到我，稍微定下神来。
　　“岳姨呢？”
　　他们指指手术室。
　　“手术已经开始了？”我这才顾得上擦了擦头上的汗。
　　“这是手术费用，今天必须交齐的。”护士估计看出我是主事的，直接把单子拍给我。
　　看着页尾的六位数，我也倒吸一口冷气，十多万块钱，难怪把侯杰和侯静愁成这幅样子。
　　“今天交就行吧？你俩先在这儿等着，我去趟银行。”看着侯静和侯杰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我豪气的补充一句，“放心，钱的事儿不是事儿。”

　　我立刻去最近的银行把我的定期转成活期取出，又跑到丁一凯那里。丁一凯打着哈欠给我开了门。
　　“你现在手头能用的钱有多少？”我急急的问。
　　丁一凯反应了一下，迅速说，“五、六万吧。”
　　“能不能借我五万？”
　　我话还没说完，丁一凯便用手机银行把钱转给我。
　　“够吗？不够我再给你想办法。”丁一凯问。
　　“够了。谢谢。我给你写张欠条。”我说着，从包里拿出纸和笔，职业习惯，我的包里总备着。
　　“滚。”我刚写了两个字，丁一凯直接从我手里抢过纸撕了。
　　我感动的拥抱了丁一凯，转身又立马往医院跑，跑到一半我才想起来，被他一打岔，忘了向他借充电器了。

　　返回医院把费用单上的费用付清，我的心也感觉一下空了，就像我的银行账户一样。之前状况紧急没顾上犹豫，现在想想，这毕竟是我工作几年攒下的积蓄，是我给自己攒的首付，是我的嫁妆，是我在这座城市中生活的后盾……我叹口气，算了，不管怎么说，钱还能再赚，人命大过天。

　　回到手术室门口，侯杰和侯静两个人都靠着墙呆呆的站着，看到我，两个人都拥上来拉住我的手。我们三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都因为紧张和害怕颤抖着。我看着手术室门上仍然亮着的灯，想到里面的未知和所有可能出现的最坏的结果，还有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出现的骆承卓，心里一阵阵的泛着凉意。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上响起脚步声，我转身，看到骆承卓冲了过来。
　　骆承卓看到我先松了口气，“你没事吧。我打你电话一直关机，我还以为你……”
　　骆承卓注意到了站在旁边的侯杰和侯静，不解的看着我。
　　“骆承卓，这是你同母异父的弟弟侯杰和妹妹侯静。手术室里面是你的母亲。”我死死攥紧拳头，攒足劲才终于把这句话说出口。
　　骆承卓愣了愣，好像听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他看看侯杰和侯静，转过脸来再看我时，眼里多了陌生和戒备。
　　我想说的话被骆承卓冷冷的目光堵了回去。
　　骆承卓突然转身就要走。
　　“骆承卓，别走。”情急中，我拉住了他的手。
　　“骆承卓……”我几近哀求的叫着他的名字。骆承卓看看被我拉住的手，又看看我，他眼里的哀伤让我几乎不忍心再看他。
　　正在这时，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先走了出来。侯杰和侯静凑了上去，我拉拉骆承卓，他不肯动，我便跟他远远站着。
　　“手术很成功，但是现在还需要观察，注意是否有术后感染和排异反应，你们家属记得要配合医院，照顾病人情绪。”
　　听完医生的话，侯杰和侯静看看我，又怯怯的看看骆承卓，跟着推病床的护士回了病房。手术室门口只剩下我和骆承卓。
　　“现在我可以走了吧？”骆承卓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开。我不敢说话，乖乖跟在他后面。

　　骆承卓的心情应该真的很糟糕，从医院出来就闷头往前走，我紧走慢走，却总是被他甩在一米以外。
　　我们穿过嘈杂的大马路和静谧的小巷，天色越发阴暗，冷风中夹杂了细雨落下。
　　我忙从包里拿出伞来追着给骆承卓撑上，也不知道他去医院的时候有多赶，只穿了件白衬衣。
　　也许是顾忌到我追着给他打伞实在吃力，骆承卓的脚步终于慢了一些。我撑着伞，小心翼翼的看看骆承卓铁青的脸色，识趣的没开口。
　　又走了几步，骆承卓突然站住向我伸出手，“我来吧。”
　　我这次没敢跟他多客气，乖乖把伞递给他。
　　骆承卓接过伞，先把伞往我左肩倾了倾。我才意识到我的左肩早都淋湿了。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整整凌乱的头发，“没事，反正也湿了，还是你打吧，你穿的少。”
　　骆承卓没说话，盯着我一动不动。
　　骆承卓的目光让我如芒在背。我没敢说话，更不敢看他，只好看看周围，努力想发掘些可以吸引我的事物。
　　“你冷不冷？”
　　骆承卓不做声。
　　“要不先回去穿件衣服？”
　　没反应。
　　“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坐会儿？”
　　……
　　“你不是被点了哑穴了吧？”我厚着脸皮跟他开玩笑。
　　……

　　我识趣的闭了嘴。此刻不管我说什么，骆承卓应该都没心情听。
　　“你的钱是不是借给她了？”
　　“……”骆承卓突然发问，问的我一愣，连忙否认，“不是，是我一个同学，你不认识。”
　　“无所谓，就算你真的借给她，我也不会帮她还的。”骆承卓轻描淡写的说。
　　“我本来就没打算让她还……”看着骆承卓瞪大的眼睛，我才反应过来说话又没过脑子，只能底气不足的抱怨，“阴险，套我的话。”
　　“你借给她多少钱？”骆承卓逼问。
　　“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你借给她多少钱借到自己穷的连公交车也坐不起了？”
　　“我是算错账了，谁说我没钱了，我有笔钱存了定期没取而已。我不坐公交车是为了健康，你不知道现在流行一天一万步……”我争辩。
　　“苏悦！”骆承卓打断我，“到底借了多少！”
　　我听到骆承卓咬后槽牙的声音。再不能装聋作哑，我只能实话实说，“十多万。”
　　我的声音低的像蚊子哼哼，可他还是听到了，“十多万？你可真能攒！”
　　“我……”
　　“你给的太多了。”骆承卓神色一暗，“我只会出五万，她当年卖我就卖了五万。”
　　我看着骆承卓黯然的神色，心中也觉得难过，他努力想表现的不在乎，可傻子都看得出，这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扎的很深，很重，任何时候碰触，都会痛彻心扉。
　　“我那时6岁，我记得很清楚。有一天她提了一个红色的袋子回来，把袋子放在灶台后面，我偷偷打开，里面是报纸，报纸里面包着钱，五沓，一沓是一万。那是我第一次见那么多钱，我还抽出一张带出去，想和朋友一起买零食吃，可是去了几个小卖部都找不开。”
　　“没两天，她带我到市里玩，给我买新衣服，新玩具，然后她把我带到一个陌生人那里，让我叫那个人爷爷，然后她说要去给我买巧克力，就再没回来。后来爷爷就把我带回了B城。”
　　“从那天以后，我再没见过她。”骆承卓沉默了很久。许久之后，他用平静的语气说，“我当她已经死了，和我爸爸一起死了。”
　　那一刻我突然很想、很想抱住骆承卓。我无法抹去他的记忆，无法消除他的痛苦，这一刻，我只愿无声倾听，只愿默默陪伴，我想让他知道，此时此刻，在面对这些痛苦的时候，他并不是一个人。
　　“你白费力气了。苏悦，如果你是我，你会因为她病入膏肓就原谅她吗？让我从心里认同他们的所作所为，让我认她，那不可能。”
　　我知道骆承卓说的“他们”，不只他的母亲，还有爷爷，虽然他表面上对爷爷谦恭有礼，但是我看得出，他的谦恭中总带着一丝戒备与疏远。我看着他的表情，突然明白他为什么要假结婚，有那么一刻，我突然感觉，总有一天他会故意告诉爷爷这个秘密，这就是他的报复。
　　“其实这件事情，我一直在想怎么告诉你，不管怎么样，你应该有知情权。只是，今天手术突然提前，我们都没做好准备。骆承卓，原谅不原谅是你的事情，我不能干涉，也左右不了你的决定，我只是不想让你因为不知情，而留下遗憾。”
　　骆承卓冷笑着说，“她跟你说什么了？她肯定不会告诉你她当年为了五万块钱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卖掉，她敢不敢告诉你她为什么三十年对自己的儿子不闻不问？怎么，现在得病了不起吗？就因为她良心发现，我就应该感激涕零吗？”
　　“骆承卓，”看着他，我明白，想找出一句话安慰一个人很容易，但这种伤痛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体会的，“这件事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瞒着你，我只是想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你，好让你容易接受些，可是抱歉，到最后我还是挑了最差的时机。骆承卓，我们不是十八二十，不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我们不会轻易说‘一辈子’、‘永远’这样的话，是因为我们多多少少经历过生离死别，知道世事的无常。你刚才问我的问题，我回答不了你，但现在有一个机会让你知道答案，你去不去？”
　　“我……”骆承卓语塞。
　　“你可以知道答案后选择不原谅，也可以赌这口气对她不闻不问。但我相信，受折磨的，绝对不仅仅是你妈妈一个人。别因为一时的意气，给自己留下一辈子的疑问和遗憾。”

　　在雨中不知道站了多久，我看骆承卓的衬衫被风刮得直响，忍不住说，“要不咱们回去再说吧？别感冒了。”
　　“我不冷！”骆承卓冻得嘴唇都白了，还嘴硬。
　　“我冷好吧？我又没有你身强力壮。”我看他就差哆嗦了，只好自己示弱。
　　“你还怕冷？对得起你的虎背熊腰吗？”骆承卓故意激我。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看在他今天心情不好的份上，我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