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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八十八 ...


  •   好几天都没有访客,韩衡猜测米幼应该是在准备带他逃走。到底走不走,韩衡还没有想好,如果明帝根本不会威胁到这个孩子,天下之大,这里,可能是最有可能保住这肚子的地方。
      天裔族生在大梁,长在大梁,每一任国师都是天裔族人,大梁国,是最可能清楚怎么能让天裔族的男人平安生产的地方。这几天喝药扎针泡药浴的,韩衡明显能感觉到一身畅快不少,虽然说除了必要,他基本上不能下床,但一身比之前有劲多了,肚子也不怎么闹腾,这都让韩衡放心了不少。
      他唯一的担忧,还是那个梦。
      梦里那个男人他没有看得太清楚,但服饰却是明帝无疑,基本他已经能确定,想要孩子命的人,就是明帝。
      不知道那皇帝伪装太好,还是他现在还没动拿掉孩子的念头,又或者,那个梦不过是个梦。这也不是没有过,穿越之后,他也做过那种根本没有实现的梦。有时候韩衡觉得这能力简直是种负累,要是什么都不知道,还能随机应变,但真真假假的梦境,既可能是预言,也可能压根就是屁股没盖好瞎做梦。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控制预言呢?
      韩衡眼前一亮。
      从前的国师不可能跟他一样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半吊子,在众人的形容里,那应该是个博览群书又神通广大的男人。
      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韩衡找云蓉闲谈了半日,发现她对国师充满尊敬和崇拜,她神情里映射出的炽热近乎于信仰。
      倒霉国师能达到这样的地步,一定有什么办法,他到底都作出过什么样的预言?
      “大人不必着急,等回到咱们大梁,回到您住的观星塔,看到从前您看过的书和写下的手札,您一定能把什么都想起来。”云蓉边给韩衡捏腿,边充满希望地说,“历代国师都是上天给我们大梁国的赐福,这种福气皆是因我大梁才是天下正统,就连天命之子都已降下,您与圣上的这个孩子,一定能给大梁带来前所未有的福气。”
      韩衡手习惯性地搭在肚子上,叹了口气,“我还没生过孩子,希望能平安顺利,最好别太痛。”
      “大人就放心罢,圣上已经下令,从各国搜罗名医,都是拔尖儿的人才,等您身子稍微养好一些,圣上就会亲自护送您回大梁。”
      “他不还得留下来打仗吗?”
      “大峪人已经上了降表,不日他们的皇帝就会赶到都城,现在大峪已经是咱们大梁的属国啦。”云蓉嫣然一笑。
      韩衡一愣,喃喃道:“这么快。”
      “也得看碰上什么对手,不是奴婢吹牛,大峪那个国君,可远远不是咱们圣上的对手,咱们圣上有勇有谋,南楚……”云蓉眼神闪了闪,垂下眼睫,使劲捏韩衡水肿的腿,小声道,“那位魏先生,也算神通广大了,可还是被圣上在战场上生擒。那一场仗可险了,要不是圣上铜头铁臂刀枪不入的,那乌压压的鸟扑下来,多少人的眼珠子都被活活啄了去。”想到那可怕场景,云蓉整个人都打了个颤。
      “那个魏先生,这几天怎么不来了?”
      云蓉撇撇嘴,“奴婢没让他来。”
      “为什么?不是你说让他来陪我吗?”
      “那天他在这儿,不是惹得大人不高兴了吗?”
      韩衡顿了顿,无奈道:“他没有惹我不高兴,我想到别的事情去了。待会就请他过来。”

      魏一正再来时,肩上还是站着那只丑不拉几的鸟。
      韩衡审视的目光从他丝绸一般的长发捋到那双朴素至极的布鞋,以一个国君的标准,魏一正太委屈了。
      “大人。”魏一正拱手为礼。
      韩衡靠着一个大抱枕,示意他坐。
      “上次我们的话没有说完,我真的好奇。”韩衡上身微微前倾,紧盯着魏一正轻声问:“为什么魏先生要以国君之尊,为大梁人当差呢?”
      韩衡提起大梁时那种没当自己人的语气让魏一正眉毛微扬,他嘴角微弯,道:“在这里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事,再也不用为一个国家的生死存亡承担我不想负担的责任,现在我活得一身轻松,试问天下间谁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韩衡眼神黏在魏一正脸上,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
      没等韩衡再说话,魏一正再次开口:“大人是不是觉得,我留在这里,是一直在等待一个人?”
      韩衡眼光闪了闪,他舔了舔嘴唇,“难道不是?”如果不是,魏一正为什么三天两头找他报到呢?要不是云蓉拦着,他应该已经和自己混熟了。
      “不是谁都像明帝一样皮厚,我要取一个人的性命,可以比国师想的容易太多。您若是想看,我可以现在就让您看看。”
      韩衡瞳孔紧缩,连忙摆手,他干咳了一声,“不用了,我现在肚子里揣着一个,不适合看太血腥的场面。”
      “国师说得对。”魏一正点了点头,目露精光,“其实您大可放心,除了有意于天下的人,没有人会加害这个孩子。就算是想夺取天下的人,也未必会对这个孩子起杀念。”
      韩衡沉默地看着魏一正,对方现在说话的架势完全是个上位者的姿态。
      “一个孩子,就像刚刚过去的大雪无痕,谁都可以在上面描画自己想要的,捏成雪人也未尝不可。”魏一正尖锐的目光像一把钩子,勾住了韩衡心里的一个边角,“依我之见,大人其实应该担心的是自己,这个孩子是天命之子,他留下来大有用处,要是孩子的母父在,无论孩子在谁的手里,都不能为他所用。只要有人想用这个孩子作为征伐天下的利器,您就将成为这个人成功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魏一正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些韩衡压根都没想过,因为他一直还在纠结于跟庄灵那本没算清楚的烂账。
      他一直在担心明帝会不要这个孩子,根本没想过,要是他是那下蛋的母鸡,现在蛋还没掉下来,干出杀鸡取卵的蠢事显然不是明帝这样在天下棋局当中遥遥领先的人干得出来的。
      一时间韩衡愣住了,好半天他才找回声音,那声音发着颤,“不可能,我能干什么,我现在什么本事也没有了,你看看我这面目全非的样子,以后我不会再插手这些烂事,跟我又没关系。”
      魏一正露出微妙的笑,“此前听说国师什么都忘了,我还以为只是谣传。”
      韩衡不耐烦的一挥手:“现在看出来了?我还真不是以前那副神通广大的脑子,要不我能让人骗这儿来吗?”
      “听说国师回来,只得一人随行?”
      韩衡陡然起了戒心:“你问这个干什么?”
      “这个人很聪明,不能为你所用,就应该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他,否则他还会利用您第二次。”
      “我也没什么可供他利用的了。”其实想一想,米幼是大峪人,他这么做是为了大峪成千上万的老百姓,当然,归根结底是因为韩衡没有实际的损失,虽然米幼也在骗他,但和庄灵的欺骗完全不同。人家没骗他的感情,更没骗他上床生孩子,最让韩衡羞于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在乎庄灵,所以难以忍受庄灵骗他,至于米幼,一路上没亏待他,要不是有他,现在他还在庄灵手里,孩子估计早就气得流掉了。
      到底米幼对他还是恩德大于过失,而且现在还想着带他离开。
      这些话韩衡不可能对魏一正说,他那个笨蛋脑袋还在想魏一正为什么要提醒他这些。
      魏一正轻轻拍拍那只丑□□脸的鸟,轻轻叹了口气:“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虽然生在皇室,但那时我一直没想过,父皇会突然驾崩,我才七岁,整个南楚兴盛昌明的期许就全压在了我的肩上。母妃和舅舅渴望权势,百姓渴望安定,一个人有了多大的能力,就要负多大的责任。这两个字碾碎了我的前半生,后半生,我要自在逍遥地活。”
      “在这里你就得到逍遥自在了?”
      “起码我卸下了一副重担,现在南楚百姓会唾骂于我,千秋万代之后,却正因我一人的懦弱投降,他们才能留下后代继续骂我。那时候我早已魂归天地,谁还能妨碍到我呢?”魏一正坦荡地笑了笑,他伸长鸟站的那条手臂,那只鸟一点点挪到他的手腕站着,从他的掌心啄取食物。
      韩衡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似懂非懂。

      ~

      但有一件事韩衡完全听明白了,就是别看现在明帝怎么对他,将来真有一天要卸磨杀驴,他肯定是那驴。
      这天晚上他抱着俩龙蛋蜷在床上,龙蛋白天吸收够热量之后,晚上散发出微弱的热度,可以当成取暖器用。
      韩衡一个抱在手里,一个放在脚边,浅眠没多久,就又醒了。
      好像来了古代,他很少睡得踏实,除了喝醉酒或者吃药的时候。仅仅一个月,他就长途跋涉到了大峪这个国家,等到下个月,应该就会随明帝到大梁去。
      在庄灵那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归属感,还没巩固牢实就被彻底击碎,再要建筑起能让韩衡安心的信任感就太难了。
      他是想着魏一正的话睡着的,醒来时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声抽气声十分清晰。

      “做噩梦了?”一只宽厚的手掌搭上他的额头。
      韩衡模糊的视线集中起来,明帝轮廓分明的脸在他的视野里拨云见日。
      “是你……”韩衡往后靠了靠,“什么时辰了,你怎么在这儿?”
      明帝不明显地眯起眼。
      韩衡没怎么注意,犹自带着梦醒时分的浑噩,等反应过来才不禁对自己的智商感到抱歉,这是人家的地盘,明帝想到这个皇宫的哪个房间,都是他的自由。

      “朕突然想到国师,便来看看。”从铜盆里拧干帕子,明帝亲自给韩衡擦脸,叫他抬起下巴,顺着线条优美的下巴擦拭他脖子上的热汗。
      韩衡锁骨都被搓痛了,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只这一个细微表情,明帝如梦初醒一般丢开帕子,没什么表情地说:“国师下巴的伤痕还很明显,明日让御医连带也看看这伤。”
      “行。”韩衡有气无力地应声。
      “那么,国师可否除下衣物,朕想看看国师的身体。”
      韩衡睁圆了眼,大脑一片空白,结结巴巴地往后又缩了缩,一脸如临大敌:“为什么?”
      “国师乃我大梁国之宝,从国师回来之后,朕尚未好好查看过,这几日你身子应该已经见好,不过朕若不亲眼目睹,绝不能放心。”明帝言语间十分坦荡,自有一股光风霁月般的正气。
      要不是他的要求太让韩衡难以理解了,这会儿估计已经被哄着照办了。
      韩衡咽了咽口水,脑子乱成一锅粥:“从前您也这样?”
      明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以前那个国师成天都允许您耍流氓?”说出口韩衡又觉得不对劲,赶紧纠正过来,“我是说,以前我就跟您这么随便了?”
      “国师此言差矣,”明帝正色道,“国师与朕,从无半点逾矩之处。”
      “那就好,”韩衡松了口气,“以后也要保持,你不用看了,我身上好得很,没病没痛的。”
      “国师是不放心朕么?”
      韩衡心又提了起来,忙不迭否认:“那当然不可能,但是我现在身子重,做什么都费劲……”
      明帝整个人往床上压来,一手撑在韩衡身侧,深邃双目紧紧盯着他,刀削的嘴唇说着话:“是朕思虑不周了,朕理当亲自为国师宽衣。”
      当明帝的手碰到韩衡的脖子,他终于没忍住,一把把人掀了出去。
      明帝坐在床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韩衡。
      韩衡给这一眼看得无比心虚,抓着衣襟缩在被子里,支支吾吾地说:“不行不行,真不行,圣上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您得信得过我不是?我是您的国师,您不信我信谁啊,我说没事就是没事。再说御医不也每天把我的情况禀告给您吗?您还是不用看了吧。”
      明帝站起身,掸去衣袍上的褶皱,沉沉的一眼仿若泰山压顶。
      就在韩衡几乎认怂的时候,明帝勾唇一笑,“自然,朕当然信任朕的国师。国师这次回来,确实大不一样了。”那尾音就如一缕烟尘逶迤在空气里,快速散去。
      整个宫殿里就剩下韩衡一个人还呆坐在床上,老半天回不过神。
      风吹进脖子里,韩衡连忙一个哆嗦,缩到被窝里去,两只脚夹着龙蛋,从被子里刨出另外一个抱着取暖。

      第二天韩衡醒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做了个梦。
      直到下午明帝再来,带着御医,真的要给韩衡看脸,他才醒过味来昨晚不是梦。醒过味儿来,就该韩衡怎么看明帝怎么不是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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