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缇米

92、喜讯

　　仓家祖宅隐在深山之中，星若留在仓家祖宅接手相关政务。

　　因为事关蜃族内务，不相干人等不方便留在宅中，是以阿珩等人都由仓宇安排仍旧住回满堂春酒楼。

　　冥殿护送颜正卿回庆蓟国都，常缅、常怀也早接到冥殿密令事先安排冥界鬼将护送颜相先一步回国都坐镇。

　　缇眠因为和冥殿被仓老太君关在心魔蜃楼中，元气受损，一直在满堂春的惜花厅天字一号房休息。

　　翌日晨，琊兰下了数天的雨终于停了，清冷的雾色早已旋绕在城街上，早市上热热闹闹地挤满了人。

　　琊兰在仓家暗中帮助下，瘴毒疫情控制迅速，逐渐恢复了昔日的繁忙。

　　满堂春一楼高朋满座，热闹非凡，为了不打扰缇眠休息，仓宇没有解开满堂春二楼的幻术，留个清净给缇眠养伤。

　　阿珩睡不着，一大早便来到天字一号房，刚敲了一下门，便听到里面缇眠道：“进来吧，门没有锁。”

　　阿珩推门进去，见缇眠披着衣裳站在临窗的书桌边，手中执笔竟是在作画，讶然道：“姐姐，怎么不好好休息，起的这么早？”

　　“歇地差不多了，躺着更累，不如起来吹吹风，”缇眠笑笑，低着头继续凝神在纸上画着什么。

　　“姐姐，你在画画么？”阿珩见她气色不错便放了心，又见她手中的笔饱蘸了红墨，好奇地凑近，只见那雪色的纸上画的是一朵朵艳丽欲滴血的莲花。

　　阿珩不由想起之前和冥殿在北疆沙漠引渡亡魂时的所见，脱口道：“这是......红莲？”

　　缇眠笔尖一顿，诧异地望着她问：“你也知道红莲？”

　　阿珩点点头，将北疆一事细细说与她听，缇眠默了默，又问：“那你知道鬼眼红莲么？”

　　“我也不知道，我只在上回冥殿受伤昏迷时听他迷迷糊糊地念叨过，嗯……鬼眼红莲……听名字就不像个好东西。”

　　“我也这么觉得，”缇眠下笔给画中红莲添了一片盈盈欲谢的花瓣，勾起唇角轻笑道，“这种阴气森森的东西也只有落千棠那家伙感兴趣了。”

　　阿珩见她提起冥殿眉眼带笑，小心翼翼地问：“姐姐，你和冥殿在心魔蜃楼里发生了什么？你们是不是和好了？”

　　“没什么，”缇眠垂着眸语气冷淡地掀篇儿，俊眉一扬，冷笑反问，“呵，我和那家伙从来没好过，哪来和好这一说。”

　　她眉宇间杀气重重，阿珩吓得冷不丁打了个寒噤，忙扯开话题：“额，姐姐，鬼眼红莲的事要不我书信一封去青屿山问问我师父吧，我师父博古通今，他肯定知道点什么的。”

　　缇眠笑了起来：“迦蓝神座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你这封信发过去，怕是几百年后才等到回信吧。”

　　阿珩想想也是，师父行踪难测，问了也是白问。

　　缇眠将笔搁在了笔枕上道：“说起来，阿珩，这回你为了救出你嫂嫂是不是借了朱雀的神力？”

　　阿珩讷了讷，不知如何回答，只能似是而非地嗯了一声。

　　缇眠拧起了眉，语气冷厉了起来：“你这两天情况如何？青芒和朱雀没找你麻烦？可有朱雀险象？”

　　阿珩不知该怎么和她解释，有些东西又说不出口，只能模棱两可地瞎扯：“没有没有，我好得很，那天在滴翠湖法阵，我帮嫂嫂出蜃楼是借了龙峮的神力，可当时是情急之下的权宜之计，我以为会引起朱雀险象，结果我一点事都没有。”

　　说着还拍一拍胸口，一副后怕的样子。

　　缇眠愈发肃然，盯着她气色尚好的小脸左看右看，忍不住提醒：“朱雀狡猾，怕是这次有什么阴谋，青芒呢？它有什么反应？滴翠湖法阵里那么大动静，山乌法相都出来了，我不相信青芒会无动于衷。”

　　阿珩被她犀利的眼神看得全身发毛，正搜肠刮肚找理由搪塞，青芒忽的悠哉悠哉地从她腰间的小兜里飞了出来，在她身侧盘旋漂浮，柔柔地散着光，那模样比馒头看着还要乖顺，就差没长出一根尾巴晃来晃去地卖萌了。

　　缇眠盯着这颗居心叵测的珠子看了半晌，问阿珩：“它这是转性儿了？”

　　阿珩挠了挠头：“额，算是吧。”

　　缇眠素来直爽，对青芒倒是没多少忌讳，有什么说什么：“青芒和朱雀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看你还是对它忌惮一点，别将来被它反噬。”

　　阿珩忙点头。

　　青芒委委屈屈地收了光缩回了小兜里。

　　缇眠心中觉得古怪，可她又实在揣测不出这上古神器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只能警告阿珩：“青芒、朱雀有动静不是什么好事，没动静更不是什么好事，你万万不可掉以轻心，老大给你的重华灯你一定要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听她提起月酌，阿珩神色一黯，低着头嗯了一声。

　　缇眠懊恼自己擅自提起她的伤心事，可作为月酌安排在阿珩身边的‘看护人’，有些事她不得不问，于是道：“阿珩......你和那位沈玉仙君怎么样了？”

　　提起沈玉，面前的小丫头眼角耷拉着，眉间渗出深深的愧疚，缇眠抬眸看了眼对面怜叶阁沈玉的客房，这次那位小仙君也跟着仍旧住在满堂春，他的心思她一个外人都看得明明白白，只是她也摸咂出点古怪来，这两个小娃娃之间似乎比前几天瞧着要疏离上许多，仿佛刻意互相回避似的。

　　缇眠柔声试探道：“阿珩，和沈玉仙君两个吵架了？”

　　阿珩没有回答只是勾了勾嘴角，眼里的光含着无奈与苦涩。

　　“阿珩，沈玉那孩子我瞧着是个好孩子，你告诉我，你喜欢他么？”缇眠忍不住问出口。

　　阿珩沉默了许久，哑声道：“沈玉仙君他……待我真的很好很好......”

　　她倚在窗边出神地望着临街来往的人群，神色间恍惚着愧疚与决绝，良久，她轻轻开口，声音有些哽咽，却十分坚定：“我总觉得这一生我欠他太多，可是......他的情我承不起......”

　　“姐姐，我心里的位子只能给一个人，”缇眠看她抬眸看着自己，眼底拢着丝缕的哀伤，“月酌走了，但我会等他，三千年，三万年，不论多久，我都会等他。”

　　缇眠心头巨震，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酸楚从骨子里沁出来，这段时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然而各种麻烦接踵而来，即便是她都有些吃不消，何况身处风暴中心的阿珩。

　　当初那个初来沧海境天真无邪的小丫头竟在不知不觉间长大了这么多，一时间，她既为月酌感到欣慰，可又满心怜惜，这样漫长的等待对这个小姑娘而言实在太过残忍。

　　而她，却没有任何劝说她的理由。

　　她又有什么资格劝她呢？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如此两人皆是默默，蓦地，有一道轻盈的七彩灵光从缇眠衣角的腰带上溢出，将客房的地面都铺陈了一层轻轻浅浅的星河流光。

　　一个小小的稚嫩的声音飞了出来：“姐姐！姐姐！”

　　“小婴？你醒了？”

　　缇眠身形一震，大喜过望，忙从腰间卸下琉璃水晶瓶来，就见瓶身里红枫如火，一只胖乎乎的小鹿轻轻巧巧地从一棵枫树后探出脑袋，水亮的大眼一眨一眨的，盛满天真，一声又一声地姐姐唤着她。

　　时隔数月，缇婴竟再一次从沉睡中醒来，缇眠不免欣喜若狂。

　　阿珩亦是又惊又喜，她凑近瓶身去看，那小鹿兴奋地摇着鹿尾巴，蹦蹦跳跳地凑到近处，仰首看着她，甜甜糯糯道：“阿珩姐姐好！”

　　阿珩登时就被萌化了，捂着心口道：“你好呀，缇婴，你好像比上次见到长大了好多呢！唔，也长胖了！”

　　缇婴哼哼唧唧地直蹦蹦：“人家才不胖，人家才不胖！哼！阿珩姐姐是坏人！”

　　缇眠瞧着弟弟周身围绕着一圈七彩灵光，整只鹿看着胖了不少长大了不少，豁然被脑海中闪过的一个可能性震地声音都在颤抖：“阿珩……我们……我们缇婴马上就可以出生了！”

　　“出生？是从这个瓶子里出来的意思么？”

　　“对！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我们鹿灵的家乡瀛洲早年被毁，老大为了救缇婴，特地模仿瀛洲的红枫林亲手打造了这只琉璃水晶瓶，当做小瀛洲让缇婴可以在里面休养生息，”想到弟弟马上就可以脱离小瀛洲的桎梏，缇眠神采飞扬地解释，“老大曾经替缇婴算过日子，现在想来，快了，快了，约莫再过个半年也就是年底十月左右缇婴就可以出世了，不必再依赖小瀛洲了。”

　　“天哪，那真是太好了！”

　　阿珩喜地用手指轻轻弹了弹小瀛洲的水晶瓶身，道：“缇婴，到时候姐姐带你出去玩！”

　　缇婴摇着小尾巴，在枫林的溪水边跳来跳去地嘟囔：“那个……我可不可以再早一点出生啊……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一点也不好玩儿。”

　　它讨好似的眨着大眼睛跟缇眠讨价还价：“姐姐，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不可以让我让我现在就出来啊……”

　　“胡闹！”缇眠面如凝霜，眸光冷厉：“这小瀛洲是你说出来就能出来的吗？月酌神座说过，若没有彻底养好身子擅自出小瀛洲，只会先天不足，你给我乖乖待在里面把身体养结实了为止。”

　　缇婴被姐姐的疾言厉色吓到了，吓得躲到了枫树后面，过了会子又忍不住探出小脑袋，小小声道：“可是人家已经胖得很结实了......”

　　然而缇眠一个眼刀子甩过来，把它吓得只能去跟阿珩求情。

　　“阿珩姐姐，你帮我跟我姐姐说说好话好不好呀！”小家伙水汪汪的眼睛期盼不已地眨啊眨。

　　阿珩被它可爱到了，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她明白事情轻重，只好又是哄又是劝：“缇婴乖，我们再在瓶子里待半年，半年之后等你养得更加圆滚滚，更加结实了，我们再出来，到时候姐姐带你去吃很多很多好吃的，好不好呀？”

　　“哦，我知道了。”

　　缇婴失望地垂着眼，小小的蹄子委委屈屈地踩着地上的枫叶。

　　缇眠不忍心难得见一次面还对弟弟凶，不由缓和下脸色，柔声道：“小婴乖，等你身体再养好一点，到时候姐姐和阿珩姐姐一定带你出去玩个够好不好？”

　　“真的吗？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缇婴到底是个懂事的孩子，闻言立刻晃着小尾巴欢天喜地起来，忙不迭地跟缇眠保证：“那好！我会很乖哒！专心把自己养得胖胖的！”

　　小家伙乐颠颠地再一次回到了枫树林深处沉睡，等待他下一次苏醒的日子。

　　团团红枫将小家伙的身影掩盖住了，缇眠终于舍不得将目光收回，这么多年了，她终于等到了。

　　“……轰……轰”

　　几声高亢激昂的轰鸣从天际遥遥传来，宛若洪钟，又似龙吟，随风呼啸而至，琊兰城街上百姓们都驻足盯着天空异象议论纷纷。

　　长空万里无云，但天际线处有压低的云层，有暗光层层叠叠频射而出。

　　缇眠大惊：“发生了什么事？”

　　与此同时，阿珩的眉心上朱雀烙印乍隐乍现，丽色惊人。

　　阿珩摸着眉心滚烫的烙印，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猛然道：

　　“是霜鸿……我感应到霜鸿了……难道……难道是帝座出了什么事？”

　　那轰鸣声传来的地方在琊兰东南方，正是鲲顼所在的风胥谷的位置。

　　缇眠望向东南方，激动难抑：“这个声音……应该老大安排在风胥谷的菩提圣光宝塔法阵生效了！”

　　“阿珩，鲲顼要出谷了！”缇眠喜不自胜。

　　“真的吗？”

　　“只要霜鸿被圣光塔禁锢，鲲顼就能逃出生天了！”

　　“老大叮嘱过我，一旦圣光塔法阵完成，那几天就是帝座最危险的时候，要我在他身边护法。”

　　“那我也去！”

　　缇眠火速穿好外衫，召唤出巨斧，腾起祥云，闻言，斩钉截铁地拒绝：“你有青芒朱雀在侧，情况复杂，去风胥谷只会添乱，你待在这里，稳住自己才是上策！”

　　为免阿珩担心，她安慰道:“你放心，有老大的圣光塔坐镇，加上鲲顼那老家伙也不是吃素的，我们不会有事的。”

　　阿珩知道是自己冒失了，又忘了自己的情况，忙兴奋点头：“好，姐姐，你替我向帝座问好。”

　　缇眠笑着颔首，伸手摸了摸她的鬓角，再嘱咐道：“你最近情况稍微稳定了，但也不能掉以轻心，为了老大，为了你哥哥嫂嫂，为了我们，保护好你自己！”

　　“是！姐姐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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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帝座：终于有人想起我这条孤寡老鱼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