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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hapter 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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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与谢野晶子?”
脱口而出这个名字时,面前的女高中生明显愣住了,渐渐沉下脸色。
“你认识我?”
“……你给我治过伤,在宫泽家。”
回忆起这位「医生」的治疗手段,神原遥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
在大街上捡到一个昏倒的女孩,把她带回家后发现,女孩的腹部被捅了一刀,大量失血,气若游丝。这种情况下,一般人会怎么做?
宫泽舞拨给了与谢野,以一个普通高中女生所能达到的最平静的状态邀请她上门治疗——宫泽舞的挚友与谢野晶子,拥有着极为罕见的治疗系异能。
虽然对异能者的存在尚存不解,由于性格投缘,宫泽又一贯是大大咧咧的天然系,两人倒也维持着极好的关系。加之与谢野的性格强势,因而遇到这种事,宫泽的第一反应便是叫了她来帮忙。
看到床上面白如纸,腹部还染着血的少女时,与谢野着实吓了一跳,她几乎想敲开宫泽的脑子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这种一看就是危险人物还随随便便往家里捡的爱好究竟是跟谁学的?!
记忆被唤起,与谢野看神原的眼神少了些警惕。
“是你啊……”想起对方被捅刀的经历,她将嘴边的问询吞了回去,“真巧。”
完全无视了这番客套,神原遥问:“宫泽舞去找过你吗?”
“你在找她?”与谢野目光锋利。
“对。”
“那你找错人了。”她转身要走。
神原拉住她的胳膊,低声道:“……听我说,她的父亲被黑手党抓住了,我答应了他要保护宫泽舞。我不会害她。”
与谢野停下脚步,细细审视她的面容,想从上面看出一些伪装的痕迹来,可神原只是面无表情地回望,翠色的眼瞳深邃似海。
直觉上,她觉得面前的少女是可相信的。
与谢野垂下眼,掏出手机走到一边。
“稍等一会。”
神原遥站在原地,看着与谢野和电话中的人交谈,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但神原还是能想到,电话对面的,应该就是自己和黑手党都在寻找的少女了。
原来是逃到与谢野那里了吗?
果然还是——太危险了。
同为异能者,神原当然明白与谢野的能力有多么珍贵而难得,可是一旦黑手党找上门去,不要说宫泽,连与谢野都不一定能幸免——为了黑手党的发展,太宰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与谢野加入,那个人对人心的掌控到了极为可怕的程度,她不能冒险。
阳光下的人就应该生活在阳光里。她看向女生白净的侧脸。
——保护不了的话,直接摧毁源头就好了吧。
“跟我来吧。”与谢野结束了通话,“我带你去见她。”
寂静无声的夜里,她们在横滨的大街小巷间穿行,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起来,交通信号灯的光芒在这片朦胧的雨雾中变幻莫测,霓虹闪了又灭,泥水随着脚步飞溅到裤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好像心照不宣地将一些最深层的东西保留在心底,黑夜漫长乏味,空气里有衰败的腐烂气味,很快被风吹散了。
她不曾料想过同少女再次见面时的场景,她向来不是会期待未来的人,但站在那扇房门前时,与谢野用一种奇怪眼神看了自己一眼。神原看不懂她眼神中的意味,只拿过她手中的钥匙,开了门。
室内一片黑暗,万籁俱寂,她沉默地看向与谢野,神情中是空洞的困惑。对方示意她向屋内走去,神原看见有一扇门的背后,隐约透出了昏黄的光。
抬手推开门,房间中央的床上,宫泽舞睡着了。
她睡得并不安稳,长发凌乱,眼底青黑,手中还半握着手机,大约是通话后不小心睡去的。似乎做了噩梦,她的眉毛紧紧蹙着,脸颊消瘦。
神原遥轻轻将手机从她手中取出,放在桌上,拉过被子盖至她的肩头。
宫泽却被惊醒了。
迷迷糊糊睁开双眼,看见来人时,她明显的怔住了,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宫泽抬起手揉了揉。神原有些无奈地看着她,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
“Echo小姐……?”
“是我。”
话音刚落,少女的眼中就蓄满了泪水,神原惊愕地看着这泪水泉涌般出现,然后——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抵上了自己的肩膀。
宫泽扑到了她的怀里,抽抽噎噎哭了起来。她哭得狼狈又紧张,像是积攒了几天的情绪终于得到释放。温热的触感沿着肩膀流淌,很快在衣服上化为湿润的深色,冰凉刺骨。
神原僵直了脊背,任凭少女抱住自己腰身,她有些慌张地举着胳膊,不知如何是好——
以往由于能力所致,她被分配的任务一般是潜入敌人阵营,偷取资料、秘密,或者干掉一两个关键人物。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被人抱住嚎啕大哭,可她总是应对的很好,极少被人认出是冒牌货。
那时候……是怎么做的?
好像是直接打晕?
她低头看着宫泽单薄的脊背,犹豫着要不要下手。
过往的经验、培训的成果,在少女的泪水下全部化作无声的叹息,神原遥转头看向刚刚走进房间的与谢野,少见的露出了窘迫的神色。
与谢野恨铁不成钢地放下手中水杯,对着空气做出了个收拢手臂的动作。
神原将信将疑看了一眼,学着她的动作收紧了双手,揽住了怀中少女的身体。
——宫泽顿了一顿,然后哭得更厉害了。
看吧,你出的什么馊主意。
她疲惫地看向一脸欣慰的医生小姐,却只得来一个毫无保留的白眼。
神原的手在少女的头发上不轻不重地抚摸了几下,她的发质很好,触感顺滑,让神原想起了孤儿院里大家一起喂养的一只兔子,摸起来也是这样柔顺。
像是被火舌蛰到了手,神原飞快地抬开胳膊。
她的手指在空中蜷缩起来。
哭得专心致志的宫泽舞没有注意到,过了许久她终于累了,打着嗝平息了心情。她抽过面纸擤鼻涕,声音是哭过之后的沙哑。
“爸爸他……怎么样了?”
“虽然被抓住了,似乎没有用刑。”
宫泽沉默了一会,攥着面纸的手指发白,她茶色的眼睛泛着红,肿了一圈,眼看着又要流出泪来,连忙抽纸擦擦眼角。
“Echo小姐是来保护我的?”
“你在这里太危险了,他们随时有可能找到。”没有说出口,与谢野也会有危险。
宫泽很快地领会了她的意思:“嗯……晶子会被我连累的……”
与谢野之所以会半夜出门去宫泽家附近,就是为了看看黑手党到底有没有离开,却偶然遇见了神原遥。
“到底是为什么啊,爸爸他明明不可能做坏事的……为什么好端端的会有黑手党来抓我?到底是谁在陷害我们……”
“这种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安全。”神原垂眼看她,“你信不信我?”
“诶?当然是信的……Echo小姐之前也是,替代我进了黑手党……”宫泽舞揉了揉眼睛,自嘲地笑了笑,“明明我比你还大三岁呢,反而要你一直来救我。”
“那么,什么也不要问。”
“可是……”
“我不会害你。”黑发绿眼的少女按住她的肩,神情是不容置疑的凝重,却没来由的让人信服,“我答应了课长保护你,我绝不食言。但你要信我。能做到吗?”
“我会的。”女孩抿住唇。
“好。把你的手帐给我。”
※
走出房间,关上门,神原走进客厅,与谢野独自盘腿坐在椅子上,看见她来,举起手中的杯子。
她面前的桌上放着一瓶红酒。
“睡着了?”
“嗯。”神原遥拿过她手里的酒杯,“未满二十岁不要喝酒。”
与谢野戏谑地笑:“未满十五岁就可以了?”她看着少女将杯中物一饮而尽,“喝慢点,对身体不好。”
窗外的雨停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与谢野一手撑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舞会想都不想就接纳一个陌生人,我可不会。你很危险……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莫名其妙被捅了一刀倒在街上,还混进了黑手党,现在又想从黑手党手下保护另一个孩子?”
“我不是个孩子了。”
一般会说出这种话的,在与谢野印象中只有那些故作成熟的中二少年,自尊心强烈膨胀的他们拒绝再被成人视作孩子,他们要求自我的宣泄和被尊重。可越是这样,他们看起来越是稚嫩。
但面前的女孩不一样。她面无表情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与谢野从里面听出了一些……其他的意味,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办法反驳。
“你很奇怪……你知道吗?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她忽的又开口,“我是舞的朋友,所以我会帮她。可是你……为什么一次又一次主动涉险呢?如果只是因为救了你,那之前代替她去就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神原遥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把玩着手上的玻璃杯,眉眼低垂,这让她看起来像是个普通的,十四岁的小姑娘了。
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突然有了些倾诉的欲望。
“……我小的时候,养了一只兔子,白色的,很乖。”
“什么?”
“……”
与谢野看向她,神原张了张口,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不……什么也没有。”她嘴角勾了笑,低头理理后颈的碎发,“只是因为我答应了她父亲。”
“只是这样吗?”
“也许吧。”
作者有话要说: 讲点题外话,可以直接跳过。
小的时候幼儿园养了两只兔子,白白的,小小的,我们都特别喜欢。每周五,小朋友们轮流把小兔子带回家养,轮到我的那次,我兴冲冲地准备了胡萝卜和白菜,可是第二天它们就死了。外公说是着凉了,带我把它们埋了起来,又买了两只兔子还给幼儿园。
那是我第一次面对死亡。时至今日,看见宠物店里的小兔子,我还是会驻足观看,但再也不敢养了。我果然还是,没有承担另一个生命生死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