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回声》戏浪兼光

18、Chapter 18

　　“寺岛拓，现在在哪儿？”
　　电车上人满为患，神原站在门旁的角落里，手肘半弯撑在门上，低头有意无意地问。
　　她怀中——正是少女模样的太宰。
　　他半低着头，站在她制造出的狭窄空间中，克制地保持着两人间的距离——这乍一看极旖旎暧昧的姿势若是被有心人瞧见了，定会看出其中的违和来——两人做出相拥的姿态，却连分毫也不曾碰到对方。
　　拜少年无法控制的异能力所赐，神原一旦触碰到他，就会被迫解除伪装。
　　在如今情势下，这不亚于自杀。

　　车厢在铁轨上轰隆隆驶过，旁人听不清他们对话的具体内容，能看见的，也只有男人怀中「少女」清秀的侧脸和挺翘的鼻尖——「她」狡黠地轻笑，攀附在男人耳边絮语，像是在诉说情话……

　　而在当事人耳中，听到的却是——
　　“寺岛拓啊……我放走了。”
　　“……”她皱眉，耳边的吐气令她不太习惯，后退了一点，“为什么这么做？”
　　“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寺岛的事到此为止，我说过了吧，不要纠缠于多余的小事……或者，你在同情他？”
　　“我没有那种情感。”
　　“那就好。”少年眉眼冷冽，“聪明的选择。”

　　说完这话后，他似乎有些疲惫，向后仰去靠在车厢壁上，扭头定定地望着窗外。
　　她不懂少年这模样的由来，只是凭着猛兽的直觉感到他身周沉郁的气氛——他似乎不大高兴。至于这不高兴由来的原因……她无法猜到，也懒得去猜。

　　她专注于另一件事——从离开百货公司后不久，她就隐隐约约感受到一种奇特的目光……这原本该是很正常的事，她这具皮囊本就足够吸引眼球，但……那目光不同。
　　并非艳羡、痴迷或是其他正常的情感，那目光中满怀审视，好像要看进她这外表下的真实存在一般。
　　她回头扫了一眼身后的人群。上班族们眼神黯淡，眼底青黑，一副被这个庞大的现代都市榨干的样子。

　　一切都是寻常的……
　　不、只有一个人格格不入。他长相平凡，打扮普通，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引人注目之处，是那种见之即忘的模样。可他似有似无的目光到底使她警惕起来。
　　神原状似无意地回头，借着车门玻璃上的反光定睛细看。

　　——那人直直地和她对上了眼神！
　　她浑身僵直，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就像一个信号般，原本平静凝固的车厢犹如滴入了一滴水的沸油，开始跳跃嘈杂起来。从各个方向陆续有人向这里靠拢……似乎了解她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动手。
　　怎么可能……她紧紧地咬住后槽牙，对方是冲她来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能看破她的伪装的人……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她突然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轻微颤抖，连忙握紧拳试图抑制那神经性的抖动。

　　如果……那人真的在这里呢？
　　电车破开料峭的春寒，开着的窗外涌进磅礴的风，风中尽是不祥的耳语。她深吸一口气，太阳穴疯了一般跳动，她能感到全身上下沸腾似的血液。胃里翻江倒海，她兴奋得几欲呕吐。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好像多年的夙愿终于将要成真，她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从片刻之间开始翻江倒海的胃平静下来了，安定的发着热。
　　一切蓄势待发。

　　猎人兴奋于即将捕捉到猎物的冲动之中，但猎物……同时也等待着猎人的到来，以伺给予致命一击。

　　柔和的女声突然打破了这局面——到站了，车门应声打开，上班族们熙熙攘攘潮水般涌出车厢，所有人都懵了，被潮水裹挟着四处乱窜。
　　神原静静地站在车门旁，她没有趁机下车，因为即使下了车也改变不了被盯上的事实，换再多的皮囊，只要那人存在一天，她就永无宁日。

　　“他们是谁？”少年猛地发声。
　　她愣了两秒，这才想起太宰的存在来——打扮入时的女孩子正躲在她怀里，她不确定敌人有没有看见，或是因此联想到他们的关系以推测出太宰的真实身份。
　　她无措地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决定沉默。计划的变更是在一瞬间发生的，几乎下意识一般，她用身体掩护着拉过少年裹着披肩的肩膀，向车外一推，自己转身面对着那几人。
　　这一站正是他们要到的地方，离事务所大楼不过一条街的距离。太宰凭自己安全到达应当不是问题。

　　车外，太宰被推了个趔趄——他脚上还踩着白色圆头小皮鞋。
　　他避开人群，远远地看见车门旁的神原侧过脸，盯着他的方向愣住了，迟疑了片刻，然后还是推开人群冲了出来。
　　她身后的男人们面面相觑，也欲跟着她下车——
　　车门适时地合上了。
　　男人们不甘地拍打着车门，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阻挡电车前进的脚步。

　　她原地喘了几口气，放缓了步伐，微微笑着走到少年身边，将他半拥进怀里，神色自如地向外走去。
　　——在太宰后方十几米远处，几个黑衣男子无所事事地守在那儿，此时正因为车厢的骚动好奇地看着这里。领带上是她曾见过的花纹。
　　追杀他们的组织的花纹。

　　“别说话。”少女翕动着嘴唇。
　　太宰心领神会，将面孔埋在她的肩窝处，左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
　　远方的男人们似乎对这对小情侣没什么兴趣，只在太宰裙下方寸之间流连了片刻便移开了目光。
　　两人不敢掉以轻心，混在人群中快步向外走去。

　　车站离事务所大楼不过一条街的距离，两人出了站，很快看见了银灰色的高大外墙。
　　人行通道此时正是绿灯，神原拉着少年穿过马路，送他进了事务所。
　　处于战争时期的事务所内寥寥无人，偌大的厅堂中只有他们俩。
　　这倒是避免了尴尬的局面。

　　“进去吧。”
　　“你要做什么？”少年皱着眉，问。
　　“处理一些私事。”她匆匆扫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你不是要开会吗？还不进去？”
　　太宰沉默地望着少女一边向外走去，一边解除伪装。晶亮的碎片消失在从前方直射而下的阳光中，她整个人被包裹在一团白光里——那种姿态过于宁静，过于孤独，以至于他竟下意识地想叫住她，好像一旦不这么做，她就会真的消失。
　　似是对他的目光有感，神原回过头，短暂地同他对视了一眼，眼中满是平淡的困惑。
　　他想不起该说什么了。
　　少女向外走去，消失在让人目眩神迷的光芒中。

　　※
　　“这是您的找零，请收好。欢迎下次光临。”
　　与谢野接过硬币，提着塑料袋向外走去。
　　天气正暖，温风如酒，一切都在它最应该在的位置。与谢野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离她出门才过了十分钟，她还能去隔壁买个蛋糕带回去。
　　那孩子会喜欢吧。

　　神原遥是早上来的——出乎意料的，带来了一个小女孩。
　　短暂的迟疑后，与谢野抽动着嘴角：“……你从哪儿抢来的？”虽然只是句玩笑话，但不得不说，神原整个人的气质太符合「强抢民女」的角色了。
　　神原遥沉吟了片刻：“横滨郊外的……”
　　“等会等会等会……”黑色短发的少女连忙捂住耳朵，眼睛瞪的大大的，“你还真抢孩子了？！别告诉我我可不想成为共犯。”
　　她看向神原怀里抱着的小女孩，女孩一头耀眼的赤金色长发，脸被完全挡住，身上还裹了一件男式外套，素白的手紧紧搂着神原的脖子。
　　这幅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模样，她再熟悉不过。
　　是偏爱这一类型的吗？她暗自思忖。
　　“她非要跟着我。”少女轻轻摸了摸女孩的头，“但我还有必须去做的事，能拜托你照顾她吗？”
　　什么啊，这托孤一样的话。

　　与谢野最讨厌告别，每一次告别都意味着一次被迫的全然无法抵抗的接受。她讨厌只能坐在原处惴惴不安——大约他们永远不会明白，被丢下以至只能留在原地担心是多么痛苦的体验。
　　特别是当对方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时候。

　　她很快的选定了一个蛋糕，装在用金箔装饰的玫瑰花型的盒子里，用鲜艳的绸带包裹起来。那是适合春夏之交的色彩，温暖的恰到好处却不会令人被灼伤。
　　出门的时间有些长了，她开始担忧被独自留在居所的小女孩。
　　那孩子的眼睛……她尝试了使用异能力，却毫无作用，这说明那孩子的眼睛是天生如此。那样漂亮的一双眼睛……与谢野看着手里的盒子，连蛋糕的模样都看不见。
　　怎么又开始伤春悲秋了起来。
　　她自嘲的笑笑。
　　见惯了不幸的事，早该对这种情况有免疫力的啊。

　　麻木不是好事，却能够成为心灵被磨损之前的最后一层屏障。

　　路过转角时，她迎面撞上了一个男人。高大的，黑色的男人。
　　男人被重重衣服包裹起来，手插在口袋里，佝偻着背。他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暴露出来的只有灰白色的额发和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男人没有看她的眼睛，只略一低头致歉，脚下不停地绕开她向后走去。
　　与谢野晶子却停留在原地，回头看着男人渐渐消失的背影。
　　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她闻见了对方身上的血腥气。
　　还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清甜的……像是橙子一样的香气。

　　她霎时像被天雷击中，装饰着金箔的蛋糕盒从手中滑落，在地面上绽开一朵红白相间的花。
　　——那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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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
片寄凉太。
真的好可爱。
赞美透明的少年感！
——来自一个被工图搞疯的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