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玄轶事》豸格

86、银发守护者4

　　阵法各个位点与钟塔有些距离，却算不得太远，重回塔下，葛青鎏轻缓放下风寻雪，仰面朝钟塔顶端朗声高喊：“弋公子，赫连，情况紧急，你俩赶紧都下来了！”

　　弋叶痕闻言，牵手赫连飞鱼跃下钟塔，四下环顾却未曾发现任何异样。
　　“何事？”被搅扰了好事，想问的事儿也没来得及问出口，赫连飞鱼不悦，目光、声线皆是冷硬锐利。

　　“不是妖魔鬼怪的事儿，”葛青鎏笑呵呵推出风寻雪，抓着人手腕拽到弋叶痕面前，极客气道：“烦劳弋公子给看看，他伤势如何？”
　　弋叶痕意外，看风寻雪道：“你破阶后，不是可以自己给自己疗伤，抽灵阵法再是犀利，也不至于损伤身体。”哥有分寸的。

　　风寻雪拱手施礼，意志坚定道：“恳请尊主为我煅脉。”

　　“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可以，明日午后进宫来找我。”
　　“多谢尊主。若无其他事情，风寻雪先行告辞。”
　　“走吧。”

　　风寻雪径直离去，葛青鎏依旧担忧，问弋叶痕：“何为煅脉？”
　　“明日亲眼见识了，你自然会晓得。”

　　“他为何要煅脉？”
　　“幼时修炼伤了经脉，亦致使进阶缓慢，不能随心所欲动用灵力，用力过猛了，会吐血。”

　　吐血，原倒是这么回事儿。葛青鎏追问：“治的好吗？”
　　弋叶痕昂首观望星河灿灿夜空，不确定道：“未曾实践过。”哥是只有写在小说里想当然的理论。

　　葛青鎏忐忑了，问：“失败了……会怎样？”
　　弋叶痕言简意赅，回道：“经脉尽毁，废人一个。”

　　葛青鎏愣眼，烦躁半晌，方坦然沉静道：“……活着就好，他既然决定了，之后如何，我陪着。”
　　“放心，一定完好无损还你，风公子帮忙在先，我也不是小气之人。”

　　“弋公子做事靠谱，感激不尽，谢了，”葛青鎏一拱手，看看弋叶痕，又看看赫连飞鱼，诚心笑道：“祝两位白头偕老，早生贵女。咱们明天见。”说完，脚底生风，急冲冲去追风寻雪了。

　　阵法完成，灵力消耗殆尽长老们陆续相携聚于塔下，再见小了自己数轮的温和少年人，个怀思量，却都多了些忌惮和似有若无敬畏、敌意。

　　“尊主不解释一番吗？”一行人，十长老最是急脾气，率先质问。其余诸位皆依二长老神色行事。
　　面对兴师问罪众人，弋叶痕云淡风轻笑问：“解释什么？”未先行查探、识破混入蝮魇，已是掉以轻心。能否消除掉来自凤仙谷的潜在危险，该先礼后兵，还是……

　　“自然是为何擅自修动阵法？又从何处习得此等凶险古怪抽灵禁术？你差点要了我们所有人的命！！”
　　哥的事，易前辈有所隐瞒，未曾告知？！没道理。弋叶痕暗藏心底疑惑，道：“不若，诸位长老先解释一番七长老的事儿。”

　　持重寡言的二长老终于开了口，“缘由，先谷主不是已经说于尊主。”
　　“真说明白了，我何必多此一问。”

　　“先谷主行事随性，所言所思难以捉摸，尊主想知道什么？不妨直说。”
　　弋叶痕冷言问：“为何引蝮魇入城？千里送人头呢，所幸中途没出岔子累及无辜，否则，你们良心痛不痛。”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想知晓我实力高低，如易前辈那般行事，直接找我武斗就是，”弋叶痕丝毫不给长老们争辩机会，抛出玉龟鉴，打开刻印其上连通凤仙谷法阵，掌心凝聚炽热神火球，对准了远在千里之外凤仙谷长老院内丈高葳蕤梧桐树，朗声道：“炸平了凤仙谷，还不算什么难事儿，诸位可想见识一番？”

　　“你敢！”
　　弋叶痕勾唇轻笑，收回玉龟鉴，握拳，威慑神力内敛，翩然振臂挥击，滚烫气浪疾袭。心存不满、质疑两位长老同时愕然中招，衣袂燃火，倒飞出去，似划过夜空的扫帚星眨眼为黑暗吞噬。
　　二长老惊讶神色稍纵即逝，依旧淡然自若道：“如此，尊主心中是否痛快些。”听口吻，似极了看破不说破年少轻狂任性妄为少年的长者。

　　“尊主也忒欺负人了。”易禊左右一手捞一个拍飞长老而来，看弋叶痕，叹息道：“凤仙谷到底做了何事？让尊主记恨至今，但总不能因为千百年前过往，就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逝去的人已经逝去，我们这些活着的，日后必将与尊主共进退。尊主毋需猜忌，如再有作乱妨事者，老朽亲自除之。”岂可让区区蚁穴毁了千里之堤。

　　哥现在想起的，也不过上一世事情，更早时间的，皆是支离破碎梦境，逝去之人所行之事，是参考历史，不该深陷其中，可，不想一招错，满盘皆输……

　　一招错，满盘皆输。易师伯放弃谷主之位，独自寻觅经年，就是为了这么个阴险的小子。确是有些本事。然魔魇趋恶而生，他所秉持善念，能否与之抗衡？？凤凰神裔为魔魇所惑之事，追溯史载亦有发生，因此才有借用剥离神魂的封印术法代代相传，今日所识抽灵阵法竟与之有几分相似，原以为乃易师伯绘制，是她先入为主误会了……师伯为何要隐瞒事实？？帮他立威吗？？？

　　“凤凰神魂既已与我融为一体，诸位也称我一句尊主，灭除魔魇之事，我自当竭尽全力。然魔魇凶残，除之不易，不成功便成仁，所以遭亲近之人于背后抽冷刀子，无论因何种原因何种理由又是何人，皆罪无可恕。易前辈快人快语，速来快刀斩乱麻，我甚慕之，意欲效仿之，对心存歹念宵小之辈严惩不贷。凤仙谷修者可修炼灵力亦是天降大任，自古以来便有辅助凤凰神裔之责。”弋叶痕深深作揖，情之切切，道：“凤凰神魂归还短短月余，传承虽在，仍有不足，为苍生免受灭族灾祸，还劳烦诸位长老鼎力相助，共谋除魔良策。”

　　话说的，当真滴水不漏，再纠缠下去，倒显得太过咄咄逼人、适得其反了。二长老整袖施以回礼，“尊主深明大义，凤仙谷上下亦当竭尽全力。今日天晚，几位长老多有耗损，吾辈先行回去调息，明日长老院议会，还请尊主莫忘记了。”

　　凤仙谷时时卜卦找寻位置，待凤凰神后裔出生落地，即刻带回谷内，自幼灌输驱魔卫道思想，养成一具傀儡，一柄活着的斩妖利刃，从不允其参与决策议事，令其唯命是从，长老院指哪，打哪儿……现下是打算转性了，看来，哥筹谋之事，没白费了。弋叶痕笑道：“多谢长老提醒，咱们明日见。”

　　“你们先回去吧，老朽再叮嘱弋小子几句。”目送诸位长老走远，易禊瞅着弋叶痕，嗔怪道：“还炸平凤仙谷，尊主能耐的狠呢，可真做了，打算如何收场？道相同，又都没什么坏心思，何必大动干戈。”

　　“凤仙谷斩杀蝮魇是侠者大义，但并不能因此为所欲为！若真无谓伤及城中百姓，朕亦不会善罢甘休。”

　　“之前一直病怏怏的躺着昏迷不醒，老朽总算是见识到了女皇陛下的威武霸气，”易禊转头看始终谨慎护于弋叶痕身侧却神色沉冷赫连飞鱼，笑呵呵道：“听说陛下师承穹荒门，与我凤仙谷是颇有渊源，老朽想亲自登门拜会师尊，谈谈灵力事宜，还麻烦从中引荐了。”

　　“等消息。”
　　“等多久？”
　　“不知道。”
　　“陛下事忙，告诉老朽穹荒门在何处也行……”
　　“师门轻易不见外客。”

　　“……”赫连飞鱼拒绝太快，易禊难受了，又去找弋叶痕，好言商量道：“尊主倒是帮老朽说两句，别只站着看戏呀。”穹荒门依旧延用此名，数百年来，凤仙谷却未得知任何消息，必是有意隐瞒，是否会影响大局？？

　　“前辈的小心思我懂，会说明转述详情，您就稍等个一时三刻的。”
　　“那老朽就静候佳音了。尊主……”
　　“尊主我今日大婚，陪着你们折腾了半宿，前辈啊，有事明日请早。”

　　弋叶痕说完，抓住赫连飞鱼的手就走。易禊站原地高唱了句吉言祝福才笑呵呵回去了。
　　“凤仙谷与我穹荒门有何渊源？”

　　赫连飞鱼没失忆，弋叶痕挺意外，想想，也许是与自己创造境海，破入梦中有关，令丢逝的，随即又失而复得，也许是女神老婆曾为凤凰魂主，或者，她真不愿忘记他……具体缘由为何不论，总归乐见其成。

　　“穹荒门开山祖师可叫易苏？”
　　“师祖名讳，无人告知，我也不曾问过。”师门居于荒山中，连块牌匾都没有，赫连飞鱼也是入门许久后，被葛青鎏及一众门内姐妹拖去茂林清潭嬉水，无意间在深潭水底发现了樽古怪石雕，其上刻字穹荒门，问询师尊后方知晓。

　　徒弟入门行拜师礼，怎得也要告知祖师爷名讳，穹荒门什么规矩？弋叶痕纳闷，对赫连飞鱼师门愈发好奇了。“易苏出自凤仙谷，创立了穹荒门，同宗同源，是以飞鱼内力才能转化为灵力。”

　　“叶儿很担心我，因为凤仙谷？”离京后发生事情暗影皆已一一鸽信告知，确认了弋叶痕身份，赫连飞鱼欣喜若狂。原来，一直以来的强烈熟悉感，从未错过，时至今日，更非一厢情愿，幸而未负于他。她对他的喜爱，终究远胜于她。

　　担心到害怕呀。弋叶痕轻笑道：“凤仙谷的人都不是善茬，她们执着于斩杀魔魇，为达目的，可以牺牲任何人，包括自己。”自诩要拯救苍生，却又轻贱人命……

　　“凤凰印还给我。”
　　弋叶痕卖乖，“你的不就是我的嘛。”
　　“你的，不是我的吗？”相识不短时日，赫连飞鱼学会了耍无赖。

　　成婚未特意择选吉时，今日夜空星月隐蔽，是个阴天，然弋叶痕浑不在意，只要似现在这般，赫连飞鱼愿意牵着他的手，便什么都好……以前，他总这么想……

　　“回来后都没好好吃过饭，饿不饿？还想不想吃面了？煮面给你吃。”
　　“嗯。”
　　“伤口又裂开了，回去先重新包扎一下吧。”
　　“嗯。”
　　“以后，有人干活，飞鱼就别着急着往前冲，先顾好自己。”
　　“那叶儿呢？应承了凤仙谷之事，要如何？”

　　还能怎样，硬着头皮往前冲呗。这话，弋叶痕没敢说出口，采取缓兵之计，“回去再说。”倒不是他不想说，只是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赫连飞鱼也不追问，她知道，他会主动告诉她。皆非多言之人，两人沉默回了坤墀宫，都是满腹心思。

　　动武，肩臂牵引扯裂伤口，若非此前有风寻雪灵力治愈已复原了八成，怕是赫连飞鱼肩膀还得再养个半载，都好不利索，将留后遗症。应召匆匆而来的太医，仔细给女皇陛下换药、重新包扎伤口后，又匆匆退走。夏季炎热，躺久了浑身不适，赫连飞鱼去清泉殿简单梳洗一番更衣回内殿，正遇上端膳食而来的弋叶痕。

　　“你别端了，”弋叶痕躲开伸手要端走漆盘赫连飞鱼，宠溺命令道：“去坐着等吃面。”

　　自从上次在白桃坳见识了弋叶痕的厨艺，却没能吃到，赫连飞鱼归途念叨遗憾，之后弋叶痕就命人修整了坤墀宫的小厨房，却未曾用过。赫连飞鱼刚醒，不宜多食，弋叶痕只煮了小碗毛细药膳汤面，另做了两碟开胃凉菜。

　　长长久久，长寿面，她也想长长久久的与他在一起。父妃过世后的很多年她都没过生辰，洛儿远庖厨，两人在一起的第一年，却偷入厨房煮菜，不甚烫伤右手，不愿她知晓，裹缠纱绢遮掩，谎称乃猫崽抓挠所致。她未戳破，趁机送走猫崽，后来也曾请了大厨学会几道简单菜色，却远不及叶儿所做色香味俱全，洛儿评价亦是平平……她曾贪心的希望他们是同一人，他确是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面条可还合胃口？”
　　“嗯。”

　　“日后想吃什么，都告诉我，我会做的不只是拉面。”
　　赫连飞鱼放下碗筷，直视弋叶痕双眸，字句清晰道：“我只想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既然放不下、回来找我了，就不要再丢下我一人。”

　　“对不起。”弋叶痕心有戚戚，想伸手触碰赫连飞鱼，又犹豫退缩，怜爱道：“因为我的自私，让你饱经生离死别之痛，孤苦伶仃飘零在外。”

　　她喜欢他看着她，满心满眼仅容得下她一人，可后来，这双眼却被剜走了，流下血污斑驳。赫连飞鱼伸手抚捏弋叶痕脸颊，温热柔软触感，令之心安，道：“叶儿何错之有。”若是没有你，我早已被仇恨蒙蔽，将自己变成恶鬼。

　　“未征询你意见，取走凤凰神魂，擅自做了许多事情。”弋叶痕抬手抓握住赫连飞鱼贴覆自己脸颊右手。下一瞬，身周美仑美奂殿宇坍塌，砖石瓦砾随风消散，夜尽天明，海天交际线上冉冉红日初升，霞光万丈破云层。“这便是我旧时模样。”

　　“洛儿……”熟悉眉眼再见，知晓事情明明白白实实在在摆在眼前，赫连飞鱼鼻尖酸涩，难以言语。

　　坠楼魂魄回归前恰逢收尾赶稿，忙碌到没时间修剪头发随意绑在脑后，宽松休闲长衫长裤，于神魂境海之中幻化出旧时模样，不再是瘦弱桑落雨，身形略高于赫连飞鱼，视野蓦然开阔，弋叶痕竟有些不习惯了。“飞鱼这是喜极而泣么。”弋叶痕指尖抚过赫连飞鱼湿热眼角，温柔歉疚道：“我回来了，以后每一天都陪在你身边可好？”即便没有洛云天完整记忆，是他强行分出一缕神魂才有洛云天仍属不争事实，他与洛云天不分彼此。

　　“叶儿承诺我记下了，日后如有反悔，打断双腿。”
　　又来！弋叶痕轻笑，抱住赫连飞鱼，凑前在人鼻尖上咬一口，道：“飞鱼真对我下得去重手。”

　　“叶儿会离开我吗？”满心欢喜之余，患得患失接踵而至。
　　弋叶痕沉默片刻，放开赫连飞鱼，两人牵手在沙滩上漫步，一步一脚印。松软脚印很快被海浪冲没，终难留下痕迹。

　　“凤凰神魂已完全融入我魂魄，躲不掉的。”才刚开始就要想结束以后事情，他终究还是要再次伤了她的心吗？是哪里出现了错漏？？弋叶痕述说道：“我所写小说，大多来自梦境，都是与你相关的故事，久而久之，愈发想见到你，心理医生说我不该对一个虚幻的人物抱有太多情感，建议我多多与人接触，可真当我穿行于茫茫人海，却找不到你时，内心只有空荡荡的失落，之后便是失望。我甚至想好了，等我死了，哪个若是为我收尸，将骨灰撒入大海，就把卡里的数字都送谁了，反正这辈子是注孤生了……”

　　“我在这里，”赫连飞鱼抱住弋叶痕，道：“不会再让你孤独的。”

　　“飞鱼，别再纠结凤凰神魂的归属问题了。”弋叶痕回抱住赫连飞鱼，“我本想让你活得自由一些，不再为她人摆布，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儿，可以和喜欢的人白头偕老，脱离凤凰神魂桎梏，免除夙命灾祸，所以我拿走了凤凰神魂，最终，还是把你卷进来了。还是凤凰神后裔那会儿，飞鱼从未放我在心上，如今怎就喜欢了，因为洛云天么，他让我先遇见了你。”

　　“虽然没有多少记忆，也许，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是喜欢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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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上卷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