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玄轶事》豸格

8、御膳房之行（上）

　　这梦也忒真实了。

　　睁眼……还是古色古香，室内一片猩红。

　　不是漏雨的屋顶，不是从莲池中捞上来的破棉被，窗棂完好无损，屋子宽敞明亮，自己身上衣衫整洁……不是冷宫。

　　念头一入大脑，弋叶痕嚯的从床上弹坐起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哥终于咸鱼大翻身，从此告别了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无奈境地，“哈哈哈……”弋叶痕仰天长笑。昨日淋了半上午的大雨，今日高烧还未痊愈，弋叶痕一阵狂笑，致使自己大脑缺氧，身体一歪人又躺倒在了柔软的床铺间。

　　这大床可真舒服，哎～
　　狂笑罢紧接一声叹息。

　　龙凤呈祥枕被，锦绣帘幕帷帐，目之所及，艳红成片，是落雨宫的布置。洞房花烛夜，本该是人生得意美事，桑落雨却是听着高墙外的喊杀声歇斯底里的扒着落雨宫的厚重宫门煎熬了整夜，指甲都折断了好几个。

　　一直明争暗斗的几位皇女先后或死或残，有能力竞争的最后就只剩下了两位，四皇女赫连樱宣和六皇女赫连飞鱼。赫连樱宣被桑落雨拉上贼船，不过是个将军府夺权的幌子傀儡，在桑落雨看上赫连飞鱼后，一句’樱宣，我知道你无意皇位，就离开京城吧，这也是为了你好’立马将人给甩了。

　　先皇突然病危躺倒仅剩一口气，宣王殿下却消失无踪，将军府没了名正言顺的抢夺皇位理由，怕落世人口实，只得憋屈的按兵不动守在城外，眼睁睁看着赫连飞鱼带领从失利的原太女手中得来的禁军控制了整座皇城，在太师等元老重臣的拥护下坐上了皇位。

　　不知是早就看透了一切，还是被盲目爱情冲昏了头脑，桑落雨在赫连飞鱼平定苦寒北地战乱凯旋回京有过数面之缘后，太女殿下刚刚被废黜，下一任太女人选还不明朗的时候就开始旁敲侧击的鼓动自己老娘支持赫连飞鱼登基为新帝。桑老将军也看出了六皇女的手段和野心，暗暗把人列入了必须铲除对象的黑名单，明面上又柄着良善相待有意结交的态度，放任桑落雨亲近赫连飞鱼。奈何，偷鸡不成蚀把米，美男计没能成功，赫连飞鱼做事严谨滴水不漏，桑老将军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关键时刻，往日最听话的儿子’放逐’了最重要的棋子宣王殿下，拖了自己后腿，反中了赫连飞鱼的美人计。

　　相爱相杀？虐啊～
　　不对，貌似只是桑落雨单恋赫连飞鱼，赫连飞鱼也没有动手杀人，桑落雨是自杀身亡的……

　　咕噜噜～
　　五脏庙又开始大唱空城计。

　　本想着，可以按照约定直接跟’青梅竹马’远走高飞的，只是关键时刻没飞起来，也不知道青梅妹纸一个人怎样了？自己让人作饵引走所有禁军是不是有点不厚道？哥才是被人当作饵料差点死在乱箭之下的受害者……算了，还是先弄点吃的别让自己饿死了再说。

　　弋叶痕翻身坐起，掀被下床，穿鞋走出两步，蓦然偏头，梳妆台上半人高的雕花铜镜清晰映出一穿白色单衣的清瘦少年，弋叶痕动，那镜中少年也跟着动。

　　少年削尖瓜子脸是病态的苍白，还带着少许稚嫩，深陷眼窝两只大眼珠，鼻挺唇薄，长发及腰，柔顺丝滑的宽松单衣挂在身上更显整个人小巧玲珑。

　　这才是真正的花样美男子啊，弋叶痕捏个兰花指，冲镜中少年抛个媚眼，瞬间惊落自己一身鸡皮疙瘩，“太娘了，还不如哥前世那张粗犷的大叔脸看着舒服，”弋叶痕龇牙咧嘴，镜中少年卖萌傻笑， “年方十七呢，这死的也忒早了点。”

　　弋老头说在山沟沟里捡到自己时，襁褓蓝布间裹着的小纸条只扭曲的写了名字没写出生年月，想想，桑落雨的生辰也快到了，有钱人家的宝贝儿子，老娘老爹是年年都会在府里给他举办生日大趴……

　　哥现在还是未成年人呢，桑落雨生平过往在脑中走马灯过一遍罢，弋叶痕挺直了腰板，苍白的脸上，笑容无比得瑟欠扁。

　　秦始皇至死都没寻到长生不老药，返老还童，哥一朝穿越，从三十一跳回了十七，“十七岁那年的雨季，回忆起童年的点点滴滴，却发现成长已慢慢接近，致我们即将逝去的青春，时光匆匆匆匆一去不复返，梦想有一天，可以再回到从前……”偌大宫殿，断断续续的歌声绕梁震瓦。

　　感冒没好利索，嗓子眼发痒，唱了半天最后都成了干嚎，实在嚎不出声音，又没其他人鼓掌点赞，弋叶痕终于消停了，想起来自己还没有解决温饱的大事儿。

　　孤芳自赏不能饱腹，屋里粗粗转一圈也没发现能吃的，弋叶痕推门出殿，宫苑里六月末的骄阳明亮，久睡双眼睁不开，抬手遮挡，眯眼在雨廊下站了好一会才适应。

　　“既留之，则安之，”弋叶痕跨出雨廊阴影，拖着嗓音道：“出宫前就先把皇宫逛一遍，等出去了，再想逛可连买票的地儿都没有了。”

　　宫中花木品种繁多，大雨刚过，正是生长时节，阳光照耀下的枝叶脉络清晰可见，翠色欲滴，蜂蝶绕花旋舞，是钢筋混凝土遍地耸立的现代很难见到的奇景。落雨宫宫苑转一圈，听到有人闲谈，弋叶痕就兴致盎然的凑了过去。

　　“晚上去喝一杯，枫林晚今天选新花魁，换班了我们过去转转。”
　　“不去，我要回家。”
　　“娶了夫郎就不要姐们，今儿算是看透你了。”
　　……
　　“你见过里面那位凤君长什么样吗？”
　　“没有。”
　　“人家是将军府的小公子，出门又总是带着面纱，听说是个如仙一样的人儿，你就不好奇想亲眼看看那面纱后面的天颜？”
　　“不好奇。”
　　“咱们圣上登基时间也不算短了，偌大后宫除了这位凤君就只住了一个楼公子，你觉得，是楼公子好看，还是凤君更好看？”
　　“都没见过。”
　　“跟你说件事儿，可别告诉其他人，上次巡逻在冷宫附近遇见了楼公子，抱着只白狗叫妻主，这儿可能不太好。”
　　“哦。”
　　“嘁！跟你说话呢，什么态度，知道为什么平日里大家都叫你木头脑袋么？”
　　“不知道。”
　　“你这人真是没意思，还好明天老娘休息，不用再对着你这张面瘫脸。”

　　一个老油子，一个本分人，不都说物以类聚么，这俩是谁给弄到这儿来的？弋叶痕听完两人对话才尝试着把宫门拽开条缝，门没上锁，却站了两个看守的魁梧女兵。

　　“凤君！”
　　个头稍高的女兵看到站在门缝间的’桑落雨’抱拳行礼罢，站宫门另一边个头稍矮的女兵也紧跟着抱拳行礼，“拜见凤君。”

　　弋叶痕被矮个子突来洪亮声音震的有点脑子发懵，“女皇陛下让你们站这儿的？”仰头就只看到仨下巴，弋叶痕又难受了。咋都这么高，成心打击哥么。

　　矮个子女兵看到’桑落雨’，眼珠瞪到溜圆，瞟见弋叶痕身上白色单衣，低头正色道：“回凤君，是葛护卫吩咐我二人来此处站岗的。”

　　“作甚？”之前为捉赫连樱宣布下暗哨，现下又设置明岗不让自己逃跑？整这么俩壮实女人过来，赫连飞鱼对’桑落雨’还是挺上心的。弋叶痕轻笑，又问：“监视我么？”不都说当兵的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吃饭掐点，日子特别苦，这妹纸是怎么训练成如今模样的，双下巴颌都出来了，难道是皇宫的守城士兵伙食太好。

　　矮个子不吱声，并排而立的高个女兵垂头，如实回答：“是。”

　　长腿窄腰，小腹平坦，前胸可观，嗯，这女人也不错。弋叶痕自下往上打量一遍，目光落在高个女兵阳光下闪亮闪亮的铁质头盔上，干嘛故意躲闪低着头呢？都看不见脸了。

　　难得刮起的夏风横穿宫门，吹起白色单衣，裸露双腿灼热又凉飕。弋叶痕恍然大悟。女尊国男人穿戴甚是保守，哥如此模样落在面前俩兵妞眼里……等同裸奔呢。

　　砰～
　　厚实宫门关闭，弋叶痕转身就走。

　　“行动受限，没吃没喝，从冷宫回到落雨宫，除了居住环境好点，然并卵用。”

　　弋叶痕又返回殿内，打开落雨宫的四开门衣柜，入眼是五颜六色的长袍，皆都织绣了静美的花草鸟兽祥云。“这特么是男人穿的衣服？也太花哨了，”为了取材寻找灵感，弋叶痕从不会在一个地方久待，一部小说完成立马买票去另一个地方，为了出行方便，行礼箱里向来就只有三套衣服。柜里衣服，弋叶痕粗略数过，少说二十件，“穿得过来么？”

　　大夏天的，穿太多，热，腰封绦带什么乱七八糟的的配件也不会弄，弋叶痕随手捞了件薄点的素净衣袍裹住身体，又扒拉出根编织了珠石的花绿锦绳往腰上一绑，内裤掉不下来也就完事儿了。
　　衣料丝绸的，透风，穿身上微凉，甚是舒服，只是头发全都捂在脖子上实在难受，“咱可是文艺青年，有了这飘飘长发、广袍宽袖，岂不是更显儒雅。”弋叶痕思量再三，还是没敢找剪刀直接给剪短了，松松散散扎了个马尾就出门了。

　　行至落雨宫门口没再听到俩妹子闲聊，弋叶痕拉开宫门，“凤君！”俩兵妞即刻行礼，带着铁帽子的脑袋依旧低垂，不敢直视弋叶痕。

　　哥穿着衣服呢，照镜子看也挺帅的，非礼勿视？你们两只至于么。弋叶痕懒得计较许多，“女皇陛下现在何处？应该已经下朝了吧。”

　　“葛护卫吩咐，不许凤君靠近朝堂大殿，不许凤君靠近御书房，不许凤君靠近寝宫，不许凤君靠近女皇陛下，不许凤君惹事生非，更不许凤君无理取闹。”高个女兵立正抱拳，陈述的一本正经，末了道句：“还望凤君不要让我等太难做。”

　　闻言，弋叶痕一脸懵逼。几个意思？特么这是要防火防盗防小三的节奏？对于赫连飞鱼那个冷血妹纸，哥绕道走还来不及呢，她不待见桑落雨，不问桑落雨死活，到时候受伤的还是哥，挨了板子的右半边屁股还疼着呢，走路都瘸了。

　　弋叶痕蓦然仰头，笑问：“这个也不许，那个也不许，到底准许凤君做什么？”桑落雨五官本就精致，让弋叶痕这么露齿一笑，整个人愈发优雅明艳，站旁边的矮个女兵立马痴汉状。

　　“若是凤君要出宫，不得阻拦，”高个女兵脊背挺直了，将条条款款背诵的一丝不苟，“一旦出宫，不得再让凤君入宫。”

　　关于出宫的事情，赫连飞鱼曾问过桑落雨的，却被人一口拒绝了。“御膳房……总是能去吧，饿了。”躲过万箭齐发，屁股还挨了板子才留下来的，哥暂时也不准备出宫。

　　“葛侍卫未曾吩咐凤君不得踏足。”矮子女兵这会儿回应的倒是毫不犹豫。
　　“那就赶紧的前面带路。”

　　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三千佳丽，一人一个屋，屋前屋后还得种上花木，很占地方，连接各处殿宇的宫道又是错综复杂，为了鲍鱼鱼翅，为了满汉全席，弋叶痕决定抄近路赶往御膳房。

　　俩兵妞尽责的走左右两边带路。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枝枝掩映繁花，所经之处处处成景，细风吹过，更添心旷神怡。想到即将面临的饕餮盛宴，弋叶痕激动不已。

　　先皇追求新奇，广罗天下名厨，一日，听宫人讲罢关于师徒四人历尽磨难斩妖除魔的传奇游记故事就突发奇想要吃人肉，上午才道出个念头，下午大厨就着人将菜肴送到了桌上。不足月的新生男婴，剥皮去骨抽筋，开水烫完了再放沸油里滚一遭，捞出控油，切精细了摆盘搁笼屉蒸一炷香，最后淋上半勺花椒蒜蓉芝麻香油……宴席下大厨口若悬河一番烹饪讲解，上坐先皇拍手直呼妙哉，龙心大悦重重有赏。奈何，试菜的小公公只吃一口当即气绝嗝屁，先皇震怒。弑帝乃重罪，大厨赏银没拿到就直接被拖去菜市口斩首示众了。

　　不作不死，有钱特么就是任性，难道，人肉真的有毒？可是吃饭时不止一次咬到自己舌头，也没毒发身亡？弋叶痕不解了。

　　“前天晚上的事情你们都知晓了吗？”
　　“闹那么大动静，怎会不知。”

　　轻轻浅浅的低语从不远处的假山石洞处传来，正有几个闲来无事偷偷聚在一处的宫侍闲聊。都说男人围一桌喜欢喝酒吹牛皮，女人凑成团最爱吃饭聊八卦，不知道这女尊国的男人都猫在石头下面做甚？好奇心来，弋叶痕又驻足偷听。

　　“宣王不死心，又来刺杀咱们陛下了，可巧陛下不在寝宫，给扑了个空，还让巡逻的禁军发现，秦将军带兵宫苑各处追捕到天明，”听声音轻细，带点娇媚，透过繁花树叶缝隙去看，却是几个有些年岁的年轻男子，“你们说，当初十万大军都没能伤到咱们陛下分毫，她区区一人夜闯皇宫不是自投罗网的送死嘛。”
　　“女皇陛下英明神武，宣王提鞋都不配，还想谋朝篡位，真是卑鄙无耻。”
　　女皇幽会桑落雨？宣王刺杀未遂遭追捕？这都什么跟什么，才短短一日不到，故事就被传说的面目全非了，还真是谣言害死人呢……作为当事人主角之一，弋叶痕越听越觉离谱，忍俊不禁。那边谈话还在继续。
　　“要说卑鄙无耻，宣王还算不上，我昨儿一早出晨沐宫给十三殿下送换洗衣服到浣洗房路上亲眼看到关在冷宫的那位被女皇亲自抱回了落雨宫，那反贼余孽前天晚上缠着女皇陪了他整晚，呸，忒不要脸。”
　　“那反贼被放出来了，原来确有其事儿，上次闹割腕都没出得冷宫，这次他是又使了什么狐媚术？”
　　“别再说割腕那事儿了，我就是奉命去冷宫送个饭，那反贼忽然就拿着把剪刀冲到我面前，大吼着要见咱们陛下，然后就在自己左腕上割了条大口子，当时鲜血都喷人家脸上了，吓死人了，你们说那反贼是不是疯了……”
　　“人家是做凤君的命，怎么可能疯掉，不过是些惹人同情的阴险手段，刚才遇到在太医院当值的小哥哥，你们猜我打听到了什么？”
　　“那反贼不会是又割腕了吧？！”
　　“也差不离了，告诉你们，前一次割腕女皇清理谋反余孽，不是没空管他嘛，这次人家改跳莲池子了，还是当着女皇的面蹦进去的，咱们陛下就是心软，赶紧把人抱回了落雨宫，还亲自为其沐浴更衣。”
　　“沐浴更衣？！那岂不是什么也没穿，如此狐媚勾引伎俩，想想都脸红，也亏那反贼做的出来，羞死人了。”

　　□□的勾搭赫连飞鱼，哥啥时候这么猥琐下流了？？想自己跟前女友同居半年，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最亲密的肢体接触也不过盛饭递碗时不小心碰到了手……丑人多作怪，这群男人如此赤裸裸的诽谤，绝逼是在羡慕哥的美貌。

　　长的好看，怪我喽。

　　弋叶痕暗爽，捏捏自己削尖下巴，弯腰自地上捡了颗小石子，扬手扔出，扔完就跑，比兔子都快。凤君跑了，矮个女兵紧跟高个女兵也甩开俩浑圆臂膀奔跑不停。

　　‘啪’，小石子砸在假山石上一声脆响，而后掉落草丛。假山石下呱噪瞬间消弭，原本正聊得欢快的几人皆放低了身段猫进不易被察觉的假山石洞旮旯处。
　　少顷，假山石下窸窸窣窣声音又起。
　　“你出去看看呗。”
　　“你怎不出去，我可不想被抓包了罚跪，跟唐李那傻瓜一样病蔫蔫的呢。”
　　“总躲着也不是办法呀。”
　　“那你出去看一下啊。”

　　被其他几人强硬推出的男侍忐忑的如乌龟样伸出脖子四下张望，察觉周围并无异样，紧忙摆手招呼同伴。洞内几人看到手势，松口气宽心爬出，都还没起身站稳，抬头却撞上一双满是忧桑的眼。
　　“你们看见我家妻主了吗？”
　　“见见过楼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