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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古宅 ...

  •   第二日,洛阳全城戒严,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谢瑛谋反,被连夜诛了满门。据说,他府上的老弱妇孺都未能幸免于难,整个谢府成了一片血海汪洋。”
      “我听说,原本不至于如此凄惨,怎料谢太后收到了风声。她虽被禁足在后宫中,却想出办法,把书信绑在箭矢上射出宫墙,向谢瑛通风报信,使得他们做足了准备,才酿成了一场恶战。”
      “毕竟不是圣上的生母,她如何了?”
      “被送往金镛城,与死何异?这回,是真的变天了。”
      街市里行人寥寥,风从北来,带着股血腥味。

      孟殊时安排白马一行人驱车离宫,周望舒则不知去向。
      岑非鱼带队穿街走巷,到南市菜场里趁乱换了平民服饰,把昏迷的谢瑛装在潲水桶里,绕了很长一段路,终于顺利混出城。
      白马十分警觉,发现异常,问:“有人跟着我们?”
      岑非鱼毫不在意,道:“是跟着我,早被甩出十里地了。”
      白马犯嘀咕:“多半是齐王的人。”一个假遗孤无法引走岑非鱼,齐王说不得会派杀手来杀他。寻常杀手自然对付不了岑非鱼,但只要拖过八月十五,岑非鱼那么好面子的人,是不好再动手了。
      岑非鱼不耐烦道:“你想恁多做甚?想得多老得快。”
      白马累得很,懒得与他分辩,反问:“我老了你就不要我了?”他心想,我既喜欢他,也不用再扭扭捏捏,没个男人样。
      岑非鱼把手搭在白马肩头,跟他碰了碰脑袋,笑道:“凑和过吧,我不嫌弃你。”打蛇随棍上,他的作风倒是一贯地不要脸。

      三年来,白马第一次走出这座城池。
      他不禁回首北望,见巍巍洛阳城伫立在一片阴霾的天空下,与三年前相比并没有多大变化。城门上的那几个字,似乎旧了一些,不过他仍旧看不明白。
      岑非鱼把他的头扭了过来,说:“有什么好看的?二爷教你读书识字,下回再来,你就明白了。”
      白马嗤笑:“你肚子里能有多少货?”
      岑非鱼伸出手胡乱比划:“天下才有一石,你爷爷独占八斗。”
      白马懒得理他,骂道:“去你大爷的。”
      “你怎么骂人哪?”岑非鱼哼哼着,“你爷爷是我爷爷,我爷爷就是你爷爷。我大爷是魏文帝,我爷爷才高八斗,举世公认。”
      白马无语,带着满脑子“我爷爷”和“你爷爷”,简直头晕脑胀,一路上迷迷糊糊地跟着队伍,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走到城郊深山中的一处古宅里。

      这是一座极为雅致的宅院,只可惜落叶满园,废弃多时。
      时近傍晚,橘红色夕阳漫天。光线穿过茂密的树木,被筛成细碎的光斑,洒落在褪了色的古宅中,像是一地斑驳血锈。
      破开蛛网,穿过满是积尘的回廊,众人把谢瑛捆着扔到地窖里,而后各自歇息。
      岑非鱼带白马跑到后山,熟练地找到一处山泉沐浴。

      蝉鸣鸟叫,空山幽静。
      岑非鱼脱下外袍,露出满是鲜血的里衣,血迹已经凝固,变成黑红色。他把衣服全都褪去,顺手掏出火折子烧了,双手合十,神情肃穆,念了一次往生咒。
      白马问:“人都杀了,念经又有何用?”
      岑非鱼答:“杀人为止恶,但并非所有时候皆如此,若我与对手只能活一个,又该如何抉择?我非善类,亦非智者,眼前唯有杀戮一道,说到底还是恶,死后自会堕入地狱。经是念给自己听的,让我看清楚自己作的恶,明辨善恶,令菩提常驻心间,有一盏指路灯。”
      “老麻葛曾对我说,复仇路上荆棘遍地,但也要让光明常在,方能照亮前路。从前我不明白,想来亦是此理。”白马有样学样,把旧衣服都烧了,泡进泉水中,“以杀止杀,以战止战,虽是不得已的选择,说到底都是恶。”
      岑非鱼笑道:“你我二人一道,黄泉路上不寂寞。”

      泉水冰凉,令人神清气爽,白马泡在水中,长舒一口气,问:“这是周瑾的旧宅?”
      岑非鱼站在白马对面擦身,想先把后背上的血污洗干净,随口答道:“二叔是江东贵族,据说是少时顽劣,被强行塞进洛京国子学里读书,他非要在山里修一座大宅才肯过来。”
      白马感叹:“周瑾还有过这样的时候。”
      岑非鱼笑道:“从前来过几次,听父亲说的。”他许是想起了什么,说罢不禁沉默,后背上大片的血污,怎么擦也没法全部擦干净。

      白马掬了一捧水,用力浇向岑非鱼,看水花拍在他背上,惊得对方打了个趔趄,险些一头栽进水里,便喊道:“笨手笨脚的!过来,我帮你擦。”
      岑非鱼磨磨蹭蹭地挪了过去,站在白马身前,嘱咐他:“你可不要趁机揩油。”
      手边没有手巾,白马只能用手舀水,把水淋在岑非鱼后颈上,让水顺着他的肩背流下来,然后再用手给他把血污抹掉。他边抹边嘲道:“你就只有一身膘,哪有油可揩?”
      岑非鱼扭了两下,问:“你就说我的膘长得好不好?”
      白马忍不住笑,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宠溺,道:“长得好极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那是一种久违的快乐,是快乐把他的嘴角提了起来。

      正值晨昏相交,天光晦暗,赤色明丽的夕阳成了一片干枯的深红,照得深林更为幽昧。山中偶有林鸟起落,发出一两声长而嘶哑的鸣叫,继而拣枝栖息,只余极细微的呼吸声。
      泉水泠泠,这光景如梦般安宁。
      岸边水浅,岑非鱼人高马大,水只能没到他的腰腹处。他任白马随意搓揉,自个低着头洗那一脑袋凌乱的头发。然而,他的头发又粗又硬,平日也不打理,眼下被他乱抓一气,便缠在了一起。他洗得心焦,像狗似的甩脑袋,抖得水珠子到处乱飞。
      白马一巴掌拍在岑非鱼背上:“别乱动。”

      岑非鱼立马挺直了腰板,站得稳如青松。他把双手垂在身侧,仰着既直又长的脖子,舒展背上紧绷的肌肉,挺直紧实的腰杆,后背呈一个极漂亮的倒三角。
      白马手指修长略瘦削,泉水从他指缝间滑落,倏忽间就流走了。他的掌心与岑非鱼的皮肤紧紧相贴,这才发现,岑非鱼并不像看起来那样一身铜皮铁骨,他的身体也是软的。
      白马感慨:“你身上没什么伤,不像是打过仗的。我觉得,你若去青山楼,必定很受客人喜欢。”
      岑非鱼毫不谦虚,道:“那是,你二爷没有短处,各方面都是一等一地长。说起来,你摸我那么久,可欠下我好些钱了。”
      “别乱动。”白马胡乱在岑非鱼背上揉了两把,帮他把血污都弄干净了,便不耐烦地把他推开,“好了!”

      岑非鱼被伺候得极舒服,转过身来,不依不饶地求他:“马儿,你帮我洗头吧。”
      白马不想同他啰嗦:“你闭上眼,转过身去。”
      岑非鱼心里打着鬼主意,自然不愿意,嚷嚷起来:“又没有皂角,随便洗洗要闭什么眼?难道你怕看见二爷俊俏的脸庞,情难自制,□□中烧?”
      白马用手铲了一捧水,打在岑非鱼脸上,不耐烦地问:“你还要不要洗了?”
      岑非鱼半跪在白马面前,伸手捏着他的两颊,语气极温柔,道:“我想看着你。”
      白马一把拍开他的手,白皙的脸上留下了两道指印,若非如此,岑非鱼定然会发现他的脸本就已经红了起来。

      “你不要闭眼就不闭眼。”白马搬了一块大石头,坐在石头上,双手掌着岑非鱼的脑袋,把他轻轻按进水里。
      他等了一会儿,见岑非鱼没有挣扎,甚至还颇有些一脑袋扎下去不愿再起来的意思,才想起自己此时一丝/不挂,两人的姿势十分尴尬,旋即把对方扯出水面:“你给我闭眼!”
      岑非鱼兴致盎然,满面红光,道:“我觉得我的头发还没全沾上水。”他说着,一个劲儿地往水下钻,“我还要泡会儿!”
      白马拼命把他从水里扯出来,简直累得不行:“你还洗不洗了?”
      “洗洗洗洗洗洗!”岑非鱼立马安静如鸡。

      白马被岑非鱼弄得满头满脸都是水珠,幽昧天光下,一张脸白得近乎透明,让人觉得很不真实,像是一幅活着的画中仙。
      他把食指插在岑非鱼发间,慢慢为他梳通乱发。因为被对方近距离地盯着,白马觉得很不自在,没话找话说:“你头发很硬,平日该好好梳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为何总去剪它?把头发束起来吧。”
      岑非鱼不明白,反问:“三千烦恼丝,留它何用?”
      白马随口道:“你又不是胡人。”
      岑非鱼问:“那你是胡人么?”
      白马被问住了,想了想,道:“说不上来。”
      “你是什么都好。”胡汉分别,在岑非鱼看来其实没多重要,他不过随口一问,倒让白马陷入了内心的挣扎中。岑非鱼心中略感歉疚:“好吧,以后你不帮我剪,我便留着。”
      白马以指为梳,把岑非鱼的头发全都拨到脑后,让他露出饱满的前额和直挺的鼻梁,说了句实话:“你长得倒是人模狗样。”
      岑非鱼用湿淋淋的双手在白马脸上抹了一把,把他的头发揪成一团,拢至背后,道:“你也不遑多让。”

      遥远的古宅中,忽然传出一阵悠扬的笛声,曲调戚然。
      白马竖起耳朵听那曲子,直觉似曾相识。他的视线落在岑非鱼脸上,见对方一对眸子如琥珀般柔软透亮,视线便很难再移开了。

      一滴水从白马下巴滑下,落入水中,发出“滴”的一声响,在这幽谧的山林中,还引起了空灵的回声。
      金乌恰在此时落山,霞光仿佛被一个坐在天边的巨人张口一气吸走。只是一个瞬间,漫天的霞光彻底消散,夜色像麻灰色的棉絮一般缓缓落下,飘摇纷扬。
      岑非鱼背对着太阳,只能从白马眼中看见这一切,他眼中所见的天地间的最后一点光芒,就是白马眼中反射出的那一个小光点。
      在黑暗降临的那一瞬间,岑非鱼忽然凑上前去,咬住白马的嘴唇。
      白马反手搂住岑非鱼的后脑,让他与自己更靠近一些。

      这个吻,直到笛声停止才结束。
      白马气喘吁吁地推开岑非鱼,一时恍惚,差点亲着亲着就死了!他觉得自己多半是病了,边咳边问:“你对我使了什么邪术?”
      时间过了太久,岑非鱼也好不到哪去,喘着粗气,道:“你是要我的老命么?”他说罢,哗啦一声站起来,靠在岸边,与白马同坐。
      岑非鱼发现白马在偷瞟自己,没忍住耍起了流氓。
      事后,换成岑非鱼帮白马洗澡了,洗过后背着他下山。

      岑非鱼把周望舒的衣服翻出来,自己和白马各穿一套。
      周望舒身材颀长,岑非鱼长得壮,穿着倒是合适,白马则一看就是偷穿别人的衣服,不得不把手腕和裤腿都卷起来一些,腰带扎了两圈。
      折腾完这一番,两个人都累得不行,抱在一起倒头就睡着了。

      夜半时分,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白马忽然惊醒,起身想去查看,被岑非鱼一把搂了回来,听他说:“不是杀手,是乔姐他们,闹什么幺蛾子?不管了,睡你的。”他说完,继续打着轻鼾。
      白马却十分好奇,说着“我出去尿尿”,便穿了鞋袜,循声而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删了不少那个那个,随缘吧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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