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硬座火车 ...

  •   日历翻过一页又一页,那天晚上的事也在不知不觉中被霖遥翻过。她没有和季梨提及,甚至再不过问她和纪凡的事情。
      纪凡好像真的回了C市,季梨安定下来,一夜之间回到了高中的状态,发疯似得温书,每天一杯黑咖啡,奋战到凌晨两点。
      霖遥还是按照自己的节奏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日子又回到纪凡没有回国的时候,安静而没有波澜。
      但是霖遥觉得,总有什么变了。
      那晚纪凡和她说的话她一字不落地记下,正如这么多年,他的一举一动在她心中留下的烙印一般清晰。
      霖遥第一次觉得,自己欠了季梨什么。

      期末考试共有两周,两周前的那周是最难熬的。
      聂雨帆怕挂科,每天和男朋友去咖啡厅一起复习,听说她又换了个学霸男友,很让人匪夷所思的速度,而且那男生长相一般,也不知道凭聂雨帆的眼光怎么会看上他。
      季梨在宿舍,霖遥就去图书馆,每天一大早过去抢座位,闭馆了才回来。
      她喜欢安静的环境,天气不好就会头痛,压力大的时候也会头痛,轻微神经衰弱,对噪音的忍受度几乎为负。

      自那天平安夜邀约失败后,曾崇再没来打扰霖遥。
      几天后,霖遥在图书馆看见曾崇和一个女生走进来,模样亲密。那女生拉着曾崇坐到霖遥所在的桌子,曾崇看到霖遥微微吃惊,但还是坐了下来。
      全程他只冲霖遥露出了一个微笑,什么话也没说。
      那女生带着一大袋零食来自习,一会儿拆这个,一会儿拆那个,不停地塞给曾崇,曾崇拗不过,脸却是越来越红,偷偷看了霖遥好几眼,样子有点心虚。
      那个女生出去上厕所的时候,曾崇终于抓住空档,对霖遥说:“对不起。”
      霖遥笑了笑,回答:“没关系。”

      没关系。
      这个世上没有人愿意为另一个人等下去的,即使能等一个月、一年,也等不了一辈子。曾崇追了她两年,也该到头了。
      青春不等人,他蹉跎不起。
      霖遥忽然想起纪凡在平安夜让她劝季梨的话——“两年了,不值得。”
      他分明知道不值得,还吊着季梨两年;而自己对于曾崇,和纪凡对于季梨,又有什么分别?
      无望的爱终究会枯萎,季梨终有一天,也会像曾崇一样,找到一个新的伴侣,把纪凡这个人从自己的生命中抹去。
      人都是健忘的。

      考试周第一天,季梨考完第一门出来,就哭了。
      收到季梨短信时,霖遥正在考毛概,短信来得突兀,短促的声音在考场里煞是尖锐,霖遥心里一咯噔,看到神情严肃的监考老师走过来,紧张的不敢呼吸。
      考试前老师三令五申关机,她这算公然违反考试纪律。
      霖遥一瞬间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她想到上学期班里那个考试作弊被记大过的男生,那个被抓现行死不承认后来分数直接被拉到及格线的女生,还有每学期初学院公告栏上的通报批评名单。
      想完之后,霖遥忽然觉得一阵轻松。
      破罐子破摔。

      结果只是虚惊一场。
      霖遥运气不错,那个监考老师是最好说话的,看了一下她的手机短信后,就嘱咐了一句下不为例,交还给了她,并没有为难她。
      然而当霖遥走出考场,看到那条只有几个字的短信时,还是非常生气的,特别是短信内容还那么没有意义。
      ——心情好差,你考完没?

      这种鲜有的怒气在她看到季梨的刹那又消失了。
      季梨一看到霖遥就抱着她的胳膊大哭,整整半个小时,好像眼泪永远流不尽一样。
      霖遥等她终于哭得舒服了,再也哭不出了,才开口问她:“怎么了?”

      “考砸了。”
      霖遥不语。
      季梨挫败地垂下头,绞着衣服下摆,低声说:“我和纪凡快分手了。”
      霖遥心一沉,想难道纪凡最终还是说了?
      “怎么会?”问出这句话,她无来由觉得自己很卑鄙。
      季梨苦笑,吸了吸鼻子:“这两年我每隔半年去看他一次,每回都会问他:有没有喜欢上我了。他的答案从来没有变过。当初高考后我表白,他拒绝,我死皮赖脸地要和他在一起,只求一点可能,巴望他总有一天会喜欢上我。”
      “泄气了?”
      “他说不想耽误我了。”季梨没有正面回答霖遥的话,霖遥想,她自己心里清楚的很,只是不想承认,另一方面她又由衷地佩服纪凡。
      纪凡就是纪凡,从初中到高一,从未掉过年级榜第一的纪凡,连分手的理由也是如此高明,冠冕堂皇地为了别人,其实不过是自己厌倦了这种被追逐的感觉。

      季梨说她还想再努力一下,因为不舍得。
      这件事就发生在平安夜后不久,季梨说因为这个,她每天苦读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最后把自己搞得身心俱疲,书也看不进去,今天的考试也不知道能不能及格。
      季梨一直不是个幸运的人。
      从初中到高中,六年的时光,她跟着纪凡的脚步,紧紧咬住他的成绩,考了无数次年级第二,结果初二结束参加高中预招班面试的时候突发阑尾炎,失去了和纪凡同班的机会。
      中考那天,她正好来了例假,整个人痛到几乎昏厥,差点连纪凡所在的实验高中也没考上。分班考又再度失利。
      后来参加数学竞赛,她第一次和他并肩,一同站上了领奖台,以为终于可以去同一所大学,没想到他选择了出国,连集训都放弃了。
      季梨人生每一个重要的关卡,都和纪凡擦肩而过,就如同他们在校园中一次又一次的邂逅。
      霖遥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昏天黑地的两周过去,季梨比霖遥早两天考完,坐飞机走,霖遥则是选择较便宜的火车。
      季梨还是像前两年一样问霖遥,要不要等她一起。而霖遥也依旧拒绝。
      等两天或者两周都好,季梨还是不会愿意坐近十个小时的火车,霖遥也还是承担不起昂贵的机票钱。她们之间的差别,是平日里的有意忽略,现实中的客观存在。

      季梨离开前一晚,她在宿舍阳台上吹着冷风,打了很久的电话,进室内的时候板着脸,聂雨帆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笑着问她:“又是谁惹您大小姐生气了?”
      霖遥从书里抬了抬头,却撞上季梨望向自己的眼神。
      别有深意的眼神。
      她不解。

      “霖遥你在平安夜遇到纪凡了。”
      季梨用的是肯定句。
      霖遥看着季梨的眼睛,回答:“是。”
      没有否认,嘴硬是没有必要的,也没有多余的解释,因为不知道怎么解释。
      “纪凡告诉你的?”霖遥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在这个时候反而出其不意地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季梨显然也愣了愣,片刻后脸上肃然的表情缓了缓。
      “他不是故意的。”季梨有些赌气地坐到桌前,“他和我坦白平安夜没回C市,我问他在哪里,他告诉我餐厅的名字,我就知道是你打工那里。”

      季梨刚才明明那么生气,几乎要和她翻脸,这会儿却着急地为纪凡解释。
      她不希望霖遥误会自己的男朋友是爱随便多嘴的人。
      纪凡为什么突然向季梨坦白霖遥不想知道,这一刻,她只觉得季梨很可悲。

      “霖遥,你倒是说啊!你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季梨紧咬着人不放的样子很难看,霖遥想,如果她以这种姿态对待纪凡,纪凡觉得厌烦也是自然而然的。
      霖遥转回头,翻了一页书:“你们的事,不想多嘴。”
      “你当不当我朋友啊!”
      季梨气急,聂雨帆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劝,一边安慰季梨一边数落霖遥,霖遥左耳进右耳出,低头就是不说话。

      因为这件事,季梨到第二天走都没有和霖遥说一句话。
      这么多年,两人第一次闹不愉快,就是因为纪凡。霖遥不知道这算不算冥冥中自有天意,总之,这次纪凡回国,让她感觉很不安。
      她的电脑里有很多他的照片,日记本里锁着许多关于他的点点滴滴,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站在他面前,更没有想过他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这么多年,霖遥守着一份属于自己一个人的荒芜,沧海桑田,她不曾期待过那片荒芜里长出嫩芽,因为她甚至没播种过种子。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没有播种,就不会发芽。
      这么简单的道理,三岁孩子都晓得。

      两天后,霖遥赶上春运的火车。
      火车站人来人往,拥挤异常,外来务工人员、北漂一族,衣着光鲜或是破旧的,在这样的场所都是一样的。
      “你有本事坐飞机去啊!头等舱的票等着你!”
      霖遥身后一个口音奇怪的大叔推了前面的中年男子一把,声音洪亮,霖遥觉得耳边一震,人推人、人挤人,脚下被人用力踩了一脚吃痛的“哎”了声,就快跌倒的时候忽然被人用力扶了一把。

      站定抬头的时候,霖遥口中的“谢谢”两字硬生生阻断在空中。
      眼前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纪凡让她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然而手臂上的感觉却是隔着厚厚的棉袄也清晰无比的。
      纪凡很快放开了她。
      霖遥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遇到纪凡,他家境优越,她不相信他会来挤春运。而且,不是听说他回C市了吗?

      从上车到找到位置坐定、纪凡帮霖遥放行李,霖遥都没和他多说一句话。
      车是硬座,纪凡和人换了位置,坐到霖遥旁边,霖遥脸贴在窗上,看着黑漆漆的窗外,沉默。
      “为什么买硬座票?”
      纪凡的声音一贯的低沉,突然离她那么近,霖遥很不习惯。
      “便宜。”她大大方方地答,回答了他一个问题,总觉得自己也应该问一个,便问:“你又为什么?”
      “便宜。”
      霖遥沉默三秒,有些突兀地笑了笑。

      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笑刺激到了纪凡哪根奇怪的神经,他又开口,自顾自地解释:“去欧洲的时候,买过欧洲火车通票,十几个小时硬座都坐过,这有什么。”
      霖遥“哦”了一声,喝了口水,凉凉的,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你猜这列车里有多少人去过欧洲?有多少人出过国?”
      这回轮到纪凡沉默了,他脸色不是很好,霖遥猜他有点生气,哪知一分钟后,他也笑了出来,明眸皓齿,很好看的笑。
      “你平时说话也是这样带刺吗?”
      这回,霖遥闭眼假寐,再不想理他。

      过了许久,她迷迷糊糊地就快睡着,忽然再次听到他的声音。
      “如果,你在为那件事生气,我可以道歉。”
      他的声线平稳,没有多余的情绪,就和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冷冰冰的。霖遥不问都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你为什么突然告诉季梨?”
      霖遥睁开眼看着他,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直视他的眼睛对她来说不容易,不知是不是车厢太闷太挤,霖遥有点透不过气。
      “我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她来质问我。”
      “我说过,我不会管你们的事。”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就快连自己都分不清,是说给谁听的。
      纪凡好像不打算再纠结这个问题:“我没想过季梨联想力这么强。我无意造成你们的纠葛。”
      霖遥笑笑:“我知道。”

      之后两人再也没有交流,霖遥靠着玻璃窗睡了会,但是睡得并不安稳,车厢里静一阵吵一阵,孩子的哭喊、父母的打骂、人群中偶尔起的争执,交错在一起,霖遥终于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
      纪凡在看一本原版的英文书籍,看她站起来,他合上书,问:“怎么了?”
      霖遥看清了书的封面。——《De Profundis(自深深处)》,王尔德写给道格拉斯的长信,在这样糟糕的环境下,他倒是看得下去。
      霖遥回答他:“渴了。”
      简单的两个字,说出来后却觉得浑身别扭,口愈发干,舌愈发燥。她不知道自己的语气在纪凡听来如何,只是在旁人耳中,或许像极了女孩对男友嗲哩嗲气的撒娇。
      周围的所有人,应该都会觉得他们是情侣,正在闹别扭的那种。

      纪凡接过她的热水壶,让她坐着,然后离开。
      整个过程都没有留给霖遥发言的机会,极为大男子主义。

      纪凡去了好一会儿,回来的时候除了带回灌满热水的水壶,还塞给霖遥一个鼓鼓的塑料袋。霖遥打开塑料袋,看见里面满满当当的面包牛奶。
      “我自己带了吃的。”霖遥打开背包,拿出两包苏打饼干。
      火车上的东西很贵,霖遥从来都是事先买好。
      纪凡这下再没回应,闭上了眼睛,连霖遥和他说“谢谢”也没有睁开。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