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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治愚(上) ...

  •   这一日,两位皇子经历了一场奇妙的旅程。

      文徽音拿起那本书,问他们,“如果是你们,背完这本书,要多长时间?”

      两位皇子面面相觑,不敢回答。

      文徽音分出一半,“这些呢?”

      五皇子迟疑,“半个月?”

      文徽音分出小四分之一。

      五皇子:“四五天?”

      文徽音看他一眼,五皇子咬咬牙,发了狠,“两天!如果用功背,两天可以背完。”

      六皇子在旁边应声虫似的跟着点头。

      文徽音微微颔首,合上书,“现在,两位殿下跟着我的话语想象画面。”

      她声音淡雅,言语和缓,娓娓道来,“你们要走进一座华丽的宫殿,宫殿的大门上刻着栩栩如生的珍奇异兽,其中一只奇余鸟突然活了过来,呼啦啦地飞到了大门上。

      奇余鸟喜欢笑,长着三只头颅,身披七彩羽毛,三个头说三种话,第一个头是红色的,它哈哈笑着说洛阳话。”文徽音用洛阳方言念了一段文字,两个少年都笑起来,文徽音道,“你们也跟着说说看。”

      两个少年跟着念,稀奇又有趣,也轻易地记住了这段不长的文字。

      文徽音接着道:“第二个头是蓝色的,头上顶着一支蓝翎,它嘻嘻笑着说鲁语。”她用鲁地方言说了一段文字,两个少年兴味十足地跟着学,文徽音道,“第三个头颅是青色的,眼睛长得像柳叶,它咕咕笑着说吴语……”

      “进了门,守卫是一条巨大的肥遗,它长着侍卫的头颅,蟒的身体,两条尾巴。它卷起身边的戟挠痒痒,身上的鳞片纷纷脱落,显出几行金光闪闪的大字……”

      “再往里走,是一座石桥,桥上坐着一名弹箜篌的男子,他怀中的箜篌曲木是一具女子的身躯,他一弹奏,女子就睁开眼睛,开始吟唱,唱词变成一个个闪光的字浮在半空……”

      “旁边是一片竹林,那竹子长得十分奇特,竹枝像一节节细长的手臂向外撑开,末端是人的五指手骨,绿色的,每个手骨上都吊着一盏红色的骷髅灯笼,灯笼亮起,上面是鲜明的字迹……”

      “再往前,你们走进一座宫室……”

      随着她的话语,一个绮丽、怪诞、诡谲的世界缓缓呈现在他们面前,如一幅幅色泽浓丽情节离奇的画卷,连同它们承载的信息,深深地印进两个少年脑海深处。

      叙述完,她让两个少年再默默地回顾一遍,然后道:“现在,你们试着背背看。”

      四分之一的内容随着绮丽的画面自然自然地流淌而出。

      两个少年毫无障碍地背了下来。

      不必计算时间,两个人看着彼此,每个人都是一脸新奇、不可置信、还有难以抑制的兴奋。

      文徽音微微含笑。

      她出身书香门第,父母俱有才华,她父亲辞职回家后,专心于治学,曾收过一个学生。

      那时,学生的父亲跪在地上,再三请求文父,“请您一定收下犬子,如果您再拒绝,我真的无颜面对我家列祖列宗,要含愧以死谢罪了。”

      男人说着,眼圈微红,既羞惭,又沮丧。

      他旁边一个胖胖的男孩随他跪在地上,同样垂头丧气。

      后来才知,这男孩的资质实在不是一般的鲁钝,已经被好几个犯心口痛的先生劝退了。男孩的父亲不愿放弃,这才又找上了文父。

      看男人行如此大礼,文父也是做父亲的人,被其一片赤诚苦心感动,收下了男孩。

      然后,他也体会到了,犯心口痛的感觉。

      男孩很笨,频繁地被劝退,被训斥,被嘲笑,被父亲唉声叹气,严重挫伤了自信心。所以,他看起来总是畏畏缩缩的。

      文父对他很温和,循循善诱。然而……

      让他读书,第一天讲的,第二天提问全部忘记。

      文父还以为自己讲多了,开始减量,最后减到每天只讲两句话,让他反复诵读记忆,还是忘。

      男孩的样子,脸胖胖的,眼小小的,不机灵也就罢了,看上去还老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表面上是坐在那里听课或读书,然而心思却不知道在哪里,学过的东西像滑过玻璃的水,不留一丝痕迹。

      文父看着他略好些,不看着他,学与不学一个样。

      文父不是保姆,不能全天候地监视他。

      若是严厉些,男孩就一副受惊的神情,越发呆,呆呆地望着你,十分无辜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手心发痒。

      为了引起他的兴趣,文父讲课都尽量浅显易懂,并时不时地穿插些有趣的历史故事。故事他是爱听的,但让他叙述,十句他能丢掉九句,剩下的那句还结结巴巴的让人听不懂。

      吩咐他做两件事,他只能听到第一件;和他说一句话,他只能吸收前半句。很多时候,他认真地听了你的话,但这话接收到他脑子里,就被删减扭曲成另外的样子,让人十分无力。

      文父累,非常累,教这么一个比别人教几十个还要累。

      文父有时会觉得奇怪,他这个学生到底是什么构成的,比实心石头疙瘩还天衣无缝。石头疙瘩还能劈开一道裂纹,他这个学生简直就没有开眼的可能。

      教街对面的二傻子都比教他省心。

      半年过去,此学生的进度让人掬一把辛酸泪。

      但就算是这个样子,男孩的父亲也不敢有半句微词,好像生怕自家孩子被赶回来似的,想方设法地讨好文父。

      让文父为之心酸之余,想要劝他与其寄希望于这个孩子不如再另生一个比较现实的话也说不出口。

      男孩的父亲很惭愧,文父也跟着很惭愧,且随着时日渐长,男孩不见长进后,这种惭愧之情愈深。

      大约是与男孩相处久了,文父对小孩智商的认知出现了偏差,以至于在看到自家小小的女儿竟能背诵千字文时,那种惊喜,简直犹如天降至宝。

      文父激动地对文母道,自家女儿天资非凡,一定要好好培养。“如果我们音儿是男子,将来翰林院必有她一席之地啊。”文父感慨。

      对此,文母不予置评。

      因为有师兄这片绿叶的衬托,文徽音从小便被父亲强大的以她为傲的自豪感包围着,这种自豪感反映到她身上,让她从小便很有自信。

      不要问才女是怎么来的,才女就是这种自信托出来的。

      再后,年纪小小的文徽音便和师兄一起读书了。

      文父觉得,他收的学生大概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直到一件事情的发生改变了一切。

      彼时,文父去邻县探望一位朋友,中途投宿某家客栈。次日,客栈中有客人喧嚷,说自己的银子被盗了,要报官。

      客栈老板连忙反锁上大门,让人去报县衙,很快,县衙差人来,带走了客栈里所有的人,包括文父。

      县令提审众人时那位客人却说,他夜里听到隔壁房间有杀人动静,一定是强盗入室杀人,他怕贼人逃跑,才故意说银子被盗以此报官。

      县令道:“隔壁房间有四个人,昨日进去时四个,今天出来时还是四个,何来强盗杀人一说?”

      客人怔住,答不上来。

      被告的四个人喊起冤来,其中一个道:“昨日小人饮了些酒,不小心打了这位客人一拳,是他记恨小人,才故意诬告我们。”

      那客人怒道:“你是不小心吗?你明明是故意的!我在房间睡得好好的,你上来就给我一拳,把我赶出了房间。我听得真真儿的,你们就是贼人!”

      听到此处,众人都明白了,这客人分明是挟私报复嘛。

      四人愈发喊冤,客人的脸涨得通红,却无法拿出更多证据。

      县令觉得案情已经明了,刚要拍下惊堂木,人群里一个瘦弱佝偻的老者忽然道:“昨天俺见过那四个人,昨天那四个和今天这四个不完全一样,有两个人换人了。”

      四人惊怒,“你胡说!”

      老人道:“俺记得那两个人的模样。”

      然后便开始细细描述那两人的相貌,脸型,五官,须发,高矮胖瘦,甚至眉角的一颗小痦子也说得清清楚楚,好似两个人就站在他面前一般。

      四个人目瞪口呆,冷汗如瀑。

      同样目瞪口呆的还有文父。

      昨天,那四个人他也看到了,当时老者就在他不远处,四个人进来时有两个还抬着一口大箱子,四人进来后直接去了房间,前后不过喝口茶的功夫。

      就这么无意中的一次照面老者就能把几个人的相貌记得如此细致清楚?

      文父无比惊异。

      案子出现转折。

      县令立刻审问四人,四人初时犹不承认,县令便直接令人打开他们那口大箱子。

      箱子中有两具尸体。

      原来,死去的两个人乃是客商,被强盗盯上。

      两个强盗寻机半路与客商结识,四个人相伴去了客栈。其中一个强盗故意赶走了房间中先入住的客人,四个人住在了一间房。

      大箱子中藏着另外两个强盗,半夜时分,四个强盗一起杀死了两位客商,盗取了他们的财物,然后把他们的尸体藏在了大箱子里。

      案情就此水落石出。

      令文父好奇的是那位破案的关键人物——老者,事后,他拜访了老者。

      老者是乡间那种随处可见的老农,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谁也不会注意到这么一个人。

      听到文父的问话,老者道:“其实也没啥,俺就是只要见过一面的人就能认出来。”

      “老丈竟有过目不忘之能?”文父甚惊,暗自感慨,真是高手在民间……

      老者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这真不算啥,俺年轻时得了呆病,忘事忘得厉害,有时候连自己孩子啥样都想不起来。婆娘怕俺变成废物,就逼俺记事情,记人脸,刚开始也记不住,后来时间长了,慢慢摸到些窍门,几十年练下来,就成了习惯,只要见过一面就能记住。”

      文父心中蓦然一跳。

      “您是如何做到的?”他问。

      本能的,他感到,他找到了治疗笨学生的良药。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文父:“我家音儿如此聪慧,将来必是名动四方的才女。”
    文徽音:“不是我有多聪慧,是因为师兄和街对面二傻子的衬托才显得我聪慧。”
    “不是我有多才女,是因为其他人都不让女子读书才显得我是个才女。”
    文母:“我家音儿能有这份自知更可贵,比大部分未进化完全的生物有见识多了。”
    文徽音:“......”父母这样......有区别么?
    文父:未进化完全......是说我么?
    师兄:是说我么?
    师兄父:是说我么?
    三个男人:谁懂我心里的苦啊......
    如果可以的话,小天使能留个言打个正分分么?泪目:俺也想爬爬榜,蜗牛也有追求啊,掬一把辛酸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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