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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番外四 ...

  •   虎精达多今儿遇见最倒霉的事——不,确切地说是他这一整年来遇见过的最倒霉的事,就是就连晌午之后小盹了一会儿,醒来后也就打了个哈欠,结果“大门牙”还能被不知什么不知死活的东西捏在了手里。且那牙还被不明所以地扯了很久,捏着他那颗牙不放的人似乎有股子要给他把那牙给拔了的“狠劲”。

      达多好几百年前就已成精了,久居在此山林中,好吃好睡,丰衣足食,从未想着挪窝儿。他不论是人形还是虎形时都有着虎的一股懒劲,每日里九成的时光似乎都在盹着,而仅那一成的时光是用来猎捕以果腹的,也仅是在那一成的时光里他才真正像只虎。

      今儿他本是也像往常那样在一丛灌木后头卧着,那灌木的树障稀薄,他盹着了后,也对周遭的那些只要不是太形成危险的事情一概不见不闻了。

      哪里知道,灵芝瑞草与它的好友紫芝今日选在这丛灌木的树障另一侧谈天说地,这小芝连说还带比划的。于是就有了那一幕——达多在一阵嗡嗡的说话声中醒了后,刚打了个哈欠、想要出丛去将这些讨厌的给一个个呼喝走时,他左边那颗尖长犬齿就被一只伸进丛内的手给正好捏着了。

      捏着了也便罢了,那手仿佛要来给他拔牙似地下着狠劲。

      小芝只是原本边说还带比划的,哪知手一下挥得动作大了点,竟穿过了树障,一捏,还刚巧捏着了一条柱型物,那物还带了点粘滑,隐隐还有暖湿的潮气朝手腕子上面拂来。于是它将那物捏实了,想拽来那层叶子形成的屏障这边好好瞧瞧。哪里知道凭它怎么拽,也是拽不动的。

      达多虽门牙被人捏着,可看得却真切,这是一条横过树障来的不知死活的膀子,他心想着:再不松手,那可就别怪我合上嘴了。

      可他又不饿,倒也不想无故伤及什么性命,于是拿掌拍开那只顽固的手。跟着便化成了人形,出了树幕,大骂一声:“可是病得不轻?没事你扯着我的牙做什么!”

      小芝见一个风神伟岸的男人由灌木那边走了出来,还被当头着实骂了一句,吓得它即刻把手规矩地收放在身侧。且它现在明白了刚刚握到的是某个灵物的尖长犬齿,一想到手上的都是口水,它就偷偷将手往身旁的叶子上揩了揩。

      小芝道行实在浅薄,根本看不出达多的原形是什么,就是被他横眉竖眼的样子给吓着了。紫芝对它附耳说了一句:“这是一只虎。”小芝听后,心中惶惶,一下窜到了紫芝身后去躲着,只顾得上说“我是无心的”这样一句。

      达多一看这灵物的这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突然更没好气,便扭了头去,不再看了。他倒是看得出这两株都是灵芝,心中冷哼了一句:你该庆幸我不吃素!

      达多走了,这是这二芝头一回在这山里见到达多。

      这连日以来,小芝时常给紫芝送些好吃的,紫芝也就常由这小芝引领着品尝到了不少山外的味道。他是常年住在这深山中苦修、清修的芝,这山清森,加上修行的功力,极易让人一念不生,也因此紫芝几乎很少出山,即或先前出去过那样一两回,见识过不少人类城邑中鲜活的东西,但还是难以引起他什么兴趣的。

      居住在城邑中的那些人们依从本性——唯食色二字,紫芝独去城中“见识”时,见到妓馆中男人偎红倚翠的样子,见到女人们用那种柔媚的声调曼声向男人挑逗,他也不觉得是一桩多么有趣的事情;他见过街上馆中卖的林林总总、品类繁多的吃的,也不觉得有多香。“食色”毕竟不是他的本性。

      可自小芝一再带了好吃的来给他,还向他拼命“敦劝”,这个怎么怎么可口,又或是那个如何如何美味,自此之后把他也带得开始吃起了那些东西。吃一吃竟又觉得兴许是因自己往常对这些东西太存有偏见了,竟想不到真是如小芝所说的是些好东西。

      因小芝总是殷勤对他,有什么东西还爱分给他。他也渐渐端起了一副兄长的样子,反过来开始敦促小芝多多修行,还将他修行的一些方法都说与小芝听。

      这小芝渐渐地也有了些长进。比方说,它现如今若想化雾隐遁,在雾化了后也不会神识辨不明方向、去处。且他以往化雾隐遁时,只可在一山之中,比方说在这棵树边隐了去,在那棵树旁又现了形出来。可如今已是与以往大不相同了,它已能由这紫芝引着,由一处山头隐遁了后,直接到隔了四五座山外的另一处山头现了形出来。

      小芝做成了此事后,还兴奋地回去跟与鲧说了,与鲧见它修行精进了,也是十分欢喜的,只是再三关照了去远的地方玩时要小心着点,且不可一个人去,必得是有个伴才行。

      这日小芝又跟着紫芝一道练习一些什么“心法”,练完了一个时辰,紫芝提议去更北的几座山头看看,于是小芝就跟着他一块隐遁了。待到再现形时,已是站在了离原本的山头隔了能有六座山的一处北边山头上了。这山的高度倒不比先前的山,小芝发现这山间竟也有两股极粗的瀑布。

      这两股瀑布本应是一股的,只是因中间有一块苍黑瘦高的巨石,将原本那一大股极宽的给分开成了两道。那石像一根青墨色的手指头向上兜起,扯着那水。而那水在泻下时像纯白的马尾般,沥沥淋漓,很是畅快。

      紫芝让小芝别看了,往水下游走吧。于是二芝就往下沿着瀑布流下汇成的水岸往更北边走了过去,夹道的林木上都覆着一层薄雪,水流衬着下面的石块,显得平静,漆黑的,像一个根本不急着赶路、施施然行走着的旅人。

      紫芝曾到过这里,毕竟这一脉山都是他熟悉的地方。他对新来乍到、没半点见识的小芝说道:“咱们再往北走走,那儿有人聚居着的。”小芝对人的印象一向是好的——这也是自然,它喜欢的那些好吃、好玩、好看的都是人造出来的,这样想来,它对人的印象能不好吗?于是它一听说再往北走走就住着人,就越发地兴奋了起来,连脚步都快了些。

      果然,再往北走了不多时,便见到了在水岸的另一端有炊烟。

      那里住有一个很大的族,叫“乌吉族”。占地也极广。

      兴许是因为不在中原,而只是在这边夷地方,即便他们族占地多广、人口再多,也形成不了城邑中的样子,而只是一个部族聚居的模样。

      这一天是小芝头一回见着乌吉族,也只是隔岸那么远远地看着。

      不过有一必有二,有二必有三。因小芝喜欢人,而这一脉山及周边唯一能让它见着人的地方就是这挨着白山黑水而居的乌吉部落,因此它就三番五次地与紫芝来到这里看看。

      可这世上,似乎所有事都是“有一必有二,有二必有三”,就像遇上山中的那只老虎精达多也是如此。他们又遇上了。

      小芝遇上他就躲,唯有紫芝不怕。因为紫芝知道他“真地不是吃素的!”

      紫芝见到达多也在水岸这一头,以虎的模样伏在地上。他便问他到这处来做什么,还说这处已在低地,可供猎捕的食物并不及高山野林中那样多。达多懒懒抬起头,看了紫芝一眼,也没睬他,继续这样伏着。紫芝忽地一骇,眯眼觑了他一眼,问:“你……该不会是等着要吃人吧?”

      哪知这话一问出口,达多忽地抬头。

      小芝本来见到达多就想躲,后又一听紫芝问出什么“吃人”的话,便更是惊骇,再一见达多猛抬头的样子,便更加地看也不敢看他。

      此时,达多忽地化了人形。小芝一见他直接变幻作人的样子,虽有点迟疑,可是出于好奇,便小声问紫芝:“为什么他直接变成人时就是穿着衣裳的?”紫芝一听这一问,也有些奇怪,扭头问它:“怎么?难不成你由芝化人时还是不穿衣服的?”小芝点头。紫芝则努力回想,似乎他自己初成形时,作一些变幻时,也是衣不跟身的。这都是两千多年前的事了,他回想起来也是费神,于是他告知小芝:“这是你的术力还未精进的缘故,多修行修行便好了。”

      这二芝自起先紫芝问了达多他是不是要来吃人那话之后便头抵着头在那喁喁细语着。达多见这“两棵素菜”自“言语冒犯”了他之后,便将他抛诸脑后,只顾他们自己在那里不知合计着些什么了,于是便开口大声说:“哎!做什么要说我是来等着吃人的!”

      他这一喝,紫芝才回过神来,见他已走得靠近了,便问他:“你不是来吃人的,那你倒说说你是来做什么的?”

      达多顿了一会儿,才说:“再过约一个时辰,那一族的族长就该领着族众带着祭品进山里去祭拜山神了。那部族的人知道如何耕种与饲养,祭品都是些他们养出来的肥鸡肥鸭,又做得味道极好,那些吃的山里可找不到。故而……我要等他们祭完下山后,即刻就去享用那些新鲜做出来的祭品。”

      紫芝闻言,还小声嗤笑了一下,说道:“人家族里拿来祭山神的,你倒是等着吃,你是山神吗?”达多一听,也恼他说的这让人没脸面的话,便反诘道:“反正是祭给山里的灵吃的,谁吃了还不都一样?再说了,这山里有山神吗!自从那个与鲧把洞府迁至了这处,这山的山神也不在这处待着了,而是另觅了别处山头去了。你说他一个凶神,找一处乌烟瘴气的密林住着也就是了,还非来我们这清旷的山中住着。一山容不得二神,他把山神挤起了,那难不成人家族众祭给山神吃的,他就该拿了去吃?所以那祭品没人吃,倒不如我吃了。”

      小芝听到有人这样说与鲧,它自觉面子上挂不住,又恼别人这样说他,就说:“那他们说到底也是祭给这山中的神的,这山里也只有一神,那就该是与鲧的。”达多想了想,说:“唉,跟你们多说无益,即便是祭给了他的,他也是不会要的,我就从没见他吃过那些。我早前问过他,他说让我随意拿了去的。”

      小芝听了这话,便说:“说得像是你跟他多有交情似的,先前还将他说成了那样,什么‘乌烟瘴气’的。”达多跟鹤翁一样,其实倒也是与与鲧相识的,只是不像鹤翁那样与与鲧常见,因而也不知与鲧近来身边发生的一些变化——比如说,他的山洞中现如今住进了一株“素菜”。而此刻他只是听这芝“絮絮叨叨”地说话很烦,就打断了它,说:“先别说这些了,这一族本是每月一祭的,哪知上月就没见他们来,本月今日也该祭的,可就是不知还来不来。”

      紫芝与小芝听闻了这话,便跟他说,他们也在这处陪着他一起等,倒是要看看还来不来。

      哪知等了一个时辰后,再拖了一会儿,见有一小队人出了那部族聚居的边界,拎的拎,抬的抬,想是带了祭品要上山去的。只是这达多叽咕了一句:“这一小队人可是大不如从前的那些人数多了。”他又朝那队盯了一眼,见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男人,并不见原先那族长,便跟紫芝他们说,好像并不见这族的族长,还向他们提议说,不如跟着去看看。

      等到了祭祀的地方。达多他们三人隐在暗处,见那队人以一个大石块作天然的祭台,将一应祭品在祭台上摆放得规整井然。之后年轻男人的身后跟着的一个妇人就哭了起来,一直断断续续地说着些什么,他们族长自上月祭祀日前病倒了后,就一病不起,整个人一直躺倒在榻上。因上月这事来得仓猝,便不得不错过了一次本该有的祭祀,望山神不要怪罪他们族人。

      这妇人说完了,就是那年轻男人开始说了,那年轻男人也是红了眼,说他父亲兴许也真是有了一定年纪了,体力大不如前了,但他们族是不能没有他父亲的,云云。又是说了一堆,总之是想请山神保佑他父亲早日好起来。达多见这年轻男人说得心很真,又体念到常年得到这一族祭祀的好处,那么既他们有乞求祷告之事,若不在此时显现一下“神力”,那么保不定日后这一族就不再信山神了。若不再信山神了,也就是说这每月一祭的上好祭品也就随之付诸东流了。一想到了这一点,达多马上提起了精气神!

      他用一种很幽旷的声音说道:“你等先回去吧,明日再来,神灵自会施与你们能让族长益寿延年的仙药……”

      那一族人乍一听这道声音,都怔住了,因他们常年祭祀,常年也都祷告些这样那样的心愿,可从未得到过来自神灵的只言片语的“开示”。神祇对于他们来说虽是心中尽信有之的,可毕竟是一种虚无的精神存在,是一种心灵依托,倒从未料想过会有这样的实在的“神音”。于是他们这一小队人在怔忡过了后,便纷纷拼命一气儿地磕头。

      磕了都不知道有多久了,看得达多都烦了,最主要就是他们再不走,那些菜都要凉了,而他人形时还是喜欢吃点有热乎气的熟食的。

      于是他翻了两下白眼,道:“你等快退下吧,明日再来。”

      那一小队人听“神”都这样说,便紧忙地、一刻都不敢多留地纷纷起身往回里走了。

      待到那一队人走了,紫芝刚要问这虎精,他倒是要由哪儿弄来些仙药给那族长,可还未等得及他开口,这虎精便撇下他们,先去石边大啖起那些肉食来。

      紫芝仅是看着他大吃大嚼,瞪了他一眼,便要领着小芝走。结果小芝看那虎精吃得香,便也要过去凑那趣儿,缓缓挨了过去,达多斜眼看了它一眼,好心塞了一只鸡腿给它。于是小芝便拿着啃了起来,边啃边想:这乌吉族人的手艺还真是不错哎。

      紫芝见这两人就这么一块吃了起来了,只得也走过去,拿了一条猪耳慢慢吃了起来,他也就是尝个味儿,他可不像小芝那样喜欢吃东西。

      他边嚼着那条猪耳边问那虎:“你倒是上哪儿去觅什么仙药给人呢?”达多边啃着边抬头,说道:“我听闻你们灵芝的什么眼泪水、口水的都是好物,不如你们就发些好心,送给他们也罢了。”紫芝闻言:“可是可以,只是……听那些人刚才说的,那族长怕是已快没气儿了,这起死回生的事情我们紫芝可不行,你就是把我明儿献给那族长,让他把我生嚼了也是不顶事的。”说完了后,忽又瞥了那株还在津津有味地啃着“乌吉秘制鸡腿”的小芝一眼,想了想,问它:“瑞草,你们丹芝的药性听说是很强的。不知道可不可以?”

      小芝嚼嚼停停,咽了一口下去后,便说:“可以倒是可以,若是真就是要死的人了,那若只是拿我们的什么眼泪口水去补,可能也不太够,也不能把我给炖了吧。可若是其实那族长也只是大病后卧榻不起,也言语不得,那如果用我大量的眼泪给他喝下,那应该可以续命的吧……”小芝自己也说得有些不确定。

      紫芝则对那虎说:“你看!哪个要你那样爽快地就应承了下来的!这都是不能确定的事情,你就应下来!”哪知他说完了后,就见那虎开始“盯”上了小芝,并命令道:“那你快大量地哭!”

      小芝手里的那根鸡腿才啃到一半,就定住了,想了一会儿,才说:“我是想哭,可一时半会儿的哭不出来。”达多劝说:“你就想,他们的老族长多么可怜。”于是小芝又想了想,可它忽地发现自从与鲧骗了它说他的老黑熊精爷爷为救他而摔断了腿,它就对这种盲目悲天悯人的事儿没那么敏感了。它抬头说道:“可怜是可怜,可是我哭不出来。我与那老族长也从未接触过,仅是听闻他病倒了,我虽感怀他们一族的这个遭遇,可也没法哭天抢地地哭出那么多眼泪。”

      那虎想了想,说道:“那你多给我点口水吧。”小芝想了想,就想到与鲧跟它说过什么,口水这样东西除了给他,是断不许给第二个人的。于是它摇了摇头,说道:“不行啊,我……我朋友说灵芝的口水不能乱给人的。”

      紫芝听了这话便问:“为什么灵芝的口水不能给人?”小芝无从解释,只能说:“我朋友说的。”

      哪知这时,达多一把拿过它手中那根鸡腿,说道:“吃吃吃!吃什么吃你!要口水,口水没有,要眼泪,眼泪没有,你还好意思吃人家的东西!”把个小芝听得一窒,顿在那处不知如何是好。

      哪知紫芝听不下去了,发话道:“你瞎说些什么!你又何尝做过半点对人家好的事!那你不也将这大半桌子的肉都吃了!它不过吃了根鸡腿,还不及你吃的量的一个零头,你还好意思说!”说着,便一把抢下那根鸡腿,又还给了小芝。

      小芝接下后,便又啃了起来。还想着:唉,口水不行,那就只能哭了,否则总不能让我纵身跃入汤锅吧!可,倒是怎么哭啊?一点儿也伤心不起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番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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