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有情痴不可医（宝莲灯前传）》一领淡鹅黄

8、第 8 章

　　“杨贤弟，这第一杯酒，要先敬你。” 县令吴咸之立起身来，斟了一杯酒，双手奉与杨戬。杨戬起身接过，闻了一闻道：“‘一杯罗浮春，远饷采薇客。’ 这酒多年不传于世，想不到吴兄这里却有珍藏。”

　　那吴咸之喜得满面红光：“难得贤弟是识酒之人，这酒是家父五十年前自一山中隐士处学来的方子，自己酿了，埋在老宅海棠树下不舍得用。贤弟为我除此大害，当然要起出来，以志今朝之喜。”

　　杨戬一笑，与吴咸之碰了一杯，那盏中绿酒一晃，几乎撒了出来。寸心却心不在焉，按说除了邱洪，琼芳也该欢喜才是，为何宴上只有吴咸之与路秀才，不见琼芳来陪呢？

　　寸心道声“方便”，溜出后堂，来至后花园内，那园中早已被下人清理得一干二净，若不是廊柱上仍有划痕，全看不出今日破晓时分有过一场鏖战。

　　山子石边，一个瘦弱的身影蹲在地上掏摸着什么。寸心走过去，也蹲了身，轻轻叫道：“琼芳？” 那女子身子一颤，猛一抬头，发觉是寸心，肩头一松，竟滴下泪来。寸心忙道：“你可是在找什么？”

　　琼芳抽噎着答道：“三娘，我听下人们说，邱......邱洪他，就是在这儿烧成了灰？” 见寸心颌首，琼芳又道，“那......那他的......灰呢？”

　　寸心轻叹道：“我听你夫君说，已然叫人扫起来，和了黑狗血，埋在了城外荒郊的银杏树下。” 她把“夫君”两个字咬的很重，琼芳听了，更收不住眼泪，哭了移时才道：“都是我害了他。”

　　寸心拍拍她的后背，解劝道：“是他自己生了妄心，要坏你的性命，也不能怪你。” 琼芳用帕子拭泪道：“他与我少年夫妻，正是浓情蜜意之时，一朝阴阳两隔，难免心有不甘。他来索命之时，我也曾惊恐万分，可是如今他魂飞魄散了，我又......我又......恨不得随他而去。”

　　寸心见她凄惶，一时也寻不出更好的话安慰，忽然背后有人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二女俱是一惊，回头看时，却是杨戬。

　　杨戬慢慢走来，从袖中摸出一块玉佩递给琼芳道：“邱洪的宝弓，是他家百代祖传的鹰首宝雕弓。昔日养由基曾用它大破敌军，后来他身陷重围，却也死于乱箭之下。邱洪此番遭天谴而死，我已将这弓毁去，只留有一块鹰形八角玉佩，交与你吧。”那琼芳接过玉佩，已是哽咽得说不出话，只蹲身施了一个礼，转身去了。

　　寸心也自唏嘘，半晌回过颜色来，方才问道：“宴席散了？你怎么知道我在此处？” 杨戬仰头看了看天边刚刚升起的一弯浅浅的新月，淡淡说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二人一路无话，回到仁济堂，已经是月上中天。夜空中没有云，更显得那月色通透非常，仿佛能一直照到人心里。杨戬随寸心入了房内，点了灯，轻声道：“你身上还有伤，早些安寝......”

　　“二郎。”

　　杨戬身躯一震，还未及答话，只听寸心又道：“是不是我自己不去寻回过去的记忆，你就永远都不会告诉我？”

　　杨戬怔了片刻，低声道：“不是我不说，是我......不知道怎么说。”

　　寸心望住他，唇边尽是凄楚的笑意：“你知道的，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

　　杨戬深吸一口气道：“我只恨没有一直留你在身边。如果，如果我当初不放你去西岐，也许天尊就不会有机会下手......我知道他没那么容易放过我们，可我没有选择 ，我不能看着你进封神台，我也不能失去母亲。”

　　寸心只觉得眼眶酸涩，一颗心像是被莵丝层层缠住一般，缩成一团，眼泪慢慢从心里渗出来，针扎一般疼痛。

　　“这么多年，我始终觉得我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知道我心里有一个人，可是我却不知道他在哪儿，我找不到他，他也不来找我......” 说到最后，寸心的声音已经变得含混哽咽，她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止不住痛哭起来。

　　腰上忽然传来一阵温润的热度，杨戬的手臂圈住了她，把她拉到了自己的怀中。寸心有些恍惚，昏黄的灯火从杨戬的背后投射过来，把他的棕发映出一轮金色的光晕。泪眼模糊的寸心伸出一根手指，抵在杨戬的额头，却始终没有狠下心去戳他，纤细的指尖顺着他眉心的“川”字形皱纹一路滑下，拂过杨戬高挺的鼻梁，随着目光，落在他好看的薄唇上。

　　杨戬的双唇微启，轻轻的吻在了寸心的指腹上。那龙女像是被烫了一下，连忙收回手指，恍惚间，杨戬的手已经穿过她脑后的秀发，托住了寸心小巧的螓首，覆住了她的樱唇。这个吻霸道而强横，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和狂热，小心而坚定的探进她的齿间，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带着无坚不摧的力量，淹没了寸心仅余的理智。

　　寸心柔弱的身躯紧紧贴住杨戬，双膝软得一丝力气皆无，杨戬的气息混合着罗浮春的芬芳，柔软的，热切的，笼罩着她的脸庞。这一吻仿佛瞬间开启了一扇大门，所有的痛苦和失落都已抛逐九霄云外，她的眼前，她的鼻端，她的心里，她炽热的沸腾着的血液中都只充盈着两个字：杨戬。

　　而那人却忽然停住，迟疑了片刻，极不情愿的将寸心轻轻推离些许，水气氤氲的眼眸里带着无限的不舍和忍耐，轻声道：“夜深了，我明日再......”

　　寸心一时不能领会他的意思。她的心里还迷糊成一团，仿佛一半是水，一半是面粉，晃了一晃，便成了浆糊。杨戬的手臂还在她的腰际，透过轻薄的衣料，她能感觉到杨戬衣衫下坚硬的肌肉，发了烧一般灸烤着自己的肌肤。

　　可杨戬还是退了一步，转过身去，闷闷的声音传过来，带着满满的压抑：“晚上风凉，你关好门窗。我......”

　　“杨戬，” 寸心叫住他，“你听没听过‘越人歌’？”

　　杨戬住了脚，寸心的声音自背后传来，清越悠远的语调仿佛在吟唱着最优美的诗篇：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

　　寸心只觉面前有一阵风起，醒过神来，杨戬已经转回身来，弯腰将强有力的手臂穿过她的膝盖下方，轻轻将这龙女腾空抱起。寸心下意识的环住杨戬的后颈，感觉到他炽热的呼吸拂在自己的面上。杨戬走近榻前，小心翼翼的将寸心放下，定定的望着她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寸心伸出右手，杨戬以为她要起身，忙去拉时，这龙女却粲然一笑，纤指搭在他腰间衣带的玉钩上，轻轻一挑，那玉带钩“当”的一声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