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之名》温凉盏

1、万众瞩目（Eyes For You）

　　傍晚六点十分，路灯刚刚亮起，宋夏从省人民医院出来，手里提着检测报告，沿着马路慢慢走。

　　刚走过一条街，手机就响了起来。
　　宋夏停下脚步，从无纺布袋子里拿出跟检查报告放在一起的手机，看到屏幕上面跳动的“编辑桃子”四个字。
　　“喂？”她按下了接听。

　　“亲爱的，我们成功了！”
　　桃子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几乎吼出了免提的效果，宋夏不得不把手机从耳边稍稍移开。

　　“对方答应了！不仅价格没变，而且同意你做编剧，有署名权，可以进组！天哪你知不知道为了让对方同意你这龟毛的条件我费了多少口水，下次见面你一定要请我吃饭！吃大餐！”
　　宋夏微微愣了一下，身体一动不动，眼神空落落地看着前方。
　　半晌，才听到自己与平常无异的声音轻松地跟桃子说着：

　　“我很穷的，压榨无产阶级，你良心还在吗？”

　　手机那头“切”了一声：“那是以前！以前！这本卖了一百万啊你还会穷吗？关键这只是个开始，开始！我打听过了，对方是真的有诚意想拍你这本，据说导演都找好了，只等你这边点头就立马开拍，到时候电影一上映，妥妥地带动你其他文，其他文很有可能也陆续卖出版权哎！而且那时候你也不算新人了，版权费肯定会涨的！你就等着数钱吧！”

　　宋夏笑着点点头，尽管对方看不见。
　　“那就承你吉言了，下次见面一定请你吃大餐。“
　　如果还能见面的话。

　　挂掉电话，宋夏又愣愣地站了片刻，心脏被不知是酸楚还是喜悦的情绪包围着。
　　她终归是乐观的，于是那酸楚逐渐褪去，只剩下喜悦。

　　她站在人行道上，身边行人来来去去，路灯晕黄的光从树叶缝隙间洒到她脸上，将她的脸也分割地明明暗暗，明亮处温暖润泽，阴暗处晦涩不清。
　　她微笑着，眉眼鼻唇都干净漂亮极了，哪怕穿着最廉价的T恤牛仔，也引得路人时不时回头看她。

　　她毫无所觉，脚步轻快地向前走，

　　直到前方有音乐声传来。
　　前方路口的小广场上正在举办着什么活动，搭了桁架舞台，舞台下方围了黑压压的一群人，舞台上，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主持人声嘶力竭似地嘶吼着什么。
　　宋夏又走近了些，主持人的吼声便清楚地传入她的耳朵。
　　“……盛世一品钜惠开启，登台即有好礼相送，最终的优胜者，更有机会获得盛世一品精装loft公寓免首付资格……”
　　盛世？
　　宋夏停下了脚步，向舞台望去。

　　舞台上立着三米高五米宽的LED大屏，大屏上正循环播放着一个楼盘广告。
　　楼盘开发商是盛世。
　　主持人继续介绍着规则：“……本比赛采取‘蒙面歌王’形式，现场报名，无任何门槛……“
　　宋夏又走近了些，就看到舞台下最前方坐着三个评委，而舞台上，伴随着主持人的介绍，一块挡板从顶部的桁架徐徐降下，刚好挡住主持人的腰部以上，面孔更是被遮地严严实实。
　　“……两位评委判定通过，挡板即可升起，选手晋级下一轮比赛……“挡板再度徐徐升起，露出主持人商业性的笑脸。
　　“还等什么？快来报名吧！“

　　*

　　倪瓒窝在街角的保姆车里，节奏大师打了五首歌，经纪人还没回来，外面隐隐约约有音乐声传来，他扔了手机，望过去，就看到不远处的广场上搭了舞台音响。
　　似乎是什么唱歌比赛。
　　于是他悄悄把车窗打开了一条缝。
　　主持人介绍的声音传来，才知道算不上什么真正的比赛，就是个地产活动而已，这样的活动参加者水平一般都不怎么高，商家图个热闹，吸引人气而已。
　　倪瓒顿时没了什么期待，但总归这会儿无聊，于是还是趴在玻璃上往那里看着。

　　很快就有参赛者登台。
　　果然跟倪瓒预料的一样，水平很一般，一个评委都没有选择给出通过。
　　接连又有好几位参赛者登台，大部分都跟第一位一样，当然也有唱的比较好的，三位评委齐齐给出通过，挡板第一次升起，后面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漂亮小姑娘，一露脸，就很活泼可爱地跟舞台下的观众打招呼。
　　舞台上下顿时掀起一波小高潮。

　　倪瓒却撇了撇嘴。
　　太一般了，还不如他唱的呢。

　　他恹恹地瘫回到座椅上，正要把车窗升起，主持人已经宣布下一位参赛者登场。
　　主持人的声音落下，音响里却没有如之前一样传出伴奏的音乐声。
　　音响坏了？
　　倪瓒漫不经心地想着，手已经按在了车窗升降按钮上。
　　却在按下的那一刻，终于听到音响传来的声音。
　　却不是伴奏前奏，而是一个女声的清唱。
　　“那是夏日里的最后一朵玫瑰……“
　　……
　　倪瓒猛地站了起来！

　　*

　　“刚才那个是主办方找来的吧？“
　　台下，评委们小声咬着耳朵，还在议论刚刚那个三票通过的小女生。
　　“应该是吧，是个活动比赛专业户，我都见过好几次了。”另一个评委挤眼回道。
　　像这种商业比赛，即便主办方打着全部现场报名的旗号，但为了预防冷场和保证舞台水平，大多还是会事先找一些水平不错的人参加，这些事先找好的参赛者通常并不会连续登场，而是会被分散开来，以制造一个又一个的活动小高潮。
　　所以，下一个应该就是现场报名的路人了。
　　至于路人的水平，见惯这种比赛的老油条评委们比倪瓒更不抱期待。

　　台下的观众可不知道这些猫腻，刚刚三票通过的参赛者瞬间拔高了他们的期待，主持人退场后，就期待地看着下一位登台的选手。
　　挡板再度降下，随后，一双穿着淡蓝色牛仔裤的腿出现在挡板后面。
　　腿很细很直，腿下面的那双穿着运动鞋的脚也很小巧。
　　应该是个女生。
　　“看腿就知道是美女。“
　　“会不会比刚才那个小姑娘唱的还好呢？”
　　观众们热热闹闹、兴味盎然地猜测着。

　　直到那一声清唱响起。
　　“那是夏日里的最后一朵玫瑰……”

　　曲调是很熟悉的，在场大多数人第一时间就听了出来。

　　《夏日里的最后一朵玫瑰》，当红/歌手盛凌七年前的出道曲，也是成名曲，歌词是一首爱尔兰民谣，有很多传唱版本，而盛凌这版则是只采用原作歌词，曲调经国内老作曲家重新改编创作，添加了流行和现代元素，在当年甫一出世便一炮而红，大街小巷几乎人人都会哼上几句。
　　尤其在这安城，盛凌的家乡。

　　在场观众们不说全部都会唱，却也绝大多数都听过。

　　但，清唱女声响起后，台下没有跟唱声，反而陷入一片安然如死的寂静。
　　评委席上，三位评委忘了刚刚还在谈论的话题，齐齐望向舞台。

　　舞台上，歌者的面孔仍旧被挡板挡着，只有那天籁一样的歌声透过音响毫无阻碍地传遍了整个广场。
　　“这是夏日里最后一朵玫瑰，
　　还在孤独地开放；
　　所有她美丽的朋友；
　　都已凋谢死亡；
　　……“

　　温柔，干净，从容，透澈，还带着一丝丝沙哑和缱绻，仿佛明净溪水上萦绕的烟雾，仿佛山顶松涛间徘徊的云岚。
　　没有伴奏音乐干扰，这声音清晰地传入周遭每一个人的耳朵。
　　步履匆匆的行人忽地停下脚步，争分夺秒的司机降下了车窗。
　　以舞台为中心，以歌声为辐射，方圆几百米的地方，空气安静地只有那歌声流淌，闹市中的孤岛般。
　　有人拿出手机拍摄。

　　“So soon may I follow，
　　When friendships decay
　　And from love’s shining circle the gems drop away
　　……“
　　“When true hearts lie withered
　　And fond ones are flown
　　Oh，who would inhabit
　　This bleak world alone？
　　Who would inhabit
　　This bleak world alone？
　　……”

　　直至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这短暂而又漫长的寂静才终于被打破。
　　舞台下爆发出海浪一般的欢呼。
　　三个评委拿起话筒想要点评，声音却也被淹没在这欢呼声中。
　　主持人一脸惊喜又惊讶的表情跑上舞台。

　　*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这是干嘛！“
　　汤哥拎着购物袋刚从超市出来，就被广场上突然爆发的声浪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好奇，转眼看到倪瓒推开了保姆车的门，眼镜口罩都没戴，那张帅气地不像话的脸明目张胆地露出来，吓得他差点把手里的东西都给扔了，急急忙忙地跑过去。
　　“你怎么出来了啊！快回去快回去！“
　　汤哥一边说着，一边如临大敌地看着周遭，好在周边的人似乎……都在看广场那边？
　　他瞄了一眼也就不再在意，知道还没人发现倪瓒便松了一口气，赶紧又把倪瓒往车里推。
　　倪瓒却不管，仗着身高优势一把拨开汤哥，就迈开长腿继续往前走。
　　去的方向，赫然也是广场。
　　汤哥愣了下，随即急得跺脚，赶紧追了上去。

　　“完全不出所料，三位评委老师全部给出了通过！“
　　舞台上，主持人激情澎湃地吼道，“那么，现在到了最激动人心的时刻！”
　　“让我们一起来见证，这位有着天籁之声的选手。”
　　“挡板——起！“
　　主持人的调子拉地长长的。
　　音响师配合地播放出一阵急促有力的鼓点。
　　灯光师熄了舞台大灯，只留下七彩的小射灯伴随着鼓点的节奏激烈地变换着角度，晃地人眼花缭乱。

　　最后一记鼓点重重的落下，挡板恰好升到顶，射灯关闭，大灯开启。
　　所有人都摒着呼吸，看向舞台正中，原本人站着的地方。

　　然而——
　　空无一人。

　　“让让，让让——“
　　倪瓒一手捂着脸，一手拨开人群往前挤，终于挤到前面时，舞台大灯也正好开启。
　　他跟其他无数观众一样，向灯光落下的地方看去。

　　“让让，让让——“
　　宋夏狼狈地从人群里钻出，拍拍胸口，感觉到那里久违地再次因为唱歌而跳动。
　　的确是久违了。
　　整整，七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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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就这么开新文了，因为想听你们对我说“生日快乐”（明示）
这篇文就当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所以放飞自我，随心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