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归途》冬暝

2、破晓

　　天色即将破晓，夜空的深处透露出一丝隐隐的蔚蓝，仿佛有来自远方的天光将世界缓缓点亮。
　　苏寒在第一缕天光乍破之时睁开了眼睛，破晓时分的森林是一日中最冷的时候，以他的修为虽是不畏风寒，在这样的夜里也还是觉着冷的，苏寒下意识的替秋萝拢了拢盖在身上的白毛斗篷，睡在身边的黑发少女此时就像个热乎乎的小暖炉，苏寒费了好大劲才将就这么把她搂入怀中的冲动给压下去。

　　这一夜秋萝似乎睡的格外安稳，裹着苏寒的斗篷在他身边乖乖的蜷成一团，呼吸均匀而绵长，像是终于回到了令她安心的家。苏寒低下头，注视着枕在他腿上安眠的少女，秋萝的脸颊红扑扑的，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似乎是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苏寒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微翘的唇角，清冷的目光中也多了一丝笑意，却又随即被苦涩所取代。

　　秋萝大概是梦到家里人了吧。苏寒在心中叹了口气，人类从来都是相互依靠他人才能生活，秋萝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正是在爹娘怀里撒娇的时候，却经历了家乡被毁的惨剧，被迫与自己一道流亡他乡；虽然她从不曾表现出来，但心中也一直向往着回到温暖安定的人类村庄里吧。

　　毕竟不会有人心甘情愿的跟着一只妖怪在野外流浪。

　　苏寒小心翼翼地收起锐利的指甲，缓慢地抚摸着秋萝柔软的黑发，睡梦中的少女似乎很喜欢这样的抚摸，喉咙里发出一阵舒服的咕噜声，唇角的笑意也忍不住加深。那微翘的弧度让苏寒原本平静无波的心变得柔软无比，像是在风雪之中看到一株开在悬崖边上的小花，忍不住驻足为她遮风挡雨，只希望她能将这份在逆境之中绽开的美丽持续下去。

　　银发的青年抬头望向了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不禁回想起了他与秋萝初见的时候。那天也是这般快要破晓的时刻，他被森林外的噪杂声扰了清梦，前去一看却是一群流匪正对个被掳来的小姑娘动手动脚。这不过是如今这个战乱纷飞的年代里最常见的戏码，苏寒并没有过多在意，只是顺手让那些扰他清梦的家伙再也出不了声，他甩干净手上的鲜血准备离去，却不期然的握住了一个柔软滑腻的东西。

　　那是苏寒第一次被人类这么亲密的接触。他从来没有想过人类少女的手会是如此的柔软细腻，仿佛是有温度的白玉，又像是最上等的丝绸，那个少女竟然就这么上前握住了他还在滴血的手，乌黑清澈的眼睛里闪闪发光，就像是不小心见到神祇的信徒。
　　那样明亮的目光……苏寒有些意外，他见多了被逃兵流匪掳走后哭的要死要活的女人，还有目睹他一面倒的屠杀后吓的尖叫失去意识的人类，而眼前这个少女似乎并不怕他，苏寒望着那双清澈的眼睛有些恍惚，只觉得内心深处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勾动了一下。

　　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在深秋的清晨在森林中看到秋萝藤的感觉，那些不畏时节与严寒，在万物枯萎的季节中生机勃勃开花结果的秋萝藤，是一片秋霜中最引人注目的翠绿色。

　　那个少女的名字果然叫做秋萝。
　　听她这么介绍自己的时候，苏寒忍不住在心中笑了一下，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这还是他那个喜好人类文字的母亲取的，在这之前苏寒倒是从未想过自己会有用上这名字的一天。

　　他带着秋萝回到村庄，看到的却是被逃兵屠杀殆尽的人间炼狱。苏寒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送秋萝去下一个村庄的请求，在他漫长的生命中鲜少能遇到这么一个勾起他兴趣的存在，反正人都救了，半途而废也只会让之前救人的自己显得愚蠢而已。

　　他护送着少女穿过大山与森林，去往平原地带的另一个村庄。森林中的野兽不敢对苏寒出手，这一路的旅程也称得上顺利，苏寒不知道他的心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等到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不想放秋萝离开了。
　　秋萝与他之前见过的人类都不同，苏寒见多了在战争的阴影下死气沉沉苟延残喘的人类，但在秋萝身上苏寒难得的看见了活力，是那种想要认真的活下去，无论身处何种困境也能打起精神面对的活力。旅途之中秋萝从没有对他抱怨过一句，哪怕最初苏寒不懂人类的习性直接将咬断喉咙的猎物丢到她跟前，秋萝也只是自行动手做了一顿烤肉，顺带告诉他人类不吃生食的习惯。

　　秋萝还保留着属于少女的好奇与玩心，森林中任何新奇的东西都会吸引她的注意，每每看到有趣的事物秋萝都会下意识的叫上他一起。这让苏寒的心境有些微妙的动摇，他是一只强大的妖，周围人看向他的目光中除了恐惧便是敬畏，这么漫长的时间中却只有眼前的少女愿意与他一起分享沿途所见的欣喜。

　　他越来越习惯分出一丝目光放在那个黑发少女的身上，关注她的一举一动，看她偶尔做些类似温泉泡太久爬不上岸的傻事，再装作不经意间解了她围，心安理得的收下她饱含欣喜与崇敬的目光。
　　秋萝是他第一个允许亲近自己的人类，说是允许也不过是苏寒不想承认他对这个人类少女的渴望罢了。不知从何时起他看秋萝的目光就有些变了味，他也想要更多的靠近秋萝一点，想要将她拥入怀中肆意揉弄，看一看少女的身体是不是跟她的手心同样柔软细腻。

　　如果被秋萝知道救命恩人对她抱有如此污秽的念头，一定会惊慌失措的逃走吧？苏寒知道人类的女性对自身的贞洁有着异乎寻常的执念，为此甘愿自杀的也不在少数。他不敢勉强秋萝，每当看见少女清澈而明亮的目光时更是羞于吐露自己心中的欲望，只能期盼这趟旅途长一点，再长一点，好让他能有更多的时间，再看看这萧瑟破败的世界中难得一见的翠绿颜色。

　　他们已经走了足足一个多月，平原之上的村庄早就应该到了，是苏寒的私心让他有意放慢了脚步在森林里绕圈子，如今也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了。他垂下目光看着在身边熟睡的黑发少女，手指蹭了蹭她柔软的脸颊，不舍的流连了许久，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秋萝终归是人类，无法与一只妖生活在一起。如果真的喜爱她，就应该放她回到人类的村庄，幸福而安定的过完一生。
　　苏寒闭上眼睛在心中不断的对自己重复道，用了许久才将翻腾的心绪平复下去，再睁眼时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已经恢复到了平时的清冷，丝毫看不出变化。

　　“秋萝，醒醒，我们该上路了。”他在少女耳畔低声道，秋萝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揉了揉眼睛看向了眼前的银发青年，隔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收拾行李。

　　今天的秋萝显得有些沉默，没有拉着他欢笑说话，只是不住的往平原的方向眺望。苏寒心下了然，这就是人类文字里的‘近乡情怯’吧？初次在母亲那里看到的时候他还不能理解，如今想来却正好应对秋萝此刻的心境了，历经艰难才终于走到了这一步，秋萝的心中一定是又高兴又激动，这才不愿努力找话题来与他说话了。

　　想到这里，苏寒干脆加快了脚程，赶在日落之前带着秋萝抵达了平原。平原之上的村庄颇具规模，连着好几十户人家，这里显然还未经历过战乱，日暮时分正是农人归家，炊烟袅袅的温馨时刻，秋萝跟苏寒都忍不住停下了脚步，怔怔的望着这幅夕阳之下安稳和谐的画卷。

　　苏寒忍不住侧头看了看秋萝，发现她也正望着自己，乌黑清澈的眼睛中盈满了水汽，仿佛再多眨一下就要落下泪来。苏寒在心中叹了一声，伸手蹭了蹭少女的湿润的眼角，又揉了揉她的头发。
　　一定是因为即将归家的喜悦，这才喜极而泣了吧。苏寒用了很大的意志力才强迫自己将手给收了回来，与秋萝一道走进了那村庄，他打算为秋萝找到一户合适的人家收养之后就离去，以免自己控制不住心绪，做出一些伤害到秋萝的事情来。

　　这才是对秋萝而言，最好的归宿。
　　苏寒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嘱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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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换男主视角~
总觉得按这俩的进度，窗户纸捅破以后估计明年就能抱上娃了（。
想想生一堆头顶有狼耳朵的小半妖还挺萌的w
下章一定完结_(:з」∠)_